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薄荷

火锅店的热气裹着牛油的香气扑面而来,陆栖衍一进门就熟稔地招呼服务员加辣,温砚则细心地帮沈听白调了碗微辣的蘸料,还特意多放了半勺花生碎,上次一起吃饭时,他注意到沈听白总往蘸料里加这个。

沈听白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忍不住往窗外飘。巷口的老槐树下,许知年的身影还立在那里,手里攥着那个空保温袋,像尊固执的石像。直到服务员端来沸腾的火锅,红油在锅里翻出细密的泡泡,他才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冰凉的玻璃杯壁。

“发什么呆呢?”陆栖衍夹了片毛肚放进锅里,七上八下涮好后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许知年那家伙要是识相,就该早点走,别杵在那儿当电灯泡。”

温砚轻轻踢了陆栖衍一下,示意他别再说,转而给沈听白夹了块嫩牛肉:“这家的牛肉很新鲜,你尝尝,煮三分钟就好。”

沈听白点点头,把牛肉放进锅里。看着肉片在红油里慢慢卷曲,他忽然想起刚才许知年递保温袋时的样子,手指关节泛着白,像是怕他拒绝,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以前婚后,许知年从未这样过,他递东西时总是随意一扔,连眼神都不会多给,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紧张得指尖发颤。

“对了听白,”温砚突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下周画展的邀请函,我已经帮你留了十张,你要是有想邀请的朋友,可以直接拿给他们。”

沈听白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我没什么朋友,留两张就够了,一张给你,一张给栖衍。”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再留一张吧。”

陆栖衍耳尖,立刻接话:“哟,是给许知年留的吧?我就知道你心软!不过也好,让他去画展看看,看看温砚画的薄荷,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让他知道你不是以前那个任他欺负的沈听白了!”

沈听白没反驳,只是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蘸料。他确实是想给许知年留一张,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刚才在槐树下,许知年听到“可以看薄荷画”时,眼里亮起来的光,像个终于得到许可的孩子,让他没法拒绝。

吃完火锅,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巷口的路灯亮得温暖,老槐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许知年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只有石凳上还残留着一点余温,像是他刚才坐过的痕迹。

“我送你回去吧。”温砚把外套递给沈听白,轻声说,“晚上风大,栖衍开车,我们送你到楼下。”

陆栖衍点点头,掏出车钥匙:“对,让许知年那家伙等着吧,我们送你回去,省得他又在楼下装可怜。”

沈听白没拒绝,跟着他们上了车。车子缓缓驶出巷子,他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街景,心里有点乱。刚才许知年说“薄荷喷过水了”,他不知道是真是假,有点想回去看看,又怕遇到许知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沈听白下车前,温砚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听白,要是许知年再纠缠你,你不用忍着,给我打电话,我和栖衍随时都在。”

沈听白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转身往楼上走。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来,映着他的影子,长长的,有点孤单。走到家门口,他掏出钥匙,刚想开门,却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小袋子,袋子里装着一袋薄荷种子,还有一张便签,上面是许知年的字迹,写得很工整,甚至有点笨拙:“听白,这是薄荷种子,我查了攻略,秋天种刚好,明年春天就能发芽。要是你不想种,扔了也没关系。”

沈听白愣了一下,拿起袋子,指尖触到便签纸,有点凉。他打开门,走进公寓,第一时间去看阳台的薄荷。薄荷果然被喷过水了,叶片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泛着光,看起来比早上精神多了。他蹲下来,轻轻碰了碰叶片,柔软的触感传来,让他想起刚才在画室里,温砚画的那片薄荷田,还有许知年在槐树下,小心翼翼递保温袋的样子。

他把薄荷种子放在阳台的桌子上,没打算种,也没打算扔。只是看着那袋种子,心里有点暖,又有点涩。以前婚后,许知年从未给过他这样的东西,他送的都是昂贵的手表、珠宝,那些东西很值钱,却没有一点温度,不像这袋种子,廉价,却带着许知年笨拙的用心。

接下来的几天,沈听白都在忙着帮温砚筹备画展。每天早上出门时,他都会在门口发现一点小惊喜,有时是一袋刚烤好的面包,有时是一张手写的天气提醒,有时是一瓶温热的牛奶,不用想,就知道是许知年放的。他没说谢谢,也没扔掉,只是默默收下,偶尔会在面包袋上写一句“谢谢”,放在门口,第二天早上,面包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画着笑脸的便签。

画展前一天,温砚的画室里挤满了人,都是来帮忙布置的朋友。沈听白忙着给画框挂绳子,陆栖衍则在旁边给温砚递钉子,偶尔还会偷偷在温砚的画旁边画个小爱心,被温砚发现后,就笑着求饶,气氛很热闹。

“听白,你过来看看这个位置怎么样?”温砚指着墙上的一块空白处,对沈听白说,“我想把薄荷田的画挂在这里,刚好对着窗户,阳光照进来,会很好看。”

沈听白走过去,点了点头:“嗯,这里很好,薄荷画挂在这里,会很显眼。”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许知年要是来,应该能看到。”

温砚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陆栖衍在旁边听到了,凑过来说:“他要是敢不来,我就把他绑过来!不过说真的听白,你要是不想见他,我明天就把他拦在门口,不让他进来。”

沈听白摇摇头:“不用,让他进来吧。他要是想看,就让他看,没什么好躲的。”

布置到傍晚,大家都累了,温砚提议去吃烧烤。沈听白刚想答应,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许知年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听白,你在画室吗?我……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在画室楼下。”

沈听白愣了一下,说:“我在,你上来吧。”

挂了电话,陆栖衍立刻皱起眉头:“他怎么又来了?我去拦着他!”

“别,”沈听白拉住他,“让他上来吧,他应该只是送东西。”

没过多久,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许知年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很多零食和饮料。他看到画室里有很多人,有点局促,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只是对着沈听白说:“我……我看你们忙了一天,应该饿了,就买了点零食和饮料,给你们送过来。”

温砚看了沈听白一眼,笑着对许知年说:“进来吧,刚好我们累了,正想休息一下。”

许知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把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站在旁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说话。陆栖衍看他那样子,没再吐槽,只是拿了一瓶饮料,递给温砚,又给沈听白拿了一包他爱吃的饼干。

沈听白接过饼干,对许知年说:“谢谢,你也坐吧,别站着了。”

许知年愣了一下,随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坐得很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话的学生。他看着画室里的画,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幅薄荷田上,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又有点温柔:“这幅画……画得真好,很像你阳台上的那盆薄荷。”

温砚笑了笑:“这是我特意为听白画的,他说你很照顾那盆薄荷,我就想把它画下来,留个纪念。”

许知年的脸微微泛红,看向沈听白,眼神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每天过来喷点水,怕它干了。”

沈听白没说话,只是轻轻咬了一口饼干。饼干的味道很熟悉,是他以前爱吃的牌子,婚后许知年从未给过他,现在却记得很清楚,甚至知道他喜欢吃原味的。

大家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去吃烧烤。许知年站起身,对沈听白说:“我……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我还要回去处理点工作。”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明天画展,我会早点来,帮你们布置。”

沈听白点点头:“好,你路上小心。”

许知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画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陆栖衍忍不住说:“这家伙,现在倒是越来越懂事了,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温砚轻轻拍了拍陆栖衍的肩膀:“别这么说,他能改变,已经很不容易了。听白心里有数,我们不用替他担心。”

沈听白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许知年的车还停在楼下,他看到许知年坐在车里,没有立刻开车,而是拿出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看了很久,才发动车子离开。

第二天早上,沈听白很早就起床了。他洗漱完,走到阳台,发现薄荷又被喷过水了,叶片上还沾着露水,看起来很精神。他蹲下来,轻轻碰了碰叶片,心里有点暖。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许知年打来的。

“听白,你起床了吗?”许知年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紧张,“我在你楼下,给你带了早餐,是你爱吃的豆浆油条,还热着。”

沈听白愣了一下,说:“我起床了,你上来吧。”

挂了电话,他走到门口,打开门。许知年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早餐袋,脸上带着点笑意:“早餐还热着,你赶紧吃吧,吃完我们一起去画室。”

沈听白接过早餐袋,对他说:“进来坐吧,我很快就吃完。”

许知年点点头,走进公寓。他没敢四处看,只是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话的孩子。沈听白走进厨房,拿出碗筷,开始吃早餐。豆浆很暖,油条很脆,是他以前爱吃的味道。

吃完早餐,两人一起去画室。路上,许知年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会提醒沈听白“小心车”“慢点走”。到了画室,温砚和陆栖衍已经到了,正在忙着布置。

“你们来了,”温砚笑着说,“许知年,你来得正好,帮我们把那幅薄荷画挂上去吧,有点重,我一个人挂不动。”

许知年点点头,走过去,和温砚一起把薄荷画挂在墙上。挂好后,他退后一步,看着画,眼神里带着点温柔:“这幅画真好看,很像你阳台上的那盆薄荷。”

沈听白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看着画:“嗯,温砚画得很好,把薄荷的样子都画出来了。”

画展很快就开始了。来的人很多,大多是温砚的朋友和粉丝,还有一些媒体记者。沈听白忙着招待客人,偶尔会看向门口,许知年就站在门口附近,没有进来,只是看着他,像个安静的守护者。

中午的时候,人稍微少了点。沈听白走到角落休息,刚坐下,许知年就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瓶水:“听白,你忙了一上午,喝点水吧,别累着了。”

沈听白接过水,对他说:“谢谢,你也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坐吧,里面有位置。”

许知年愣了一下,随即在他旁边坐下:“我没关系,站在门口也挺好的,能看到你。”

沈听白没说话,只是轻轻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许知年的脸上,他的侧脸很柔和,没有了以前的冷漠,多了点温柔。沈听白看着他,心里有点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改变。

“听白,”许知年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听白转过头,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许知年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听白,以前我对你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误解你,不该冷落你,不该让你受那么多委屈。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对你说,对不起。”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想再失去你了,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不管你需要多久,我都等你。”

沈听白看着他,心里有点酸。他想起以前婚后的日子,想起自己承受的委屈和痛苦,又想起最近许知年的改变,想起他在槐树下递保温袋的样子,想起他在门口挂种子的样子,想起他在画室里局促的样子……那些细碎的瞬间,像落在心尖上的羽毛,轻轻扫过,让他没法忽视。

“许知年,”沈听白轻声说,“我知道你变了,也知道你很努力。但是……我还需要时间。我不能一下子就忘记以前的事情,也不能一下子就接受你。”

许知年点点头,眼神里没有失望,只有理解:“我知道,我等你,多久都等。不管你需要一年、两年,还是更久,我都等你。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逼你,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愿意重新接受我。”

沈听白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柔和。画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温砚正在给客人介绍画作,陆栖衍在旁边帮忙,气氛很热闹。

沈听白站起身,对许知年说:“我去帮温砚招待客人,你要是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许知年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带着点温柔。他知道,沈听白虽然没有立刻答应复合,但已经松动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会一直等下去,等沈听白愿意重新接受他,等他们重新开始。

画展结束后,大家一起去吃晚饭。许知年也去了,他坐在沈听白旁边,很安静,偶尔会给沈听白夹菜,像个细心的守护者。陆栖衍看他那样子,没再吐槽,只是偶尔会和他开玩笑,气氛很融洽。

吃完晚饭,许知年送沈听白回家。走到公寓楼下,沈听白转身对他说:“今天谢谢你,帮了我很多。”

许知年笑了笑:“不用谢,能帮到你,我很高兴。听白,明天我还来给你送早餐,好吗?”

沈听白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

许知年的眼睛亮了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那我明天早上再来,你早点休息,别熬夜。”

沈听白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走到家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许知年还站在楼下,看着他的方向,眼神里带着点温柔。他轻轻笑了笑,打开门,走进了公寓。

接下来的日子,许知年每天都会来给沈听白送早餐,然后陪他去画室,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沈听白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会和他聊聊天,说说自己的写作计划,或者聊聊温砚的画作。

有一天,沈听白正在画室里写稿,许知年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突然,沈听白抬起头,对他说:“许知年,我们去看看薄荷吧,好久没去阳台了。”

许知年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

两人走到阳台,薄荷长得很好,叶片翠绿,生机勃勃。沈听白蹲下来,轻轻碰了碰叶片,对许知年说:“谢谢你,把薄荷照顾得这么好。”

许知年笑了笑:“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听白,要是你喜欢,我们可以再种点别的,比如你喜欢的向日葵,或者玫瑰。”

沈听白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用了,有薄荷就够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要是你想种,也可以。”

许知年的眼睛亮了起来,像个得到许可的孩子:“真的吗?那我明天就去买种子,我们一起种。”

沈听白点点头,轻轻笑了笑。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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