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学完时文制艺,便是这五经,是一等一的要紧,风雨堂能教五经的只有钱学究和孙助教,钱学究精通《诗经》,而孙助教主修的是《尚书》,齐怀砚他们还不清楚究竟是选择习哪一门经文,齐北和詹墨定然是选择钱学究的,只是若大家都选择钱学究,孙助教难免脸上不怎么好看,最终,齐元词、齐怀砚、花保身入了孙助教的门,齐元词和齐怀砚是自愿的,那花保身在学究面前不得脸,又怕得罪齐家公子,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孙助教。
因众位学生要习经书,风雨堂只在卯时二刻上一个时辰的诗文,便各自跟着老师去上课了,钱学究课堂一刻也不得闲;倒是孙助教身边清闲的不行,几乎是放养的状态,只要求齐怀砚他们去熟读《史记》各种名著,三人中只有那花保身是闲不住的,他觉得他拜错了老师,对孙助教的要求越发敷衍,时不时去钱学究课堂听墙角,对钱学究有时送礼有时请教的,明眼人都瞧不起这种人,齐怀砚觉得这花保身的手段还是太嫩了,这些中了试的举子、贡士、进士,眼睛都是毒火淬出来的,什么诡计手腕没见过,但凡是为官作宰的人,最记恨这种墙头草两边倒的人,只怕这花保身日后也到头了。
众人都觉得孙助教低钱学究一等,但是齐怀砚却不这么认为,每次二门上有人给钱学究递信时,小厮总会低声同孙助教私下说话,他偶然见过每次送给钱学究的信都是两份,他的小厮吴贵告诉他:“这孙先生也是奇人,一有空便有人送拜帖,只是什么人都有,有寒酸的、有清贵官宦、也有老先生……”
吴贵如今的身契还在老太太手里,夜里还是睡在齐府,白日里都紧跟着齐怀砚,齐怀砚发现这吴贵是个做生意的惯手,算盘珠子都不用,便能立刻算出银钱,还能估行家,人也机灵,只是他心存疑惑,为何扬州那么好的地方,要送进朔州这贫瘠之地。
齐元词本也想选钱学究,但是齐怀砚好心提醒他,齐元词也就选了孙助教,这孙助教将他们放养一个月后,他便发觉了不同,下月初一,孙助教带着二人去酒楼雅间吃酒,席面上坐满了一桌人,齐怀砚略显局促,但桌上人都是不拘小节之人,人也热情。
吃到后面,那位五短身材,脸庞清瘦俊俏的男子遗憾道:“里上,以你的文章才华,我实在不知你为何如此屈就自己,竟然在一个贫瘠知州府的教学,先前在京师四品知府里也还罢了,没想到你和钱固那老头都来朔州了。”
看着席上男子谈吐不凡,齐怀砚和齐元词互相看了一看,眼里不乏惊讶,孙助教笑了笑,便介绍道:“往事勿再提起,倒让孩子们笑话,我不过是壬子贡士,不足一提,这些都是你们的叔伯兄长,他们可比我厉害。”
说完便一一介绍:
这位是宋然,立初,宁波府闵阳县人,甲辰年进士……
这位是原晗,性存,朔州府晋江县人,己未进士……
刘莘,叔车,大同府大同县人,监生……
郑清,宗裕,儋州府江夏县人,丙辰贡士子……
李棠,宗福,徐州府……
……
齐怀砚只觉得今天是他见的最多的进士了,齐怀砚不知道,齐元词却是明白的,便说这国子监监生刘莘,在京师也是声名鹊起,文学造诣极高,只是不愿入官领俸,一直待在国子监学习,便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也请不到,转而一念,钱学究能认识国子监的人,助教又为何不能认识国子监的人呢?
或许是钱学究老了,学究的同窗同年门生也都不在了,助教还年轻,所以才能邀请到也未可知。
脸色黢黑,眼神深邃的宋然回忆起以前:“当年,若不是新上任的宰辅力陈改革,你也不会被刷下榜来,本来先帝就已经预备你为当今皇上的太子太……”那个傅字被硬生生咽下去,那宋然惊觉自己失言,忙自罚几杯。
孙助教却摆摆手,笑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也没什么,当年李宰辅将诗词纳入科举仕途考试中,也是深思熟虑的,本想令上任官员不仅能够写几篇酸文,还能写的一两首好诗,彰显我大贞朝的辉煌兴盛,只是没想到被别人钻着空子,这不,前几日听消息,朝廷准备将这作诗在科举中撤下了。”
听这话,监生刘莘接洽道:“我就看不惯那些人,写几篇诗句,就名动京师,便是阅卷人也对其多有青睐,鬼知道是不是找别人代写,花些银子买通别人,就这么一传百,百传十,也就人人皆知了,殊不知这种人,自负才高,还爱拈花惹草,一屋子通房妾室,丫鬟婆子,没能力,没本事,还本力气。”
齐元词喝多了酒,听着写一联诗句就名扬千古的,不免嘲笑:“那也是他运气好,托生了个好人家。”
一桌子聊的热拢,齐元词和齐怀砚在众人面前混了个脸熟,觥筹交错,夜深方散了。
那花保身听说孙助教去吃酒了,第二日便在助教跟前献殷勤,谁知助教又开始放养了,不过又私下里提醒齐元词和齐怀砚,让他们准备好盘缠包裹,齐怀砚隐隐觉得是去学习,可是想了想那些高不可攀的进士,又觉得不可能,自古向来都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话,哪个做师父的不是吊着两三年才开始教真本事的。
钱学究那边的也已经去了金陵求学了,花保身早已经死乞白赖的一齐去,当日晚上没少向齐怀砚炫耀,过几日,孙助教也邀齐元词和齐怀砚出去,齐怀砚没成想真是要去各地游玩学习,不过齐怀砚的盘缠是不够,婉言相拒;齐元词被二太太带去登州齐府老宅,得好几日才能回来。
刘氏觉得齐怀砚在家便好,何苦去外求学,一没家里关照,二又怕他沾染不好的习性,孙助教来了几次都被拒之门外,齐怀砚觉得他这一次有必要去一趟,只怕日后老太太去了,他们家在齐府没立足之地,趁早考个功名,也好傍身,免的被人欺负。
刘氏和齐怀砚互相冷了几日,出发的日子定在十五,齐怀砚偷偷的去找孙助教,他背着的包裹有些硬硬的,打开一看,竟是一锭白银,捏着手中的银子,在马车轱辘轱辘声中,逐渐走向远方……
他们先后去了宁波、大同、扬州等各地,见识了许多风土人情,又了解到各地出版的四书注疏,结识了许多同乡好友,见过人间繁华烟火;齐怀砚选择习春秋,春秋经主左氏传,春秋分左氏、公羊、谷梁,左传工196845个字,他先后在各地府学里听主修春秋的大儒先生讲课,其中扬州府学的李大儒很喜欢齐怀砚,只因齐怀砚的性格与大儒曾经的一位学生性格和外貌都极为相似,还准备写荐书给他一位得意门生,希望多提拔提拔齐怀砚。
齐怀砚既有女人的细腻心思,又有男人的胸襟志向,齐元词与齐怀砚的性子如出一辙,甚至更胜一筹,十分受别人抬爱,其中便有大同府的那位国子监监生刘莘,二人很聊的来。
总而言之,两人收获颇丰,每日都特别充实,这趟着实没有白来,至于途中钱粮之事,每到一处,便有助教的同窗好友来邀,钱粮自是省了,令人稀罕的便是孙助教结识的人很多,到哪里都认识人,并且都玩的很不错,齐怀砚都一一记在心里以便日后当官可用,同时更加觉得助教不简单。
回去途中,孙助教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纸条,令他们抓阄,齐怀砚居然抽到了一套房!还是京师的一间四进屋子!齐元词拿的那个是一箱聘礼!上面写着足足两百抬!
二人自是不敢收下,此物实在太过贵重,谁知孙助教便道:“都只是些银钱地契书画古物,身外之物,死不带去的,都拿去罢!”
二人异口同声:“学生实在受之有愧!”
孙助教笑了笑:“我们有缘,来时我便在心里打过赌,若有人肯跟我来,自是有礼物相送,你们果然不负众望;况且我不能与钱大儒那般会教学生,你们跟着我,也是受苦了,只能在这俗物上多补贴给你们,此事就这么定罢。”说完便阖上眼。
突然间,一阵大风刮过,助教长袖里头的又一个纸条飞出马车门外,湮没在地平线里……
这一趟出远门,足足两个月半,齐府里头气氛却不大对劲儿。
回到家后,刘氏与齐怀砚相拥而泣,似是有说不完的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刘氏见自家儿子神采奕奕,个子又窜上一点,真真是读书用功的模样,刘氏那悬着的心才放下。
齐府出的大事,即使刘氏不告诉他,他也从别人嘴里听到了,原来齐府的三爷齐元契偷走了二太太手里的地契,又染上个赌博的坏习惯,欠了几百两才回到朔州,二太太登时怒上心来,情绪一时激动,本还有一个月的产期,当下便要生了,生的时候特别不顺利,一天一夜,才生下来,值得庆幸的是,母子平安,但是二太太的身子便坏了,日渐消瘦,每日都需要喝补气血的药,葵水淅淅沥沥的,有时候干脆便不来了,自此齐府里人心惶惶,觉得齐府的主母要易主了。
老太太的身子也不怎么好,二太太的消息也不会传到她老人家耳朵里,只报着喜事说生了个大胖小子。
京师的郑氏和齐环楼知晓,只是近来年末,考绩以及事情十分繁杂,郑氏此刻正在说着齐语的亲事,就差一口气,若去探望越氏,这门婚事便要前功尽弃,这其中恰好也促成了这门好亲事,齐语要嫁的是一门五进士的清流人家——韩家,韩家有三房,齐语要嫁的是二房的五子韩让,韩让的大伯父是内阁阁老,三伯父是泉州富贾巨商,韩让父亲一事无成,不过韩让母亲崔氏替他生了四个好哥哥,大哥哥韩认如今是锦衣卫副都指挥使俭事、二哥哥韩说任翰林院编修、三哥哥韩谙礼部侍郎、四哥哥韩话任金陵知府,韩让自己则落了第,是个贡士。
为何京师这么多名门贵女不嫁呢?一则是世家大族之间都有联姻,韩家则是科举出身,又无公卿侯伯爵位;二则韩家要求也高,又要知书达理,针黹书画样样精通,还要举止典雅,聪慧过人,身段丰腴,姿色出众,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是韩让这人已经是二十好几了,这么久不娶妻,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就是性格有问题。
韩家原先还对齐语有些挑剔,经此一事,便改了看法,再加上郑氏请了李阁老的夫人做保山,此事已然成了。
此事便传到朔州来,二太太神色不大好,老太太却满意的点点头,这日,老太太不免疑惑:“夏妈妈,帖哥媳妇怎么好久不曾来请安了?病了这么久不会是有什么瞒着我吧?”
“想必是二太太知道大姐儿的婚事,便着手准备嫁妆了罢。”夏妈妈递着茶水,又开始替老太太捏肩。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还在做月子,操心这个做什么,想必是对这桩婚事不怎么满意罢,你去告诉她,让她别担心,韩让这孩子我见过,年龄虽大了,但是他自幼习武,身体健壮,他晚婚不过是少年时说了句,不考进士绝不成亲的孩子话,除去这一桩,倒是我们高攀了!”
夏妈妈应了句便出门……
老太太近几日心神不宁,齐府上下纵然想瞒,可纸终究保不住火,老太太听一个小丫头说漏了嘴,登时倒床不起,齐府上下乱成一锅粥。
听闻母亲病了,齐环楼赶快撇下公务,带着妻子孩子们一同去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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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跋山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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