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门锁落下时,沈听白才敢松开攥得发疼的衣角。指尖的褶皱比傍晚在画室时更深,像他此刻揉成一团的心绪,怎么也展不平。房间里没开灯,窗外路灯的光透过薄纱窗帘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倒比画室里那盏暖光灯更让他觉得自在——至少不用在亮处强装平静。
他没去碰床上的被褥,只是走到窗边,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站着。楼下隐约传来许知年和许父说话的声音,男人的语调依旧低沉,听不出情绪,可沈听白却能清晰想起几小时前,这声音带着怎样的冷意,在饭桌上一句接一句地质问他“林哲为什么会来”“你是不是还和他有联系”。那些话像细小的冰刺,当时没觉得多疼,此刻却在安静里慢慢发酵,扎得他胸口发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温砚发来的消息:“你今天怎么没去画室,还好吗?”
沈听白盯着屏幕上的字,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半天没按下一个键。他想跟温砚说“不好”,说自己被许知年误会,说林哲的挑衅像根刺扎在心里,可敲到一半又删掉了。温砚自己也不爱跟人说心事,他不想把这些负面情绪堆给对方。最后只回复了一句“没事,家里有点事,明天再去”,发送成功后,又把手机调回了静音。
房间里彻底静了下来,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在空荡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走到床头柜旁,打开抽屉想找纸巾,却意外摸到了一个硬壳本子——是他之前住在这里时,用来记写作灵感的本子,上次搬去主卧时忘了带,没想到还在。
他坐在床沿,借着窗外的光翻开本子。前几页记满了零碎的句子,大多是关于“家”的描写,还有几句是他偷偷写的许知年——“今天他回来时带了一束白玫瑰,放在客厅就走了,花瓣上的水珠还没干”“他在书房加班到凌晨,我温了牛奶放在门口,早上起来杯子是空的”。那些当时觉得微弱的暖意,此刻再看,却像裹着糖衣的针,甜是真的,扎人也是真的。
翻到最后一页,是他没写完的开头:“我好像住在一座孤岛,岛上只有我自己,可我总以为,对岸有人会来接我。”笔尖的墨迹还没完全干透,是他今天早上出门前写的。那时他还抱着期待,觉得许母的温和、许知言的友善,或许能让这座孤岛慢慢靠近对岸,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停在了客房门口。沈听白的身体瞬间绷紧,握着本子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节泛白。他知道是许知年——那脚步声他太熟悉了,沉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以前他在书房写稿时,许知年偶尔会这样站在门口,却从不会进来。
门外静了几秒,没有敲门声,只有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像是有人在犹豫要不要抬手。沈听白屏住呼吸,心脏跳得飞快,他甚至能想象出许知年站在门外的样子——或许皱着眉,或许握着拳,就像下午在画室门口那样。
他等着,等着许知年开口,哪怕是一句再冷淡的质问,也好过这样无声的对峙。可等了很久,脚步声又慢慢走远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沈听白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掏走了一块。他把本子合上,放回抽屉,起身走到床边,和衣躺下。被褥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大概是阿姨定期清洗的缘故,没有一点属于他的气息,也没有属于许知年的味道。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黑暗里,婚后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飘过……
不知道熬到几点,窗外的路灯灭了,房间里彻底陷入黑暗。沈听白终于有了点睡意,可刚闭上眼睛,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噩梦惊醒——梦里他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里,海水没过胸口,冰冷刺骨,他想喊许知年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许知年站在岸边,背对着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他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冷汗。窗外已经泛起了微光,天快亮了。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楼下的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棵树在风里摇晃,影子斑驳,像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闹钟,他定了早上七点的闹钟,原本是想早点去画室,把那幅海边风景画完。可现在,他看着窗外的微光,突然没了想去画室的念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许母的声音:“听白,醒了吗?早餐做好了,下来吃点吧?”
“阿姨,我有点不舒服,想再睡会儿,早餐就不吃了。”
门外沉默了几秒,许母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带着点担忧:“那你好好休息,我让阿姨把粥温在锅里,你饿了就下来吃。”
“好”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他只知道,那座他以为能靠近对岸的孤岛,此刻正在慢慢下沉,而他,快要抓不住任何能救命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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