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你的倒霉弟弟吗?”谢淮安拿肩膀轻撞苏礼,“怎么都不跟人家打招呼?”
苏礼脸上没什么表情:“要打招呼你去。”
侍者推开包厢门,苏礼先进去,谢淮安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我看他刚才倒是挺想招呼你的。”
随着林家的企业越做越大,进入其他集团视线在所难免。
其中苏礼和他们家的关系,虽然不管是哪方都未曾大肆宣扬。
但也不算什么秘密。
谢家和苏家是世交,谢淮安对此更是了解甚多。
他也见过林宴修几次,和长相肖父的苏礼相比,他更像林冉。
重要的是,对方对于苏礼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好像抱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刚才两人从他身边走过时,谢淮安几次见林宴修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四人位的小包厢面积不大,清清淡淡的花香不消片刻便彻底充盈室内。
苏礼将花束放在窗边的茶几上,斜飞的雨水被紧闭的窗玻璃隔绝在外。
他懒得理谢淮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杨总做东请吃饭,怎么我们都到了,他还没到。”谢淮安坐在休息区沙发上,插了块果盘上的蜜瓜,“我可听说前两天杨逸回国你送了束花给他接风,怎么到我这儿就没有了?”
苏礼今天穿了件亚麻的休闲衬衫,下身是一条深卡其的西裤,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翻阅菜单,上挽袖管的手腕上,带着一只棕色的古董表。
这个色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
他翻过一页菜单:“你也出国几年不回来,我也送你。”
谢淮安蜜瓜咬得咔咔响:“大家都是兄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苏礼又翻过一页:“想要什么花自己和白夏池说。”
“那多麻烦啊,我看这束就怪好看的,黄黄绿绿,这都是些什么花?”谢淮安拨弄着花束,“明明很香,却不怎么浓郁,怪好闻的。”
苏礼看向身侧的花束。
这束花是白夏池刚从祁钰的花店给他取回来的。
雪柳,嘉兰百合,绿绣球,绿剑兰,百合竹,小苍兰,洋甘菊和洋牡丹搭配在一起。
花团紧凑的一大束,用白绿两种颜色的压花纸包着。
很有春天生命力的一束花。
苏礼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祁钰之手。
原本这束花是店里其他花艺师负责的,白夏池带着花准备离开时正好遇到祁钰到店,对方盯着他怀里的花束看了几秒,取走花束,又叫上搭配这束花的花艺师回了工作间。
等他再从里面出来,交到白夏池手里的就是一束全新的花束。
依旧沿用了黄绿主色,但那抹绿色却从压花纸变成了更为突出的绿剑兰、绿色康乃馨,火焰一样的嘉兰和雪柳延伸了这团生机。
他在没有加收任何费用的情况下,将花束延展了两倍之余。
-小祁先生好像感冒还没好,戴着口罩都能看出他脸色不太好,嗓子也有些哑。
-看着眼睛也红红的,他不会在家里哭过吧?
苏礼很喜欢这束花。
纵使夏天才是最鲜活多变的季节,但祁钰更像是这一捧绿色的春天,看着清清淡淡,却拥有跨过寒冬的清冽。
“小苍兰。”苏礼说。
“这个我知道,香水不就老爱用小苍兰吗?”谢淮安一早就打上了这束花的主意,“正好我姐就喜欢小苍兰的味道,我拿去送给她她准高兴。”
“跟我借花献佛?”苏礼合上菜单,扉页轻碰,“啪”的一响。
谢淮安:“不白拿你的行吧,一束花而已,看给你小气的。”
苏礼淡声:“北门那块地。”
谢淮安:“?”
他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看面前的花看看苏礼再看看花:“……你要是不想送我你就直说。”
苏礼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
谢淮安懂了。
人苏总早就说过了。
“OK,fine。”
谢淮安:“那花店总能推荐给我吧?”
苏礼:“找白夏池要。”
-
周日,连着下了几天雨终于迎来一个晴天。
阳光被树叶剪碎,穿过玻璃零散地落在宽大的樱桃木桌面上,祁钰坐在窗边插花,斑驳的光点落在他雪白的小臂上,修长的手指在花枝和绿叶中穿梭。
咔擦。
相机快门声响在耳畔。
祁钰转头。
池春看着手机笑得很开心。
她往祁钰那边倾斜屏幕:“一会儿我就把你这张照片发到我们小红书上去,阳光、鲜花、帅哥啧啧啧。”
“不愧是我们花店的活招牌。”池春感叹。
祁钰从桶里挑了只绿心向日葵,垂眸修剪着根茎:“你照片点赞比我高。”
工作室有官方的运营账号,除了花束的展示之外,也经常会发一些店内日常以及活动展示。
用池春的话来说,祁钰就是他们工作室的门面。
但池春有一张照片是账号流量之最,她骑在她那辆GSX250上,抱着一大束凯特琳娜,戴着摩托车头盔连脸都没露,就让那些平时天天喊祁钰老婆的粉丝当场变态。
那张照片还是祁钰给她拍的。
“那是,”池春甩了下齐耳的短发,“姐毕竟也是个美女。”
祁钰笑。
池春一边编辑文案,一边问:“你今天不是要回家然后去看你哥哥吗,都快晚高峰了怎么还不走?”
林家和祁钰的花艺工作室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有近五十分钟的车程,祁钰早上一来就告诉池春说他下午要回趟家,结果再等下去都要赶上晚高峰了,也没见他有动作。
祁钰将向日葵插进花束中,轻声道:“插完这束花我就回去。”
池春随口道:“你这束花都插了两个多小时了。”
祁钰动作微顿。
但下一瞬,他又堆起笑容:“是吗?”
他语气平缓,听着好像仅仅是对自己一束花插了两个小时还没结束的诧异。
但花终究是有插完的时候,五点半,祁钰离开了花店。
天又阴沉起来,云层压得很低,空气潮湿闷热且无风。
是要下暴雨的前奏。
周日傍晚有许多学生返校,祁钰在学区外的路上堵了很久,中途接了一次林冉的电话,对方得知他堵在半路,轻声细语地嘱咐他慢慢来,说林宴修也还没到家。
挂了电话之后,祁钰破天荒地想抽烟。
他没有烟瘾,甚至不会抽烟,只是看见堵在他前面的人架在窗边捏着烟的手,想要来一根。
祁钰想起池春总爱挂在嘴边的话。
她时常说:“成年人唯有尼古丁和酒精可以救。”
她和林宴修都是要抽烟的人。
只是以前林宴修怕带坏了他,每次抽烟都避着祁钰,跟他出去,他的朋友抽烟的时候他也是先炸毛让人把烟灭掉的那个。
那会儿祁钰小,他张嘴闭嘴就是别让我弟吸二手烟。
后来两人在一起,他倒是再也不避着祁钰了。
到林家,已经接近七点。
祁钰没有开进小区,他将车停在马路边,又顺便在水果店买了些林冉爱吃的水果。
这一整天,祁钰的心情都论不上一个好字。
特别是接完林冉电话之后,他第一次对他和林宴修产生恋爱关系这件事而后悔。
不是因为后悔无法和林宴修回到过去,而是当两人关系破裂,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依旧慈爱的林冉以及林父。
楼上的灯亮着。
祁钰迈进了单元楼。
电梯直接入户,他在门口看见了林宴修的鞋,横七竖八地摆着。
入户门也没有关严,虚掩着一条缝。
祁钰将他的鞋整理好,放进鞋凳下,又将自己换下的鞋摆好,拉开门进了屋。
桌上菜肴丰富,客厅内却不见人。
家里保姆因为要谈事,被林冉放了半天假。
“林阿姨?”祁钰隐隐约约听见主卧那边好像有声音,他将水果放在茶几上,走过去。
-
“林宴修,这就是你说的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祁钰的事?”房间里,林冉怒而质问。
被她重重拍在梳妆台上的手机上显示的,正是林宴修的男伴挽着他出行的照片。
林宴修皱眉:“妈,你调查我?!”
林冉:“全世界都知道你林宴修带着别的男人出入各种场合,这还需要我调查?”
林宴修耐着性子解释,语气多少有些不耐:“祁钰什么性格你不清楚吗,他根本不会参加这些活动。”
“这是你找别的男人陪你的理由吗?!”林冉被他这句话气得不轻,“林宴修,你到底是和谁学的应酬一定要带男伴?”
“妈,”林宴修说,“你没有应付过那些经理老总,你不懂。”
“我不懂?”林冉气道,“我看是你接触的人多了,膨胀了,身边一定要有个年轻漂亮的伴来彰显你的身份吧?”
林宴修没有否认,他心烦,反复掀着手里金属打火机的盖子。
林冉道:“你这么不重视祁钰,你让别人怎么看他,他可是你的未婚夫?!”
林宴修今天到家连口水都还没喝上,就被他妈叫进了房间,二话不说就对他一顿批。
他情绪在林冉拿出那张照片的时候就跟着上来,到这会儿听见未婚夫三个字彻底忍不住了:“未婚夫?我根本就不想和他结婚,要不是你和我爸逼我,他怎么可能是我的未婚夫!”
“还是我和你爸的错了?”林冉道,“是谁当初去招惹人祁祁的,人一小孩儿无依无靠的,你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你就得担起你应该付的责任,给他一个保障!”
“又是这种话!他无依无靠我就要给他保障,那世界上那么多无依无靠的人,每个我都要给他保障吗?!和他在一起就要结婚,那我那么多前任,我每个都要和他们结婚吗!”
“林宴修!”林冉怒而拍桌,“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随着林冉的怒斥,房间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母子俩相对而视,谁都没有说话。
脱口说出那些话时,林宴修也愕然了一瞬,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甚至因为这一时口快的恶语而感到一丝轻松。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
“妈,”林宴修说,“如果不是你和我爸当时逼着我要给祁钰承诺给他保障,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林冉很生气:“那你既然不愿意,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
林宴修终究没忍住,低头从兜里摸出烟盒。
他当初为什么要答应?
许久之后他才说:“因为他是我弟弟。”
在恋人之外,林宴修还有个身份是祁钰的哥哥。
作为哥哥,他和林冉的想法别无二致。
他知道祁钰渴望爱,渴望家,也想给祁钰他想要的。
林冉双手扶额,她有些头疼,甚至已经快要气不起来了。
“这种时候,他是你弟弟了,那你当初去招惹人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是你弟弟呢?”她说,“你这样,让我和你爸爸,怎么去面对祁祁。”
林宴修低头吸了口烟:“我是我,你们是你们,祁钰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
林冉还想挣扎一下:“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了?”
叩叩。
卧室门突然被叩响。
屋内两人同时转头。
看见祁钰,林宴修送到唇边的烟都忘了抽。
门边的人穿着简单的白T和浅色牛仔裤,像个初入校园的大学生。
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乍一眼过去,林宴修觉得祁钰好像瘦了。
即使是正面视角,人也只有薄薄一片,脸色也不太好看,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人刮倒似的。
林宴修想到之前林冉说他感冒了。
下意识想要关心祁钰一句,往前迈了半步,又顿住。
两人对视,祁钰对林宴修笑了一下。
依旧是林宴修熟悉的那个笑容。
乖巧且温顺。
林宴修却被他笑得心头一紧:“祁……”
祁钰的视线已经转向林冉。
林冉想到他们刚才吵架时没有控制的声音,不知道祁钰听到了多少,慌张起身:“祁祁……”
祁钰双眼微弯,语气平静。
“林阿姨,别逼宴修哥了。”他说,“我们这婚,真结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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