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怀里抱着要送去酒吧的花，单手锁好店门，撑起靠在墙边的雨伞，往路边的停车位走过去。
车轮行过水洼，碾碎了影影绰绰的绚丽街景。
白夏池发来的酒吧定位，位于某个核心商业圈，哪怕是这种天气的深夜，依旧热闹非凡。
祁钰在附近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停车位，只能把车停在隔壁街区，步行过去。
下车时没什么雨。
祁钰犹豫了一下，没有带伞。
祁钰不喜欢让别人等自己，到了酒吧门外，才给白夏池发消息说自己到了。
酒吧内音乐声动感十足。
祁钰抱着一束花站在台阶上，和整条街的靡靡霓虹显得格格不入。
没两分钟就有人上前搭讪，问他是不是一个人，要请他一起喝酒。
祁钰不太会应付这种过分热情的人，一言不发地摇头拒绝。
对方锲而不舍：“那加个微……”
“劳驾。”
冷淡声音自搭讪的人身后响起。
男人冷冽声线宛如寒冬里的一捧雪，在这种闷热潮湿的雨季夜晚分外抓耳。
祁钰不由看过去，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他最怕见到这种不怎么熟的人，有点尴尬，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男人和他对视了一眼，转而对旁边的人说：“先生，你挡着路了。”
他很高，一米九多，站在人身后像堵墙一样，再加上他的周身气势，就连旁边的祁钰都觉得有些压迫感，更别说那个还没祁钰高的搭讪者，对方连连道歉从门口让开。
男人推开门，酒吧内的躁动倾泻而出，他看向祁钰：“小祁先生要进去吗？”
还以为他没有认出自己。
祁钰有些尴尬。
他轻声道了句谢，进了酒吧。
舞池里人影绰绰，卡座上男男女女凑在一起玩笑，祁钰不太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站在原地一时有点无所适从，再加上身边半生不熟的人，更是局促。
但对方刚才还替自己解围，不吭声就显得不太礼貌了。
“苏先生，”祁钰说，“好巧。”
苏礼垂眸看他一瞬，微微低头靠近：“你说什么，音乐声太大，没听清。”
祁钰不疑有他，单手拢在唇边，附耳道：“我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湿热的鼻息擦过耳尖，苏礼垂在身侧的指尖轻捻了一下。
“是挺巧的。”他扫了眼祁钰怀里的花，“这么晚还来送花？”
祁钰一愣，他和苏礼不熟，想要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开了花店。
转念一想他或许是从林母那里知道的。
迟疑了两秒，点头：“一个老客户定的。”
“是吗？”苏礼轻轻笑了下。
祁钰到这里就搭不上话了。
一个是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擅长搭话交友的人，另一个是他和苏礼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次面，对方作为林宴修同母异父的亲哥哥，非要说的话和他也只能算认识，而不是熟悉。
他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话可说。
祁钰给白夏池发消息，后者说刚才被点事耽误了，马上就来。
回头见苏礼还在，祁钰除了在对上视线时微微抿嘴笑一下，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苏礼也没有向他搭话。
他低头按着手机：[来接人。]
祁钰接到白夏池电话：“小祁先生，你能往二楼的方向走走吗，我马上下楼了。”
他应了声准备离开，想起身边的苏礼，回头道：“那苏先生，我去送花了。”
苏礼从手机上抬眼，轻点了下头。
等祁钰的身影混进人群，苏礼收起手机，跟在后面。
这个酒吧很大，人很多。
祁钰长得好看，不管男男女女都喜欢，不时就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想和他搭讪。
一开始祁钰还拒绝了两个，没多久他就发现以他为圆心，身边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真空圈，没人再靠近。
祁钰对周围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下意识回头，才发现苏礼就跟在他身后几步的距离。
头顶的靡靡灯光让他身上的白衬衫带着一层流光，袖管挽了几折，衣领散着，深邃五官在酒吧昏暗的光线里带着刀削似的锋利和压迫。
慑人的气势，甚至让人不敢在他面前多话。
苏礼单手插兜，一边看着手机，似乎是感受到了祁钰的视线，微垂的眸子一转，对上了祁钰的眼。
祁钰一惊，连忙转头。
生怕两人多对视一秒，就得向他搭话。
苏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没多久，祁钰遇到了白夏池。
他把花交到白夏池手里，后者邀请他：“小祁先生要不要留下喝一杯？”
祁钰摇头：“太吵了，我不习惯。”
白夏池没有强留：“那我送你出去。”
祁钰说：“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白夏池说，“老板……我刚才看到有人找你搭讪，但小祁先生好像不擅长应对这些，酒吧里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万一你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祁钰知道他在说笑，但他确实不太擅长拒绝人，白夏池话说到这里，他也没办法再说不。
转身时，苏礼已经不在了。
两人一起往外走，有白夏池在身边，都以为祁钰有伴，确实没什么人再上前搭讪。
人太多，白夏池领着祁钰走了靠角落的路。
这里远离舞池，也安静一些。
“林少，你马上就要结婚了，对自己的新婚生活有什么感想啊？”
“感想？我后悔都来不及。”
突然，熟悉的声音夹在音乐的间隙无比清晰地飘进祁钰耳朵里。
他下意识驻足，望过去。
嘈杂的背景声下酒吧内光线暗昧，男人姿态肆意地靠着卡座软椅，旁边人正拢着火苗替他点烟。
乱晃的光影划过他的眉眼，不是祁钰那个断联了许久的未婚夫又是谁。
祁钰的目光落在林宴修身边穿着短T，露出一截细腰的年轻男孩儿身上。
对方五官昳丽，是林宴修曾经交往过的那一挂。
祁钰忍不住皱眉。
“后悔？后悔你还和人结婚？”
“好小子！你们家祁钰喜欢你这么久，眼看着你换了一个又一个情人，都还愿意等你，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男人之间的攀比心与生俱来，聚在一起谈论的内容少不了房子票子车子，还有情人。
林宴修闻言笑了下，带着得意和嚣张，虽然没说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祁钰长得漂亮又听话，还甘之如饴地喜欢林宴修那么多年，带出去又有面子，在家里又温柔小意，谁不想要个这样的老婆。
就连在场的异性恋都不由发出羡慕的声音：“要你们家祁钰是个女的多好。”
林宴修吸了口烟，嗤笑一声：“你以为祁钰是个女的，就能看上你？”
“你看还急了，说一下都不行，护这么紧哪像什么后悔的样子？”
“可不就是后悔吗，我一直把他当弟弟，想亲他一口吧，都觉得自己在乱//伦似的。”祁钰听见林宴修说：“早知道就不对他下手了。”
那边林宴修的玩伴因为他的回答哄然笑开：“那你当初为什么还对人家下手？还已经走到结婚这一步了。”
林宴修弹弹烟灰：“你们也说我家祁祁听话，而且人家这么多年跟在我身后，也怪可怜的，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至于结婚……”
林宴修咋舌：“还不是因为我爸妈，不然我怎么可能结婚。”
“我看你订婚宴上对祁钰的态度，还以为你真转性了！”友人笑开，“要当那金不换的回头浪子了。”
“怎么可能，主要是他一直跟在我身边，看着可怜兮兮的……再说他也实在不是我的菜。”林宴修吞云吐雾的，“反正也是随便玩玩……”
……
“花你帮我拿一下。”白夏池把花塞祁钰怀里，撸着袖子，“那是你男朋友？我去揍他一顿，你没意见吧？”
还没等他迈步出去，祁钰按住了他。
白夏池：“还是你想自己上？”
祁钰收回放在林宴修身上的视线，听了这么多，连表情都没怎么变。
他勉强对白夏池笑了下，把怀里的花交还给他，什么也没说地转身离开。
白夏池左右看了看，还是追了上去：“小祁先生？”
卡座上的林宴修闻言望过来。
只看到吧台边几对肩膀挨着肩膀的背影。
身边的男孩儿跟着他一起转头：“林少看什么呢？”
“没什么，”林宴修只当自己听错了，回头抬了抬下巴，“给我倒杯酒。”
那边白夏池追上祁钰，愤愤不平：“那混账话都说成那样了，小祁先生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先生，花不赶紧送上去没关系吗？”祁钰说。
白夏池知道他是在岔开话题，也就没再提那一茬儿：“把你送到门口我就回去，不碍事。”
两人推开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
祁钰皱眉，他没带伞。
白夏池说：“我找侍者给你借一把。”
说着也不等祁钰拒绝，急急忙忙进了酒吧。
片刻后身后传来动静，祁钰以为是白夏池，回头才发现是苏礼。
短时间内碰见两次，比往常他们一年内的见面次数还多。
男人先是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一眼，祁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率先出声：“苏先生要走了吗？”
苏礼收回视线，好像刚才也只是随便一眼。
“里面太闷，出来抽口烟透透气。”
苏礼扫向台阶外密实的雨帘，“小祁先生没带伞？”
祁钰点头：“来的时候没什么雨。”
他以为自己快去快回，没想到前后也耽误了快半个小时。
苏礼手里恰好捏着一把黑色长雨伞，他顺势递给祁钰。
祁钰愣了下，他和苏礼并没有什么交情。
下意识摆手拒绝：“朋友帮我拿伞去了，苏先生自己留着用吧。”
不凑巧的是，白夏池在祁钰话音落地时推门而出：“小祁先生，酒吧没有多余的伞了，要不你坐会儿等雨停了再走？”
祁钰自然是不想留下的。
苏礼察觉到他的为难，说：“我还有多的伞，不用担心我。”
祁钰迟疑，苏礼又道：“有空还我就行。”
“谢谢。”
祁钰还是接过了苏礼的伞，伞柄处因为一直被他拿在手里，刚握上去时还带着苏礼掌心的余温。
苏礼：“小事。”
祁钰和两人道别，撑着伞踏入雨中。
直到他彻底走远，酒吧门口一直没有交流的两人才有了动静。
苏礼说：“把花给杨逸送上去。”
白夏池：“您不上去？”
苏礼：“送他束花已经是给他面子了，让他别得寸进尺。”
打工人，还不是老板说怎样就怎样。
但他没有急着离开，碎碎念：“也是，毕竟你也不是冲着杨总来的。”
苏礼垂着眸扫了他一眼，男人身姿挺拔，肩宽背阔，站在暴雨的屋檐下就像风雪中的松柏一样。
他眉眼冷峻自带压迫，白夏池接触到他的视线，就主动拍了两下嘴。
雨水落珠一样砸在地上，苏礼问：“都说什么了？”
白夏池把他们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苏礼，越说越生气：“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听得我都想上去给那个男的两巴掌了，什么渣男！”
“可以。”苏礼说。
白夏池：“？”
苏礼淡声道：“酒吧比较乱。”
白夏池：“？”
“……”
“！”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的，他出门的时候遇到两个醉鬼合情合理合情。
白夏池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我老板啊。”
“不过……”白夏池望着祁钰离开的方向，“小祁先生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不伤心吗？”
苏礼没应。
他想着刚才祁钰看似平静的脸，缀在他眼尾的泪痣在广告牌的霓虹下水光潋滟。
不伤心？
又不是石头做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