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薄荷

牛角包的黄油香还留在齿间,酥松的外皮碎渣落在沈听白的指尖,他低头捻起那点碎屑,看着它被风卷着飘到路边的银杏树根下,悄无声息地融进松软的泥土里。陆栖衍还在旁边絮絮叨叨,说刚才在画室没好意思说,许知年昨天下午就去巷口那家早餐店蹲点了,跟老板反复确认“老油条要炸到外皮发脆、内里不柴”,连豆浆放多少水、煮几分钟不糊底都问得清清楚楚,活像个第一次给人买早饭的毛头小子。

沈听白没接话,只是顺着人行道慢慢走,阳光穿过银杏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片半黄的叶子悠悠落下来,刚好落在他的鞋尖。他想起刚才在街角看到的许知年。

那人手里的薄荷盆栽很小,塑料盆壁上还沾着点泥土,许知年的指尖捏着盆沿,指节微微泛白,像是怕捏重了碰坏刚冒芽的嫩叶。他明明看见自己和陆栖衍了,却没过来,就那样站在树影里,像株被遗忘在角落的植物,安安静静地看着,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听白?发什么呆呢?”陆栖衍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把刚买的蔓越莓饼干递过来,“温小砚爱吃这个,你也尝一块?甜口的,不腻。”

沈听白接过饼干,咬了一小口,蔓越莓的酸甜混着黄油的香,比他想象中更柔和。他点了点头:“挺好吃的,温砚应该会喜欢。”说话间,眼角的余光又扫了眼刚才许知年站过的街角,那里已经空了,只剩下一阵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过,连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像许知年刚才的目光,安静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两人往画室走,陆栖衍还在说许知年的“糗事”——说他昨天给温砚发微信问沈听白喜好时,措辞改了七八遍,连“他平时早上喜欢喝甜豆浆还是咸豆浆”都问得小心翼翼,活像在跟客户谈几千万的生意,一点都没有平时在公司里“许总”的架子。沈听白听着,嘴角没什么起伏,心里却莫名想起以前的事。

记得婚后有一次,他早起给许知年煮豆浆,不知道对方爱喝甜的还是咸的,就两种都弄了,结果许知年看都没看,只拿了杯黑咖啡,说“喝这些太麻烦,影响效率”。那时候他还觉得委屈,偷偷把两杯豆浆都喝了,甜的腻得慌,咸的又太淡,喝到最后,嘴里只剩一股涩味。

“对了,”陆栖衍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压低了点,“温小砚跟我说,你最近睡眠好点了?昨天他还担心你吃助眠药伤身体,让我告诉你,别总熬夜写东西。”

沈听白脚步顿了顿,手里的饼干捏得紧了点。他没跟温砚说自己昨晚睡得很好,也没说今天醒来时没有梦到别墅里的走廊,那是离婚后,他第一次没在半夜惊醒,第一次在早上九点自然醒,醒来时阳光刚好落在枕头上,暖融融的,没有那种窒息的压抑感。他想了想,还是轻描淡写地说:“嗯,最近睡得还行,可能是……公寓里比较安静。”

陆栖衍“哦”了一声,没多问。他知道沈听白不喜欢提以前的事,也不喜欢别人追问他的状态,就像温砚说的,有些事,得等沈听白自己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外人急不来。两人回到画室门口时,刚好听见里面传来画笔划过画纸的声音,很轻,沙沙的,混着窗外风吹树叶的声响,格外安静。

推开门,就看见温砚坐在画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细画笔,正在给画纸角落的银杏叶添细节。浅黄的颜料在他笔下慢慢晕开,叶子的边缘被描得很柔和,叶脉的纹路细得几乎要看不清,却又清晰地勾勒出叶片的形状,像是刚从树上落下来的样子,还带着点阳光的温度。他穿着的米色毛衣上,那枚银杏叶胸针别在领口旁边,银色的金属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不显眼,却刚好和画纸上的银杏叶呼应着,透着点说不出的温柔。

“回来啦?”温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放下画笔,指了指桌上的水杯,“给你们晾了水,温着的。”

陆栖衍把蔓越莓饼干递过去,凑到画桌前看那幅画:“哇,温小砚,你加的这片银杏叶也太好看了!跟真的一样!哎,你是不是照着刚才落在门口的叶子画的?”

温砚点了点头,拿起饼干咬了一口,嘴角弯了弯:“刚才风把叶子吹到窗台上了,觉得好看,就添上了。”

沈听白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人心里发松。

温砚拿起画笔,在银杏叶旁边又添了点浅金色的颜料,像是给叶子镀了层阳光:“他昨天问我你喜欢什么植物,我说你之前提过薄荷,说闻着清醒,适合写东西。”

沈听白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得有点发烫。他想起刚才许知年手里的薄荷盆栽,嫩叶刚冒出来,浅绿色的,看着很脆弱,像是需要细心照顾才能活下去。他突然有点恍惚——许知年以前从来不会记这些小事,别说他喜欢的植物,就连他的生日,都能记错成公司合作方的纪念日。现在这人却会因为一句随口提的话,跑去买薄荷盆栽,还小心翼翼地护着,站在街角看了半天,连靠近都不敢。

“别想太多。”温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很轻,“他做这些,是他的事,你不用有负担。想理就理,不想理,就当没看见。”

沈听白点了点头,走到书架旁边坐下,拿起刚才没看完的散文集。书页还停留在写银杏叶的那一页,他的指尖轻轻划过“秋天的叶子落下来,不是结束,是换一种方式留在身边”这句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刚才许知年捡银杏叶的样子——那人弯腰时,卫衣的帽子滑下来一点,遮住了半张脸,指尖擦叶子上的灰时,动作很轻,像是在碰什么珍贵的东西。以前他要是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觉得开心,会觉得许知年终于把他放在心上了,可现在,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就算许知年做再多,也填不上那块空缺。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画笔划过画纸的沙沙声、陆栖衍偶尔跟温砚说句话的声音,还有窗外风吹树叶的声响。沈听白慢慢翻着书,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却没怎么看进去,脑子里反复想起刚才在单元楼门口的场景——许知年递袋子时,手有点抖,递到一半又顿住,耳尖红得厉害,像是怕被他拒绝,又像是怕自己递得太急,吓着他。他想起许知年说“豆浆没放糖,油条是老的”时,声音比平时更哑,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的话。他也想起自己后退的那半步,想起许知年看到他后退时,眼里那点光慢慢暗下去的样子。

其实他不是故意要拒绝的,只是一看到那袋油条和豆浆,就想起婚后那个早上,自己煮了豆浆、炸了油条,等许知年起床,结果对方却连看都没看,只说了句“油腻,影响上午开会”。那时候的委屈和失落,像埋在心里的种子,这么久了,就算表面上忘了,根却还在,一碰到相似的场景,就会悄悄冒出来,提醒他以前的事。

“听白,你看这个。”温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那人拿着画筒走过来,从里面抽出一张画纸,“上次你说喜欢我画的银杏林,我上周又画了一张,你看看喜欢吗?”

沈听白抬起头,接过画纸。画纸上是一片银杏林,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金黄一片,连空气都像是暖的。画的角落,有一只小小的猫,正蜷在落叶堆里睡觉,尾巴尖轻轻搭在一片银杏叶上,透着点慵懒的惬意。他看得很认真,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的落叶,像是能摸到那种柔软的质感。

“很好看。”沈听白由衷地说,嘴角难得扬了扬,“比上次那张更暖。”

温砚笑了笑,坐在他旁边:“你喜欢就好。我打算把这张画放到下周六的画展上,名字就叫《暖秋》。”他顿了顿,又说,“到时候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画得不好的地方。你比我懂怎么把‘暖’的感觉写出来,肯定也比我懂怎么画出来。”

沈听白摇了摇头:“我不懂画画,不过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他看着画纸上的银杏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了点,暖融融的——不是许知年送早饭时那种带着点涩味的暖,而是像阳光晒在身上的那种,温和、踏实,没有负担。

陆栖衍凑过来,也看了看画:“哇!温小砚,你这画得也太好看了!到时候画展上,我肯定第一个买!不对,我要把它挂在我们家客厅,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家砚砚多厉害!”他说得直白,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骄傲,温砚的耳尖又红了,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却没推开,反而被陆栖衍趁机握住了手。

沈听白看着两人的互动,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看书。书页翻过几页,刚好看到一段写“朋友”的话。

“真正的朋友,不是在你难过时说‘别难过’,而是安安静静地陪着你,给你递一杯温水,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他想起这阵子温砚和陆栖衍对自己的照顾——温砚会在他失眠时陪他在画室待着,什么都不说,只陪他看画;陆栖衍会记得他胃不好,每次买东西都挑软和的,会在许知年靠近时第一时间挡在他前面。他们从来没劝过他“原谅许知年”,也没逼他“快点好起来”,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陪着他,让他觉得,就算没有许知年,他也能好好地过下去。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西了,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落在画桌上,把那幅《暖秋》照得更暖了。温砚开始收拾画具,把颜料管一个个盖好,放进颜料盒里,动作很轻,像是怕碰坏了什么。陆栖衍在旁边帮忙,却越帮越忙,把画笔放错了笔筒,又把画纸弄皱了角,被温砚轻轻说了句“你别碰,我自己来”,他也不生气,只是嘿嘿笑着,站在旁边看着温砚收拾,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沈听白合上书,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银杏树。风一吹,叶子落得更勤了,一片接一片,像是在跳一支缓慢的舞。他想起刚才许知年捡银杏叶的样子,想起那人放在单元楼门口的豆浆和油条,想起那张压在袋子上的纸条——“豆浆没放糖,油条是老的,凉了可以用微波炉热一下”。字迹很工整,却看得出来写得很用力,像是怕字写得太轻,被风吹走了似的。

“要走了吗?”温砚走过来,手里拿着沈听白的外套,“太阳快下山了,风有点凉,穿上外套。”

沈听白接过外套穿上,拉链拉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问:“你们……下午还要回公寓那边吗?”

温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回去拿东西?还是……想看看许知年放的早饭?”

沈听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不是想吃那袋油条和豆浆,只是心里有点放不下——他想知道,那袋东西还在不在,豆浆是不是还热着,许知年写的纸条有没有被风吹走。他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奇怪,明明已经拒绝了,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后续,就像看一本书,看到一半停了,心里总惦记着后面的情节。

温砚点了点头:“我们可以陪你回去看看。不过你要是不想碰到许知年,我们就在楼下等你,你自己上去拿。”

陆栖衍立刻接话:“对!我跟温小砚在楼下帮你盯着,要是许知年敢出现,我就把他赶走!保证不让他打扰你!”

沈听白笑了笑,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上去就好,很快。”

三人往沈听白的公寓走,路上没怎么说话,只有风卷着落叶的声音。快到单元楼门口时,沈听白让温砚和陆栖衍在楼下等,自己一个人上去。走到二楼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台阶上的袋子——袋子还在,外面套了个干净的塑料袋,像是怕被风吹脏了。他走过去,弯腰拿起袋子,能感觉到里面还有点温度,豆浆应该还没凉透。

袋子上面的纸条还压着,没有被风吹走。沈听白拿起纸条,指尖碰到纸面,能感觉到许知年写字时留下的力道——“豆浆没放糖,油条是老的,凉了可以用微波炉热一下”。字迹很认真,甚至有点拘谨,最后那个“下”字的笔画还顿了一下,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写下去。他看着纸条,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有点酸。

他打开袋子,里面的油条用油纸包着,还能闻到淡淡的油香,是他喜欢的那种老油条的味道。豆浆装在保温杯里,他打开杯盖,热气冒出来,带着豆浆特有的香,确实没放糖,是他现在能喝的味道。他想起刚才许知年在巷口跟老板确认“老油条要炸到外皮发脆”的样子,想起那人手里的薄荷盆栽,想起街角树影里安静的目光,心里突然有点乱——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许知年的这些改变,是该接受,还是该继续拒绝。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什么。沈听白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把袋子攥紧了点,抬头往楼梯口看——是许知年。

那人手里还拿着刚才那盆薄荷盆栽,塑料盆壁上的泥土已经擦干净了,许知年的指尖捏着盆沿,指节微微泛白。他显然没料到沈听白会在这里,脚步顿住了,脸上露出点慌乱,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了。他的目光落在沈听白手里的袋子上,眼里闪过点光亮,却又很快暗下去,像是怕沈听白会把袋子扔了。

“我……”许知年张了张嘴,声音很哑,比早上更甚,“我过来看看……袋子还在不在。你要是……不想吃,扔了也没关系。”他说得很轻,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像是在跟沈听白道歉,又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沈听白看着他,没说话。许知年今天穿的还是那件浅灰色连帽卫衣,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耳尖还是红的,像是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消下去过。他手里的薄荷盆栽很小,嫩叶在灯光下泛着浅绿色的光,看着很脆弱,需要人好好照顾。

过了一会儿,沈听白才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却足够让许知年听见:“豆浆还热着。”

许知年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明白沈听白的意思,眼里瞬间闪过点光亮,却又很快压下去,怕自己会错了意。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捏着薄荷盆栽的手更紧了点,指节泛白的程度更明显了。

“薄荷……”沈听白的目光落在那盆薄荷上,又补充了一句,“刚冒芽的,不好养。”

许知年这次反应快了点,立刻点头:“我查了,说要放在有阳光的地方,少浇水,不能浇太多……”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怕自己说多了会惹沈听白烦,“我……我要是养不好,再给你买一盆。”

沈听白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袋子,又看了看许知年手里的薄荷盆栽,心里那点乱慢慢平复下来。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办法完全原谅许知年,也没办法立刻接受他的好,但是……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情绪都憋在心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或许,像温砚说的那样,不用逼自己立刻做决定,先试着看看,看看许知年是不是真的能改变,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还在意他……

陆和沈是朋友,不知道咋写的好像有点暧昧[裂开][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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