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可是公主,我们带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寺庙不会把我们赶出去吗?”竹芋顶着一张天真的大脑袋发问。
程沅沅哭笑不得,随即也想到他不能就这么浑身是血的去寺庙,可是天现在也黑了,怕是也不会有人家肯收留她们。
沉思片刻,“竹芋,先把他挪上来,现下只能去泉安寺碰碰运气了。”
程沅沅帮少年整理了下面容,一张白净的脸庞映入眼帘。
还怪好看的,前提是忽略脸上那些伤口的话。
“公主,我们怎么去寺庙啊?”
“坐马车去呗。”程沅沅道。
“可是,公主和我都不会驱车啊。”
程沅沅笑了,前世她都能上阵杀敌,小小骑马自然不在话下,不过这些自然是不能告诉竹芋的。
“竹芋,你相信本公主吗?”
“自然是相信的,公主是奴婢最信任的人!”
“好!那我便由我来驱车!”
“好,啊?”竹芋傻眼了,忙劝道:“公主,您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更何况您也不会驱车啊!”
“唉,本公主好伤心呐,刚刚竹芋还说信任我呢,现在便反悔了?”程沅沅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着声音。
“那,那好吧,奴婢相信公主。”竹芋蔫巴巴地答应了。
程沅沅爽朗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好竹芋,照顾好那个少年,我们这就走了。”
马车稳稳当当地行驶了一段路程,一处灯光隐隐约约的闪现,不消片刻便到了泉安寺。
竹芋下车敲了敲寺庙的大门,没多久门便开了,出来了一个和尚,“夜已经深了,敢问施主有何要事?”
“小和尚,我们是宫里的人,我们公主奉旨前来为陛下祈福。”
和尚看了看马车,点了点头:“施主稍等,师父早就已经吩咐过了。”
小和尚引着她们去了寺庙的后院,正当程沅沅在思考要如何寻一名大夫来时,便见屋子里已经有人候着了。
“师父今日说过,今日恐有人有血光之灾,特意准备了大夫。”
“替我谢谢大师。”程沅沅走下马车,一张脸带着柔和的笑容:“今日有些晚了,大师想必已经歇下了,就不去惊动他老人家了,明日我亲自去感谢大师。”
小和尚面无波动,说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走了。
程沅沅喊竹芋一起帮忙把少年抬到屋内,大夫上前把脉,眉头紧皱:“他失血过多,身上又有多处伤口,剑伤那里已经发脓,现下陷入了高热昏迷。”
“在下须得用刀为他挖去脓伤,再以针灸退热,最后再服以汤药。能不能抗的过去,就看今夜了。”
程沅沅点头,“还望大夫尽力救治,银子不是问题,多谢了。”
“姑娘说笑了,在下自当尽力。”大夫打开药箱取出小刀准备动手。
“对了,还望姑娘帮忙打一盆热水来。”竹芋点点头,连忙动身出去。
大夫用剪刀剪开衣裳露出伤口,用火烧过刀面没有犹豫直接下手。
程沅沅帮大夫掌灯离的颇近,生生剜肉,便是她这个前世受过不少伤的人也忍不住皱了眉头。
好在大夫医术精湛,不消片刻便处理好了伤口。
接下来便是针灸退热了,程沅沅作为女子自然不方便观看,便同竹芋一起在门外等着。
院落里,风吹过树叶,几片尚青的叶子落了下来 。
好似人的生命一般,看似坚强,实则如此脆弱。
“公主,你说大夫能治好他吗?”竹芋蹲在门外的阶梯上开始发问。
“不知道,希望他可以熬过去吧,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若是就这么没了,着实有些可惜。”程沅沅叹了口气,想到了上辈子那场战争。
无数的生命牺牲,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身后的家人。
“公主,奴婢觉得您这有些变了。”
“哪里变了?”程沅沅嘴角挂着笑意。
竹芋撇了撇嘴巴,“奴婢也说不清楚,公主从前从来不会叹气感伤,便是遇上了困难也相信总会迎刃而解的。”
“哪变了,本公主现在不还是很乐观吗?比如我觉得过两天竹芋想吃糖炒栗子这个愿望就能实现了!”
“公主!”竹芋推开公主捏她脸颊的手,揉了揉,满是委屈地说:“公主您就以取笑奴婢为乐吧!”
程沅沅脸上挂满了生动的笑容,回想了一下刚才那软软的触感,转而郑重地说:“竹芋,以后有外人在就别叫我公主了,还是小心些为上。”
.......
清晨,东边的太阳隐隐有冒出的意思 ,洒扫的僧人早早地就起来干活了。
寺庙内的禅房里,茶香缭绕,沁人心脾。
“想不到大师这里竟然有这样的上等好茶,今日真是有口福了。”程沅沅品了一口茶,香味自口中绵延至全身,通体舒畅。
“施主客气了,贫僧这小小寺庙,不过是些寻常茶水罢了,不一样的是公主的心境。”大师放下水杯,转起手中的珠串。
程沅沅笑了,她总觉得这大师好似知道些什么,“大师怎么知道我的心境变了,我还是我,又何谈变化一说。”
大师呵呵一笑,“公主被陛下遣来泉安寺祈福,如同那笼中鸟儿获得了自由,只是这鸟儿又岂会甘于平凡,宽阔的天际还在等它去翱翔。”
程沅沅敛了笑容,“大师说笑,这笼中鸟出了笼子也依然是只小鸟,不能变成凤凰。”
对面的大师笑而不语,她又问:“大师可曾听过话本子?”
“民间的故事里常常有些爱而不得的主人公期望能有下辈子来弥补缺憾,大师觉得人会有下辈子吗?”
“若是有,那是否会带着上辈子的记忆?”
“公主若是觉得有那便有,人活在世上凭的不过是个念想,若是能补上那遗憾自是再好不过。”大师打开了一旁的经文,手中佛珠缓缓转动,“这世上有些事情是必须由有些人来做的,公主有颗仁爱之心,只要初心不改,知道自己要什么,旁的都不算什么。”
程沅沅在那一瞬几乎确定了什么,她手执茶杯敬大师:“大师说的在理。”
只初心不改,她要这天下百姓从此再无战争,天下太平!
从庭院穿过走廊,程沅沅回到自己的房间,昨晚那少年针灸过后幸运地没有再次发热,算是熬了过去。
“姑娘!那少年醒了!”还没屋便听到竹芋的声音。
程沅沅跨过门槛,一眼便看到了屋内的少年,阴影之下一束光照亮了他半张脸,病弱的脸上透露着一丝苍白。
少年抬头,目光相对,他的眼中透露着戒备与茫然。
“姑娘,奴婢刚问了,他好像失去记忆了。”竹芋看着他露出了可怜的神情。
“失去记忆?”想不到,这话本上捡人必失忆的剧情竟然发生在她身上了。
“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程沅沅定定看着他,少年轻轻点头,有点像被抛弃的狼崽子。
她从腰间解下荷包,拿出之前从他那里捡来的银子,“这些银子是在你身上发现的,除去昨夜治病的花销,还剩下这些。”
“我们萍水相逢,虽然我救了你一命但也不必想着报恩,你拿了钱待到伤势好转便走吧。”
少年眼眸中充满惊讶,随即又蒙上一层哀伤,这种无家可归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身体,一瞬间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姑娘,我想留下来。”少年抬起头眼中的坚定让人动容,他抿了抿唇,用沙哑的声音道:“我可以为姑娘做事。”
“姑娘救了我,这些银子理应送予姑娘,还望姑娘留下我。”他拖着病体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站得挺拔。
因为用力的缘故,少年抑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脸上也有了血色。
程沅沅扶着他坐下,她现在正缺人人办事。既然他想要留下,那么多这么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银子还是你的,不过我有个开商铺的想法,你若是愿意这银子便算我借你的。”
“一切听姑娘的安排。”少年靠在床边,眉眼低顺。
她勾起嘴角,“好,你既然忘记了从前,那便从新来过,今日是初十,便叫你阿什吧。”
少年眼睫毛颤了颤,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阿什”,温暖划过心间,寂静无声。
走廊里,竹芋跟在身侧,两人几乎同步行走,“姑娘,奴婢刚才听您说商铺的事情,姑娘是要做生意吗?”
阳光从一侧照在程沅沅的脸上,给人一种轻快的感觉,连声音都是不被束缚的,“ 我准备开一间脂粉铺子!”
“竹芋,你会支持我的吧!”
竹芋怔愣了一瞬,满眼惊喜地回:“当然支持,姑娘做什么奴婢都支持!”
“好!那便说定了,等完成今日需要抄写的祈福佛经我们一起去看铺子。”
“好!”竹芋脆生生应道。
程沅沅明面上是为当今圣上祈福才来到泉安寺,为了不被人抓到把柄,她每日都需要完成一卷经文抄写,再送去佛堂由僧人朗诵祈祷。
待到这些事毕,已是接近中午,程沅沅回到院子里准备下山去市集,刚准备出去就看到阿什站在门前,他身上的衣服是借寺里僧人的,一身单薄的衣衫看着好像下一刻都能倒下去。
“姑娘要下山吗?”少年开口。
“是,去市集上买些东西。”程沅沅回屋里拿了件披风,“你伤还没好,最好不要乱跑,待会我会去帮你买几身何时的衣裳。”
她把披风披在阿什的身上,细心嘱咐。
“咳咳,阿什省的了,姑娘午膳还没用先吃些点心垫一下吧。”院中起了阵风,他抑制不住咳嗽几声。
程沅沅谢过他的好意,和竹芋一起去市集了。
阿什却在她走后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少年回忆着刚才关心的话语,她为他披风的时候那稍带凉意的指尖碰到了脖颈。
那样的感觉似乎有些危险,又让人心生向往,好像从来没有人这般关心过他。
他想沉沦,但与生俱来的警惕心又在提醒他不该这般。
少年看了眼刺眼的阳光,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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