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三关

第八章

自那日周考过后,不知私塾几位学生作的五言八更韵的诗句被谁传到外头去,齐府的门庭若市,二太太不是接待这家夫人就是那家娘子,一上午竟都不能喘口气,都是同她透露看看孩子们,颇有向齐府结亲的意思。

二太太手扶着腰,接过贴身吴妈妈递过来的汤,喝完便架在案几上,极有眼色的大丫鬟秋水收拾碗碟便带着其他丫鬟一齐退下。

那二太太收敛的神色立即露出愤恨,咬牙切齿道:“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排场,就连几个州的知府嫡女都来了,这世道真是变了。”

一旁的吴妈妈道:“太太,您别生气,左右您都是他的嫡母,纵然是日后高官厚禄,也越不过您的次序,您如今还是保养身子要紧,切不可动怒了。”

二太太越想越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一会儿道:“我虽是嫡母,可如今到底不一样了,瞧如今那庶子的名气已经打响,那贱人的儿子考中只怕是早晚的事儿,到时只怕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那贱人刚进来就算计的我与契儿母子离心,只怕到时我这条命没了,那小贱人又是老爷心尖子上的人,这庶子一挑唆,扶正是迟早的事儿。”二太太说到后面万念俱灰,泪眼滂沱,脸色越来越难看。

吴妈妈贴心的替二太太擦拭泪水,又安慰不断,拉着太太的手:“太太,再哭眼睛就坏了,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那吴妈妈又连连喊道:“姑娘,好姑娘,容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您还是保重身子要紧,不说三爷,就说大姐儿如今还在京师,婚事还未定,您若撑不住,将来大姐儿在夫家是要吃苦的,若有个万一,难不成您想让语姐儿步您的后尘吗?休说大姐儿,便是您膝下养的四爷,他虽是个庶子,可前几日在私塾的优异表现不是让您在朔州的官宦圈里更加有体面,说您贤良淑德,教子有方?如今您又不计前嫌帮二爷待客,您又何必生闷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说不准,那隔壁就想见你这般,她好春风得意。”

二太太一听,擦着汗水,带着哭腔骂道:“那贱人,想也不要想!”

吴妈妈赶紧笑道:“这便对了,太太,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千不该万不该,将四爷贴身的乳母配给廊下那傻子,难免四爷会记恨上你,若您真心对待四爷,纵然四爷是个冰棍,也得给您捂化了。”

二太太不解:“那小子待他那么好作甚,还不如嫁给那傻子,替我博个好名声,又能给隔壁贱人没脸,一箭双雕的事情;你不知名声的要紧,就说原先我那嫁进鲁阳侯府的嫡姐,早些年对族亲不好,惹的族亲眼热憎恶,到处散播谣言,如今我那姐姐膝下的儿女都物色不到好人家。”

“我的太太,你糊涂啊!您如今的名声还需靠那联了宗的小玩意吗,您这些年论理帮的也够多了,廊下的封氏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这四爷是要紧的,您身在其中,不明所以,我老婆子冷眼瞧了这么些年也知道,四爷是个极不受宠的孩子,隔壁的待他也是半搭不理,一点儿也不上心,老爷更是如此;隔壁能令太太您母子离心,您为何不能依葫芦画瓢?待四爷越发大了,明事理,那时兄弟二人相残,隔壁能不痛心?您就只管做好身为主母的本分,安心生孩子便成了。”吴妈妈经验老道,这内宅之事驾轻就熟。

二太太这才醒悟,顿时后悔不已:“妈妈,我这些年被猪油蒙了心,竟不知道你说的句句是良言,如今也只有你能说这么贴心的话了。”二太太这才知道当年姨娘为何花大价钱塞了一个自己人进来,这么些年,她带过来的陪房不是这个攀高枝勾引府里的爷们儿,就是想借着她没有孩子,借机爬上老爷的塌,唯有这吴妈妈一心本分做人,生的女儿也在大姐儿身上尽心尽力服侍。

吴妈妈替主子洗手净面,只听外头丫鬟报:“三爷来了。”

二太太整理容色,见齐元契身边其亲密的如兄,不觉心愈发的冷下来,呷一口参汤:“你今日来做什么?学究布的功课做完了?不在屋子里面用功,反倒来我这里,近几日你父亲也不见夸你几句,想来是越发懈怠了……”顿时数落一大堆,齐元契竟插不到缝隙开口,心中已有退意,却低头见乳兄成三摇摇头,只能忍着心中的不愿,依旧乖巧的听训,待越氏说完,便问来意。

齐元契这才吱声:“儿子不孝,这些年也没能在母亲跟前侍候,儿子日夜苦读,然却只进几寸,若想再进一步,其中有许多难处。”

“什么难处?”越氏不自觉问,到底是亲生儿子,她也不能不管不问,越性能帮便帮罢。

齐元锲坐在右侧,修长的手轻轻拨动碗盖里的茶叶,低声道:“先生说我的文章太过浮于表面,所述所撰又不足,需得沉下心多去看看,开阔开阔眼界。”

“嗯?”越氏道。

“所以儿子想出去见识见识,听闻金陵城繁花似锦,那里住着许多的皇亲国戚,还有各种名门官宦,若能去玩玩,想必文章功力定能再上一层罢!”齐元锲说着不觉面露欣喜,忽地说漏嘴,“只是金陵城寸土寸金,若租赁又太费银子,所以儿子这才想请母亲,听闻大房伯母为大姐姐及笄时,给了您几张地契做见面礼,其中便有金陵城的,若给了儿子,岂不省了许多力气?”

顿时堂内一阵肃静,越氏拧了拧眉心,嘴唇抿的发白,白晌,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地!碗盏碎星子四处飞溅,一块锐利的碗片刺进那双蜀锦流云靴子,浅蓝色的鞋子慢慢渗出殷红的血色,那成三不顾疼痛,忙出来下跪请罪。

那齐元契见乳兄面色发白,顿时心生怒意,不满道:“母亲究竟在做什么?若是母亲不想,又何必这么刻薄,打骂我身边的小厮。”

越氏心中冷意更甚,胸口起起伏伏,说话断断续续:“你……你别得意,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同你母亲的心思,你若再架桥拨火,休想让我给你母亲好过!”

“母亲!妈妈是我的乳母,干她什么事!?此事又无关他人,您既不帮儿子,就直说,何苦这么折磨下人!”一边拉着成三起来,一边埋怨道,二人常年呆在一处,容貌也变的有几分相似。

吴妈妈赶紧来劝:“三哥儿,您少说几句罢,太太还生着病呢,您先下去,温习书本罢,马上快月考了。”

吴妈妈这边劝完那边劝,先给了那成三几个耳刮子,说他挑拨太太三哥的情分,说的有理有据,又给特意吩咐下人送去上好的金疮药,那齐元契一时也挑不出错。

众人退下后,越氏便自顾自的哭:“苍了天了,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孽畜,当初还不如生个耗子出来!”

吴妈妈替太太擦拭泪水,又道:“好太太,哭又有什么用,您不如学学廊下的刘氏,她家境艰难,却从未向人哭诉求援,可却依旧有人会想着她,念着她,您不觉着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太太最是怜贫惜弱,那刘氏家境贫寒,一个女人家的,多少都会特意照顾她的。”二太太十分不解。

“那自是她的手段了,府里哪个人不夸她?太太你呀,需得跳出来看,那刘氏每次开口所求哪有一次不成的?庄稼人都知道,打蛇需得打七寸,若不能一击致命,专管做耗生事,那便是毛毛雨,不痛不痒,白姨娘是这样;那奶妈子成三也是如此,太太你凡事需得忍,你如今的处境,老爷,老太太,大房的大老爷和大太太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如今只管高高做钓鱼台,看清楚形式,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够了。”吴妈妈苦口婆心,太太总算是听进去几句了。

……

齐府私塾斗争越发的激烈,齐怀砚是里面的垫底,每次都被批的一无是处,钱学究如今已经开始讲解《大学章句》了,朱子有言: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定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发越;再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

齐怀砚是班上的后进生,每次都慢一拍,他拜完师才知道,钱学究有意来朔州不过是向归家养老,差不多只够一年的时间,所以课堂上的内容繁多,齐怀砚简直怀疑齐府是不是都是养老的地方,来一个学究走一个,合理怀疑齐府运气不佳。

自上次入学考试之事,齐元夕已经很得学究看中,在这些天来,每次都会特意的给齐元夕开小灶,听着齐元契的话像是要在学堂预备一个学生送进国子监,也算是尽了师生之谊。

学堂学习氛围愈发浓烈,齐怀砚简直要被累死,只能拼命记住笔记,下课去请教别人。

那齐元夕自上次作诗出名之事,却并未自满,倒是一副君子做派,依旧虚心请教文章,刻苦学习,时不时学究上课还对他指点,二人眼色不寻常。

齐怀砚自己猜想,外加上刘氏告诉他的信息,若想进国子监,只怕得写出名扬千古的佳句,齐元夕虽然有天分,但也没有如此聪明,况有才学的名声也只是朔州这一边,又有着齐知州的关系,京师金陵扬州等地,多少优秀子弟,那几句诗的份量可能还不够进国子监;所以齐元夕准备另辟蹊径,过了县试、府试、院试,在这三场考试中都得案首,未到十岁便能中案首,这名声就足够了。

钱学究上面讲的不停,齐怀砚在下面拼命记笔记,脑袋里面还没消化,就听着几人唇语相讥,学究尝试让学生□□默写作业,吵的那叫一个激烈,一向默默不语的齐元词近几日也开始奋起,处处针对那花保身,有时说的小小年纪的花保身心思烦躁,差点坐不住,欲端起凳子砸人,被孙助教打了几十藤条才安静。

这边未停,齐怀砚右侧的齐元锲包括坐他身边的小厮成三,一齐将目标瞄向詹墨;而齐怀砚则是被齐元夕评价,齐元夕赞道:“此字出锋利落,墨迹俊逸,好似浑然天成,不知砚兄弟临的什么帖?”

此话一出,众人视线便转向齐怀砚,他感觉要被这些眼神扎出许多个洞了,因写的的前几日的作业默写,齐怀砚驾轻就熟的写出来,丝毫没注意掩盖自己的实力,他年纪起来,腕力越发足,写的字已经有七分像书帖,只是从前众人都以为他字写的丑,便默认他的字不好看,齐怀砚远觉得这样挺好,免了不少麻烦。

齐怀砚尴尬开口:“齐二哥过谦了,不过是寻常帖子,只是我笨嘴拙舌,脑子又不好使用,才将蠢功夫用在写字上头。”

钱学究终于重视齐怀砚一会儿,夸赞道:“这很好,人必要有自知之明,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也能够立身安命,给自己谋条后路。”说完又多看了几眼齐怀砚,方令大家找回自己的纸张,安心上课听讲。

在场的齐元夕,齐元词却品出别的味道,这稻草纸上墨迹的穿透力,浓淡适宜,齐元夕只在父亲的公文上见过,他还曾听父亲夸过这个人写的字极好,父亲也都逊色几分,齐元夕只觉得这小小的私塾简直卧虎藏龙,顿时齐怀砚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齐元契常与他乳兄私会,自是半点也不知道,其他人都只以为齐怀砚只是写字不错,其他也都一塌糊涂,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都不成放在心上。

这日晚边,齐怀砚在整理笔记,詹墨原先还会等他,后来没多久,或者脑子清醒,觉得不便与他一家为伍,免得日后为官被同僚耻笑,齐怀砚家与詹家便越发的淡了。

他正收拾完课本,拎着木箱出门,就被人用纸张砸中头,见牛舌纸上有字,他见四下无人,忙拆开看,只见上面写着:小心齐北,望深知。

启北原是齐元夕的字,后来他作诗美名,便被人叫字,因启与齐重音,遂也叫齐北,齐怀砚知道自己今日疏忽,后面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努力日更,归期不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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