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离开西爽阁没多久，陈安嫔便来了。

付云笙迎出门去，见礼后将人请到东次间。

茶上来，陈安嫔闻了闻味道，讶然后有些不安，“竟是方山露芽，何必用这么珍贵的茶款待我？”

“一起跟姐姐尝个新鲜罢了。”付云笙笑道，“虽说这是茶圣所推崇的，爱喝茶的人却不见得都喜欢。”

陈安嫔由衷地认可，“我更在意的是这茶物以稀为贵，却真不认为这茶便是最好的。”

付云笙取出备好的两个锦盒，放到对方面前，“一盒是一些香料，一盒是几种我喜欢的香露，算是给姐姐的见面礼。”

“香露可是你亲自制成的？”

“嗯。”

陈安嫔打开锦盒看了看，喃喃道：“这可是真正的宝贝，我都舍不得用。”

付云笙失笑，“只管放心用，付道长那里存着很多，日后我得闲还会制香。”

陈安嫔从素月手里接过带来的礼物，也是两个锦盒，转手交给付云笙，“有一册记载着调香方子的书，瞧着有些年月了，不知你看过没有。再就是一个黑珍珠手串，我闲时做的，妹妹别嫌弃手艺太粗糙才好。”

付云笙看过，亦是如获至宝的感觉，“姐姐太破费了，两样都是我的心头好。”

“你喜欢我就放心了，日后琢磨着给你更好的物件儿。”陈安嫔语气柔和，眼神像是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两人正满心相见恨晚地说笑时，竹漪来了，请付云笙去慈宁宫。

付云笙道：“姑姑且先回去，我得整一整仪容，迟一些出门。”

竹漪客客气气的，“不着急，婕妤早晚能过去一趟就行。”语毕行礼告退。

付云笙对陈安嫔道：“我用不了多久便回来了，姐姐用些茶点，等我可好？”

“你都这样说了，我自是求之不得。”陈安嫔眼含关切，“估摸着太后娘娘不会对你怎样，却也得防范万一，行事千万当心。”

“嗯。”付云笙留了莫乔服侍陈安嫔，自己带清岚去慈宁宫。

这一次，可谓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太后，付云笙毕恭毕敬行礼请安。

“平身，坐吧。”太后其实有点儿尴尬，昨日才针对人家没能成事，今日便又将人唤到面前，简直像是有病，但付氏怎么看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燃眉之急。

付云笙落座后，望着太后，浅笑道：“太后娘娘昨日厚赏了臣妾，多谢太后娘娘隆恩。”

只说多谢，却不说感激，这个小宠妃，闹不好是个睚眦必报的。太后苦笑，“哀家治下不严，险些委屈了你，给你赏赐是应当的。那些事过去了，不需再提。”

付云笙称是。

太后凝视着她，“皇上与你说话时，可曾提过崔太妃、煜王？”

付云笙目光流转，认真回想片刻，“不曾提过。”

太后有些泄气，“那么，可有宫人跟你提过那对母子？”

“没有。”付云笙根本不用想，“宫人不可议论宫里的主子，臣妾所遇到的都很守规矩。”

“……说的对，不愧是付大学士的女儿。”太后对她招一招手，“上前来，哀家要你帮忙看些东西。”

付云笙称是，走到软榻前，站到太后跟前。

太后拿过那一摞记录，递给她，“你瞧瞧里面记载了哪些事。”

付云笙云里雾里的，怀疑太后又要刁难自己，但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那一摞纸张，她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随后又重头看起，还是一目十行的速度。

太后瞧着她，有点儿犯晕：这小宠妃是已经看出门道，还是犹如读天书似的？她这稀里哗啦一通翻，倒是能不能翻出点儿收获？

付云笙看完后，将纸张归拢整齐，放回到案上，“回太后娘娘，若臣妾没有看错，这是锦衣卫监视一位太妃、一位亲王及一个门第的翔实记录。”

太后心中一喜，忙道：“不错，他们监视到了哪些事？”

“……”付云笙实在是匪夷所思：人家监视到的事，不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么？全是你的家丑，怎么非要我说？我说了你也不能治我的罪，那又何苦多此一举？

太后看出她的困惑，干咳一声，“哀家眼神儿不大好了，看这种东西更觉头疼，为此，才要你看过之后告诉哀家。”

算算年纪，太后不过四十多，根本没到眼力不济的岁数。付云笙断定她是随口敷衍，却没追根究底的资格，欠一欠身道：“太后娘娘是否知晓，臣妾方才所说的被监视的人，是崔太妃、煜王以及崔家？”

“知道。”太后神色颓然，“看到什么你只管说。”

“是。”付云笙迅速梳理一下所见一切，排出顺序，慢条斯理地道，“崔太妃数次离宫到寺庙上香，都与崔家女眷相见，这期间，议定了煜王如今的三名侍妾入王府之事。

“煜王与崔国公或崔世子相见，先是有盐运方面的人在场，他们想介入，未能如愿，后来便打起了别的赚钱的主意，例如崔家通过纳妾敛财，克扣赈灾银两，这些也没能办成。

“他们最近办成了一件事，收服了两个御膳房的人，虚报食材价格，牟取暴利。

“主要的事就是这些。”

太后瞠目，“这是真的？都是白纸黑字写出来的？”

“是。”

太后胸腔剧烈起伏着，望着竹漪说：“崔太妃以往不是口口声声与哀家说，煜王洁身自好，跟皇上一样不近女色么？要是那样，弄侍妾到王府做什么？”

竹漪犯嘀咕的是：“崔夫人、崔少夫人怎么没跟您说过这事儿？”

“全是混帐东西！竟然合起伙来蒙蔽哀家！”太后脸色铁青，要不是付云笙在跟前，早摔东西撒气了。

付云笙后退两步，行礼道：“太后娘娘息怒，凤体为重。”

竹漪到了太后身侧，拍抚后心处，“您消消气，消消气。”

缓了片刻，太后对竹漪摆一摆手，又道：“付婕妤快起来，坐下用些点心。”

付云笙想的是：还不让我走？

太后沉思一阵子，问道：“付婕妤也看到了，崔太妃蒙蔽哀家，着实可恨。假若哀家要将她打发出宫，你可有良策？”

付云笙赶紧道：“臣妾没有，臣妾对崔太妃一无所知。”

“不知道就多加了解，对了，”太后眼睛亮了亮，“你帮哀家多搜集一些她在宫里行差踏错的事。”

付云笙在心里哀叹着，再度起身，再度盈盈下拜，“臣妾不敢。太后娘娘的事，哪里有臣妾置喙的余地，不管皇上还是慧妃娘娘知晓，怕都要从重惩戒臣妾。”

她是拒绝，也是在提醒太后：你又不是没爪牙，干嘛勉强我呢？

太后也真被提醒了，想着自己真是急得气得糊涂了，这种事，交给慧妃、李婕妤那等人去办更稳妥。

她定定地凝视着付云笙，“既然你不想沾染是非，哀家也不勉强，你只管尽心服侍皇上。只一点，方才你看到的、说过的事，除了皇上，不可对任何人提及。”语毕，瞥过随着付云笙下拜的清岚。

“臣妾谨记。”

“你回吧。”

“臣妾告退。”

离了慈宁宫，付云笙问清岚：“依你看，太后娘娘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清岚一脸莫名，“奴婢没看懂，好像只是让您看那些纸张似的，可这又是何必？”

“我也是一头雾水。”

饶是主仆两个聪慧流转，也根本想不到，太后此举，只出于最根本的实际问题。

锦衣卫的记录，形式如同独特的记账，懂的人一目了然，能迅速找到阅读的窍门；没遇见过这种方式的，便会陷入阅读障碍，没人引导的话，脑筋很难转过弯儿来。

主仆两个很快撇下此事，惦记着还等在西爽阁的陈安嫔，加快脚步往回赶。

行至转弯处，险些与迎面而来的李婕妤撞到，这人的步子也有些急。

清岚手疾眼快地将付云笙往后带了一把，旋即先一步道歉，“是奴婢大意了，请李婕妤海涵。”

一般而言，这是相互打个哈哈便过去的事，然而今日却是不同。

几乎是清岚的语声刚落下，李婕妤便挥手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骂道：“贱人！你也配与我说话？”

清岚下意识地捂住脸，诧异地望着李婕妤，拿不准对方是正在气头上，还是故意找茬而打她。

在一旁的付云笙反应快得很，上前将清岚拉到自己身后，抬手狠狠掴到付婕妤脸上。

李婕妤“啊”地一声，刚要继续骂人，付云笙反手又给了她一巴掌，力道比之前更大。

李婕妤面颊疼得厉害，抬手摸了摸，发觉嘴角沁出了鲜血。

“贱人，你再骂一句试试？”付云笙寒着脸，双眼冒火地望着李婕妤。

李婕妤身侧的宫女回过神来了，大着胆子道：“您是婕妤，我家主子也是婕妤，您怎么能打她？”

“做派一如疯狗，早该有个人往死里抽一通。”付云笙盯着李婕妤。

李婕妤发颤地手点着付云笙，“你、你给我等着！”

“狗仗人势的东西，快找你主子告状去。”付云笙满眼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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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