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考

第七章

风雨堂的风波虽看着平息,私下却不一定,只是还未发作;齐怀砚听着钱学究讲课,他进度太慢,只能端正做笔记,一笔一划誊录在纸上,只是用的简体字。

那钱学究看了齐怀砚一看,左手捧着书,右手挂在身后,看见齐怀砚那歪歪斜斜,缺胳膊少腿的字,心中的几分期待直接湮灭,连连摇头,彷佛齐怀砚已经是个不成器的木头。

而齐怀砚手中墨的主人还未有眉目,学堂无人用这种川墨,下学后齐怀砚也没看出什么苗头,他是最后一个收拾完的,一方面是木箱太重,一方面是大家都有小厮帮手,齐怀砚则没有,今日花保身的话让他顿悟刘氏为何不给他配小厮了,虽说身边没个人伺候会没有排面,让人瞧不起;但历来古书里进京赶考的穷举子里,身边的书童也会用来舒缓**,刘氏的丈夫是个流连风月场所的人,刘氏可能是不想让他步后尘。

回家后,刘氏早早备好了饭菜,有泥鳅、当季的蔬菜、还有必不可少的鸡蛋花,一天的学习,齐怀砚早已饥肠辘辘,一连吃了几碗梗米饭,二人边吃边聊,刘氏问今日新学了什么东西,有哪些还需要借读的书;齐怀砚说学究怕麻烦,一次性便将周考所需要的书一一列举出来,有《教子良规》、《幼学琼林》《增广贤文》《千家诗》,另有《声律启蒙》、《对类》、《韵诗训》、《训蒙骈句》等作诗书籍,齐怀砚记着钱学究说初学作诗的入门口诀,什么“一二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又说读通这些书,便要读王摩诘之诗,读一百首王维的五言律,细心揣摩透便算是打下基础了,在场的只有那花保身与齐怀砚自己是个入门的,其他人不说精通,那作诗也无需太久。

齐怀砚觉着钱学究对这作诗的才能十分看中,可能入学考作一首五言八韵诗占的分值比重大,他想着,刘氏眉头皱的越发的紧,冷冷道:“会作诗也只是增添你的几分文采,为仕途经济而用,你切不可舍本逐末,学成了诗与人会友,我断乎是不允许的,什么狗屁知音,你若学那嵇康阮籍的风流不羁,我必定打折你腿。”

齐怀砚听的一愣一愣的,似乎被这样失态的母亲吓到,点点头,齐怀砚也明白刘氏的顾虑,后二人又聊了其他的事情,此事便揭过了,齐怀砚成绩最差似乎也不是什么差事,因为刘氏与邻里的关系还算不错,不似柳氏与金氏,二人的儿子都在私塾上学,那詹墨学习功课非常不错,事事都强压花保身一头,那齐府一些公子也就罢了,这詹墨不过是个破落户,有什么资格争强好胜,早就惹的金氏暗暗不爽,金氏之前被女儿教训一顿,又早已对柳氏怀恨在心,自此金氏与柳氏便不对付了,一时间针尖对麦芒,齐怀砚在屋外便听到二人的对骂了,听的他心烦意乱,好在明日便消停了,明日柳氏、金氏、封氏都去服徭役了,这廊下可算是要清净一阵子了!

这两三日来,齐怀砚无论干什么都比别人要慢一步,不过好在进步也是显著的,虽然每次都是倒数第一,但字迹、墨义帖经相较于以前都可以,比其他五人却是差的远,那五人见齐怀砚人口齿伶俐,心中还有所忌惮,见齐怀砚这么差,便将他抛诸脑后。

齐怀砚刚刚坐下,被学究骂的体无完肤后,学究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样子,随后钱学究拾起桌上的牛舌纸,顿时又惊又喜,然后颇有些遗憾道:“元词,这首诗当真是你所作?”

谁知那齐元词心不在焉,学究连叫了两遍才回过神,穿着半成新的蜀锦绣花长袍,起身拱手回道:“是学生所做。”

众人齐齐望向齐元词,钱学究心情颇似不错,对齐元词失礼之举并不生气,反倒赞不绝口:“乐天曾言: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你这首诗虽无限韵,但却恰到好处,用孔明与其子诸葛瞻之事,怀悼念自己所思所想,便是一般簪缨世家也很难作出此等佳作!”要知道钱学究从不夸人,惜字如金,上次褒奖别人还是齐元夕和詹墨,还分别给齐元夕和詹墨取字启北和同甫,这次又是他胞弟,齐怀砚不免感叹一句基因的强大。

“只是用词太过凄凉,容易伤气劳神,还是少作些。”

那齐元词只呆呆应了一句,课后齐元夕虽心中不喜,不过是自己的弟弟,撑着面子夸着齐元词,詹墨和齐怀砚也都来祝贺并拜读,毕竟还是需要多学多看,齐怀砚却见嫡子齐元契凑着耳朵听乳兄的话,眉宇间的不开心便消散了,花保身则是立刻趴在书案上小憩,可能日夜苦读太累了。

下学后,本来最晚走的齐怀砚这下不是最晚的了,齐元词像似病了一般趴在案上,齐怀砚安慰一番也无用,便留了颗前些天齐老太太赏的甜的黏掉牙的糖。

因柳氏服徭役无法伺候在齐老太太膝下,要知道亲戚之间便是不走动才会越发淡的,得宠也是一时的,而刘氏却深谙其道,不频繁登门,拿捏好请安齐老太太的时辰。

晚边,封伯母的弟媳文氏亲自登门,因封伯母夫妻二人都去城东一座矿产做杂役,家里无人照应,只好把文氏请来。

文氏身子单薄,刀削的脸咧着笑进来,与刘氏谈话之间,从袖子里拿出金灿灿的烫金请柬,说是自家外甥的亲事有了着落,赏个脸过几日去吃酒,刘氏连连恭喜,多说几句,方散了。

夜里子时,母子二人便聊起来了。

“前些日子没去过齐府,消息有些滞后了,昨儿去老太太屋里才知道。”刘氏依着头,揉着儿子的乌黑头发。

齐怀砚将风雨堂奇怪之举一五一十的说给刘氏听。

刘氏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道:“齐府的四哥我不曾接触,只是略有耳闻,没想到是个明哲保身,装拙的孩子;不过砚儿,你要知道,你可怜他,他未必怜你,有些事,于他是皮毛之痛,于你我可就是剔骨之痛;老人常说,贫寒人家自以为富贵人家事事称心,他们不信,必得亲历其境,如今你瞧,他们府里也是暗流涌动……”

说着便说起齐府的私事,自那日花保身所拿之物暴露,齐府二公子齐元夕便告诉了自己的生母白姨娘,那白姨娘自是与齐二老爷欢好后便哭诉告状,隔日齐二老爷便亲自去找二太太算账,二太太被骂了一顿,收走了手中的管家权力,那白姨娘又势起。

齐二老爷又狠狠斥责了那齐容,命他休妻,齐容夫妇二人闹的不可开交,为这事金氏没少求人,最后搭人赔上银子才作罢,怪不得齐怀砚那几日见金氏脚不沾地的跑来跑去。

自古妻妾之事,向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白姨娘自是大获全胜,那二太太心中不满,定是要寻人报复的,偏那白姨娘做事滴水不漏,丝毫挑不出错处,二太太便将猎物瞄向了白姨娘的亲生儿子齐元词;封氏前前后后找了二太太不少回关于娶妻之事,二太太婉拒,只因封氏想要娶契哥儿身边的大丫鬟莲池,二太太自是不肯,后又退而求其次娶夕哥儿的大丫鬟海棠,夕哥儿又是白姨娘,齐二老爷的心头肉,也求不到,二太太早已歇了这心思,这会子见到齐元词,不免心思活络起来。

齐元词的乳母进齐府时很小,是预备着给夕哥儿的,因长的太过妖媚,白姨娘怕教坏他儿子,便不要了,后先后去了太太屋里,最后派给了齐元词,那时齐元词早已断奶,偏那乳母风韵犹存,肤白貌美,还会识文断字,不像是二十岁的妇人,倒像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般。

二太太正好以这乳母太过妖艳回老太太撵出去,凑成一门好亲事,羞辱一番这白姨娘,又解决了封伯母的心头大患;还能博得贤名,老太太愈发喜欢二太太,夸她能干懂事,治家有方,这么好的用处,何乐而不为?当下便定了,即使白姨娘不乐意也没办法。

“今儿听老太太提起,那乳母与四哥相处久了,也感情深厚,自是不舍的。”刘氏接着说。

齐怀砚才想起白日齐元词的那首诗,孔明一篇《诫子书》,将普天下为父的爱子之情表达的深切,现在想想,齐二老爷为父之举,真是莫大的讽刺!

大宅院里的事情,令齐怀砚心有余悸,那白姨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谁能想到她将帖二太太招的奶母子里面做了手脚,渐渐地,那乳母动起小心思,齐府的嫡子竟然与一个乳母如同亲母子一般,二太太发现时早已为时已晚,齐元契时时都听其乳母乳兄的话,简直比杀了二太太还难受。

所以二太太才对自己肚子里这胎尤其重视,希望是个男胎,这才有了刘氏设计入私塾。

血浓于水的亲母子竟然陌生疏远,实在是千古笑话,齐怀砚想着想着,便沉沉的酣睡……

周考这日来临,齐怀砚考前吃了个鸡蛋,深吸一口气,接过孙助教的考题,细细沉思,便提笔开始写……

墨义五题,帖经六道,考的是《小学》《幼学琼林》《千字文》里头的,颇为简单,作诗的要求:《七月流火诗》。

齐怀砚苦大仇深的以月字为韵,在稻草纸上写下蹩脚的诗句:“皎皎入月明,皑皑松间雪。回首迎枝桠,来年登五岳。”

看着那差的不行的五言诗,还没对平仄,齐怀砚的心情很是复杂,恰逢齐元词收卷子,见齐怀砚写的这么差劲,便照着齐怀砚的字迹又续上了两句,自古都有狗尾续貂之作,但齐怀砚知道他的诗就像一坨牛屎,上面插了多鲜花才能好些,齐怀砚对此很是感激!

改卷时间也很快,齐怀砚以倒数第一勉强进来,而不久之后,齐二老爷的心尖子上的齐元夕,马上靠着一首诗句扬名立万,成为朔州炙手可热的才子!惹的朔州便是邻近的儋州、徐州等官宦女子芳心暗许,开始小有名气,这对齐元夕日后中进士有很大的帮助。

放弃作诗了,烂的诗句还好,多多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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