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死寂,只看见油灯里的烛火在忽闪。
戚昭今道:“我……”
“我”字还没说出口,向前栽去,头轻轻靠在裴轻惟肩上。
裴轻惟扶着她,微微向外侧头,沉声道:“进来帮忙。”
文芙听见动静,知道是喊的自己,接着就进去了,她蹲着查看戚昭今的伤势时,裴轻惟开始脱她被血染湿的衣服。文芙大惊失色,虚空挡了两下:“你做什么……要做也是我来做!”
戚昭今抬头道:“没关系,他……无妨。”
文芙这才愤愤地收回手,裴轻惟压没理会文芙,脱都差不多了,道:“上药。”
文芙赶紧把药粉撒在伤口上。
血止住了。
文芙把戚昭今轻放在草席上,让她趴着。戚昭今看看面前两人,道:“多谢。”
“姐姐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文芙皱着一张小脸,心疼道。
裴轻惟见戚昭今已休息下,直接离开了。文芙嘱咐了几句也离开了。
*
翌日,又是一个风清月明的日子。
法会继续举行着。
裴轻惟破天荒地又去了一趟,据说是周迹有要事找他。
他到地方后,屋里早就坐满了人,其中还有不少宗门大家。周迹见他来,十分高兴,匆匆行完礼后将他安排在了主座。
所有人神色肃穆。
周迹率先开口:“山主,实在是打扰了,若无要事也不会请您来。眼看法会就要结束了,再聚齐这么多人可就难了。”
周迹说话总这样,先铺垫一下,再扯一堆有的没的,然后说点无关紧要的话,最后才说重点。
他说了一会后,语气渐渐凝重,到后面直接连连叹气了。
“山主,不知道您感觉到了吗,近年来修道之人越来越多,修的好的却鲜少有之。要知道咱们修道之人就靠灵脉滋养,灵脉越多越好,反之则……”
“你想说什么。”裴轻惟道。
“山主……我与几位峰主研究了多年,发现中州有些地方的灵脉已然枯竭,而且那些拥有许多灵脉的地方,灵脉分做数股逐年靠拢,就像是被吸过去一样,它们每次集中的时间都一样,但集中的地方并不稳定,有时是西边,有时是南面。且每次集中,必有祸患发生。”
周迹并不停顿,一口气说着:“虽然说万物无常,灵脉去哪里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但您是这世上修为最高的人,能够感应到的灵脉比我们多的多,所以,我想请您为我们寻找新灵脉,并且查出祸端缘由是否为灵脉所扰。”
说了这么多话,周迹越说越激动,显现手舞足蹈起来:“山主,就连我们沧华宗的灵脉也被分走了,请您一定要查清楚啊!”
“嗯。”裴轻惟正要答应,周迹又道:“山主,我知道您日理万机,可此事着实重要,我们不得不提前预防,正好法会开始不久,我们举办一个比试大会,无论什么门派皆可参与,选出其中最优秀的弟子,随您一同前去。”
“嗯。”裴轻惟又被打断,周迹道:“山主,此事非同小可,中州所有修道之人的命运可都系在您一人身上了……”他边说边拿出袖中一个卷轴递给裴轻惟:“这是那些祸患的所在地,都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了。”
“我知道了。”裴轻惟接过,问道:“比试什么时候开始?”
“今日未时。我已经让有意参赛者都报上名了,不多时会在外面抽签放榜。”
*
未时很快就到了。天阴下来,似乎要下雨,却又将下未下。
弟子们兴致昂扬,凑在一起抽签。所有写有名字的卡牌扔在一个圆形大瓮里,瓮上开一洞口,可容一只胳膊进去。
文芙也来凑热闹,她听着有不少弟子都在谈论一件事。
“你说这次谁能夺得魁首?”
“还用说吗,肯定是鬼修那些人了!”
“也是,据说他们的峰主廖思凝研制出了一种新法器,可挡百人攻击。”
“这么神?”
“谁知道。不过他们鬼峰一向行事激进,这回谁要是遇上他们,不残也伤了!”
“唉……自求多福吧。”
文芙心里思衬,这鬼修们去参加,莫不是为了抢灵脉吧?
“喂!让开,别挡我们乌少爷的路!”一道尖细的声音突然把文芙撞开,文芙踉跄一下,回头看清来人。
原来是乌世楠。
廖思凝的弟子。
家中祖父是皇帝的叔叔,祖母是沧华宗的创始人之一的亲孙女,他的身价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旁人都尊称他一声“金小少爷”,意为“金灿灿的世家孩子”。
乌世楠本人十分骄傲,没有承袭他祖父祖母半分优良基因,平日只会逗鸟耍猴,又十分喜爱大红色,亦常戴一只红玉冠,像只大公鸡行走于世间。
宗门弟子私下里给他取了个诨名,叫“乌鸡”。
完全符合其形象,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适合这个名字。
嗯。没错。
文芙愤愤不平,直接撞回去:“你想插队?一边排着去!”
“吆,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对我们尊贵的乌少爷不敬?!”
“是你们先撞的我,还不让我撞回去了。”
“切,给我们乌少爷让路是你的福气,你居然敢不要?”
“有病。”文芙翻了个白眼。
“嚯,你说什么?你说我们乌少爷有病?你好大胆子呀!”
“就说就说!”文芙喊道。
这时,从旁边冒出两只头,原来是赤诚和蓝虑。
赤诚最是爱打抱不平,一瞧还是个柔弱女孩子受欺负,更是一点都忍不了,他从人群里冲出来,挡在文芙面前,“我都看见了,是你插的队!乌世楠,你也就仗着有个好外公好外婆了,要脸脸没有,要人品更是没有!你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家伙!”
蓝虑附和:“没有的家伙。”
乌世楠平日最宝贝他的脸,什么养颜霜驻颜粉通通往脸上扑,而且得要最贵的!他长得也算憨态可掬那挂,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过他的长相!绝对不能容忍!
乌世楠气的脸都绿了,嘴角恨不得耷拉到地下:“你胡说什么!我要脸没脸,你就有脸了?”他指着文芙道:“怎么?你想英雄救美?你是英雄吗就往前凑!丢人心眼!你是什么境界?你这小身板打得过在座的谁啊?”
论吵架和讽刺人,乌世楠是占上风的,但赤诚可贵在,他会找帮手。
当然不是找蓝虑,要是他,还没等憋出一个字,就被对方连珠炮呛死了。
他在人群里,把牧净语拉了出来。
他、蓝虑、牧净语三人因为某些原因说起来算是相熟。
不用赤诚解释什么,牧净语立马上道,先是用蔑视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圈乌世楠,接着说:“他虽然不是英雄,但他是元婴期,不说十成把握,九成九的机会还是能打得过你这个结丹期的。而且,说你没脸你还真不要脸,仗着自己身份在宗门张扬跋扈,真当我们律法堂是瞎的吗?还有,脸长得丑可以遮,为什么要把它露出来献丑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八百遍也改不了你没脸没皮的事实!”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记住你了!”乌世楠大喊一声,脸色由绿变黑,他要气疯了,瞪了所有人一眼,恨恨地走了。
身后的小跟班也道:“你们都等着,乌少爷记住你们了!都等着倒大霉吧!”
牧净语笑起来,露出个虎牙,完全是一副天真少年的模样:“好——啊——替我谢谢你家少爷,说我也会记住他的。”
文芙站在一边,十分震撼于这个场面。她想,牧净语不愧是律法堂的,不仅说话好听,声音也好听。
赤诚见呆住的文芙,贴心道:“这位丹修道友,多谢上次你帮我们上药,你放心,坏人已经被我们赶跑了!”
文芙回过神,抱拳:“多谢几位仗义直言,我都记在心里了。”她着重朝牧净语作了个揖:“律法大人,实在抱歉,昨日多有不敬,误会了您,还望海涵。”
“不妨事,以后多长点眼就行了。”牧净语笑了下。
要是往常,文芙听见这话又该生气了,可现在却是好脾气道:“是。”
牧净语几人离开了。
文芙准备去看看抽签的热闹,她挤在人堆里走着,不料突然被一名负责登记的弟子拦下了,问:“你是药峰的文芙道友吗?”
“是的。”
“那你不用抽了,你直接入选了。”
“啊?我没想抽啊?谁允许的?谁把我选上了?怎么回事?”
“哦,没人选你。此行队伍里需要有各方面的人才,你是蔺峰主的唯一大弟子,得了他所有真传,自然不用比试,直接入围。”
“啊?有人问问我愿不愿意吗?”
“没人问你,你必须去。”
“怎么这样——”文芙仰天长啸,她只会种草治病,可不会找什么灵脉啊!
这边文芙心如死灰中,那边牧净语已经打败了几名弟子,眼看着一路高升。
这时,念卡牌的弟子道:“下一场,律法堂牧净语对鬼峰宋兼。”
牧净语的法器是一对子午鸳鸯钺,刃较细窄,似月牙。
宋兼则是一把短匕首,可变换许多模样,袖剑、飞镖、连弩。简单来说,一刀多用。
都是近身作战的法器。
牧净语率先出击,钺堪堪划过宋兼额前碎发,被躲了过去,他又反手一击,钺刺破宋兼肩胛骨处的一小片衣裳。
宋兼的匕首变作袖剑,飞剑出鞘,刺向牧净语,牧净语抬钺一挡,反击回去。
两人这样一来一回,许久都没分出胜负。
宋兼动作诡谲且好使阴招,牧净语渐渐体力不支,宋兼见他已经快支撑不住,笑道:“得罪了。”他旋身出去,短刀瞬间变作飞镖,趁着牧净语格挡,侧身而过,从袖中掏出另一把刀,直接横在了牧净语脖颈!就在他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没想到牧净语根本不怵,一脚把他踹开,又重重一拳打他脸上,丝毫不顾自己脖颈被割开一条细长的伤口,血液四溅!
宋兼被那一拳打翻在地,牧净语骑在他身上,血还在往下滴,染红了白色道服,他抬手粘了一点,把血抹在宋兼眼皮上,笑得极其恶劣:“你输了。”
弟子报:“第三十七场比试,律法堂牧净语胜。”
“好!精彩!”
“好久没看过这么酣畅淋漓的对决了!”
“原来牧大人不仅会判案,打架也这么厉害啊!”
“……”
裴轻惟坐在靠近法会圆台的地方,周围坐着各派宗主。
刚才的对决尽收眼底。
裴轻惟见牧净语赢了,起身。周迹跟着站起来,“山主,比试还没结束呢,后面还有好几场,您要去哪儿啊?”
“无聊。”裴轻惟道:“总之是要选胜者跟我走,谁输谁赢都无所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周迹劝道:”山主,您在这里也能给他们鼓舞士气呀!您看弟子们打得多激烈啊!”
裴轻惟冷冷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拦我?”
这是什么话,他周迹哪儿敢拦啊,只能陪笑道:“好的,山主您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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