府衙偏房内,苦涩难闻的药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仿佛空气都染着薄薄的血色。
崔恪卧在雕刻云纹的紫檀四柱床上,青色竹叶屏风围了三面。
他**着上半身,腰背线条精壮流畅,古铜色的背部肌肉覆着一层细汗,宽肩往下收束成利落的窄腰。
季琢玉坐在床沿,手中捏着浸了药汁的干净软布。
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心神,将心思专注在处理伤口上。
她半眯着眼,还是忍不住去看,近在咫尺的宽阔脊背,触手可及,流畅的肩胛线条,紧实有力的腰侧,完美到极致的背肌轮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擦拭伤口的时候,尾指冰凉的肌肤不小心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她心尖猛地一跳,浑身哆嗦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不存在的画面。
男人健硕的臂膀紧抱着她,她的侧脸紧密地贴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
念头稍纵即逝,烧得耳根子发红,连带着脸颊上也是异常的绯红。
她赶紧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慌乱地颤抖着,试图掩盖眼底的慌张。
眼前的男人可是崔大人,堂堂大理寺少卿,脾气有多差,手段有多狠辣,全长安城的女儿家都知道,她怎么能对着他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晃晃脑袋,赶紧把脑袋里不正经的画面撇出去,手上一个没注意,上药的力气大了些。
“嘶……”药布沾上伤处,崔恪倒抽一口凉气,背后肌肉本能地绷紧,显得更加紧致有力了。
“大人,您再忍忍,马上就好。”季琢玉连忙收敛心神,声音都比平时软了几分。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边缘的污渍和残余的药粉,动作十分轻柔。
“嗯。”崔恪闷哼一声,侧过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枕上,透窗的阳光勾勒着他的侧脸轮廓,深刻锋利,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莫名有种硬朗的脆弱感。
就在季琢玉屏息凝神,准备敷上新药膏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和崔十九压低的说话声:“郎中,这边请,我家大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半扇。
崔十九引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刚探进头,一眼就瞧见了床边的景象,瞪大双眼。
自家大人精赤着上身趴在床上,季姑娘正俯身,手里拿着药膏,指尖几乎要碰到那结实的背肌。
重要的是,季姑娘的侧脸……红得跟抹了胭脂似的。
崔十九脑子“嗡”一声,反应快得像脚底抹了油,一把拽住正要往里迈的老郎中胳膊,猛地往后一退,另一只手“哐当”就把门给带上了大半,只留一条缝。
“哎哟!”老郎中被拽得一趔趄,莫名其妙,手里的药箱差点扔出去。
崔十九瞥一眼半掩的窗,脸上堆起歉意,声音洪亮得有点刻意:“哎呀郎中,您瞧我这记性,糊涂了糊涂了,大人这药啊,已经有人给换上了,正换着呢。您老白跑一趟,实在对不住。”
老郎中被他挡得严严实实,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下意识地伸脖子想往里瞧:“啊?可是……”
“没什么可是。”崔十九一把抓住老郎中的胳膊,力道巧妙地将他往后带了一步。
“屋里有人正包扎呢,就不劳您再动手了,这点心意您拿着,买盏好茶润润喉,压压惊。改日,改日大人伤情若有反复,一定再请您来。”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袖袋里摸出几枚沉甸甸的铜钱,硬塞到老郎中手里。
即便嘴上说着“改日”,但他心里门清,日后大人的伤都不必请郎中来上药了,自有季姑娘照料。
老郎中捏着钱,看看紧闭的门缝,又看看崔十九尴尬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捋着胡子,露出个了然的笑容:“哦哦,明白,明白,屋里已经有郎中了,少卿大人有人照料就好,有人照料就好,那老朽告退,告退!”
郎中说完,识趣地转身走了。
崔十九会看一眼屋子,夸张地松了口气,也紧随其后离开院子。
还好,没让人瞧见季姑娘在里头给大人上药,这要是传出去,指定有人要说崔大人金屋藏娇,办案还留美人在身边,成何体统。
门外的谈话声清晰地传进屋里,季琢玉的脸“腾”地一下,红得快要滴血。
她手里捏着的药膏差点掉在床上,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崔恪卧在枕头上,单手撑起下颚,把门外那番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他侧过脸,饶有意思地看着季琢玉红透了的耳根和强作镇定的双肩,苍白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戏谑笑意。
“看来……崔十九这月例钱,得加。”他慢悠悠地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季郎中包扎的手艺,甚好,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季琢玉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脸怎么比刚才更红了?这屋里……莫非是越来越热了?”
季琢玉一愣,圆溜溜地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崔恪。
他方才叫她什么,季郎中?
想清楚后,她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颅顶,崔大人分明是故意的,竟也打趣她。
她抬眼瞪他,对上他深邃含笑的黑眸,看到瞳孔里她自个羞窘的模样,怒气溃不成军。
“崔、恪!”季琢玉羞恼交加,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他的名字。
“你叫我什么?”崔恪抬起眼皮,声音变得严肃了些,并非是指责,而是带着某种期待。
只是他所谓的期待并不好让人察觉,季琢玉以为他要发怒,嫌她一介草民直呼他四品大官的名讳。
她别开眼,手下的动作重了几分,没好气地低声道:“大人趴好,我今日刚当上郎中,手上没轻没重,弄疼您,您可别怪我。”
崔恪听着她这般羞恼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震得伤口微微抽痛,他毫不在意。
她从前也是这样吼他的,不悦便是崔恪,心悦便是子慎。
季琢玉撇他一眼,手上包扎的动作猛地一紧,故意使了点力气勒过他的伤口。
“嘶”,崔恪猝不及防,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戏谑瞬间变成了真实的痛。
“活该!”季琢玉看着他吃痛的表情,心头羞恼消了些,报复性地又轻轻勒了一下,才继续手上抹药的动作。
让他笑,再笑就让他疼死算了。
涂着涂着手里的药膏,季琢玉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后的伤疤上,除了新添的刀伤,还有一些旧伤,鞭痕和刀痕都有,错综复杂,浅浅深深。
之前在后山,看得没那么真切,如今借着光看得更清晰了。
她无法想象,这些狰狞蜿蜒的伤疤落在身上该有多疼。
他怎么没让人弄点药来涂上,白白落了疤在背上,崔家连宫里的金创药都能有,从太医手里弄些去痕膏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小郎中,”崔恪忽然喊她,声音低沉沙哑,也许是因为趴着的姿势,听起来有些闷,“药膏……再不敷上,就要晾干了。”
季琢玉回过神来,指尖一抖,差点把药布掉下去。
她轻轻“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到他的后背上,清凉的气息萦绕在她纤细柔软的指尖。
子时将至,崔恪身后的刀伤像是火燎般疼起来,一阵阵抽痛把他从浅眠中拽醒。
他撑起身,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披着外衣挪步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
窗外月色冷白,他下意识望向隔着院子的对面厢房。
昏黄的烛光从窗棂缝隙里透出来,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醒目。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
崔恪蹙眉,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担忧,压着伤口的疼痛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对面房门外。
他伸出手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堆满书卷和纸张的桌案上,睡得很沉。
她侧脸枕着手臂,几缕发丝散落下来,遮住小半张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最惹眼的是,她白皙的脸颊上,不知何时蹭上了一小块墨迹,竟多了几分稚气和可爱。
她睡着了,也算得上是安静温和的女儿家。
崔恪的视线落在她压着的手臂下,一叠写满了字的纸,墨迹未干。
最上面一张,工工整整地写着几行秀丽小字。
“辰时换药,需三七粉三钱,金疮药膏……”
“忌辛辣发物,伤口不可沾水,上药后观察是否发热。”
…….
旁边还摊开着一本翻到纸张卷边的医书,有关刀伤愈合的一卷被圈了个圈。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钻进他的心里,积压已久变得格外沉重。
纸上她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像细细的针,精准地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引起一阵悸动的酸麻。
他的喉结无声滚动一下,深邃眼眸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懂。
他站在门口,明明心里想着靠近,想得要发疯。
依旧像一尊石像,安静地站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还有情还有欲。
许久,终于极其缓慢近乎无声地向着桌边走去,步伐沉稳。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微微用力,将她轻盈的身子从冰冷的桌案上抱了起来。
怀中温软,青丝柔滑,淡淡的石榴花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萦绕在他的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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