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妃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扭身步下石阶,险些一脚踏空。
水香奔过去搀扶住她。
“不中用的东西!”林慧妃狠狠甩开水香的手,被谁撵着似的气冲冲走远。
付云笙缓缓站起身,悠然一笑,吩咐清岚和莫乔:“我们也该走了,你们要记得放出消息:慧妃娘娘说金银是不屑提及的阿堵物,往后谁要是孝敬慧妃,可得选些清高之人才配用的物件儿,切不可与阿堵物相关。”
“奴婢明白!”清岚、莫乔异口同声,眉开眼笑。
付云笙笑了,“敢情我们清岚跟我一样,也是不怕事大的,真应了不是家人,不进一家门。”
清岚笑意更深。
“正是呢。”莫乔小声道,“奴婢只等着慧妃娘娘何时摔个大跟头,狠狠抽她!方才她分明想挥她那双难看的爪子呢。”
付云笙和清岚笑不可支,前者摸了摸她的头,后者揉一揉她白里透红的小脸儿。
欢声笑语间,主仆三个回往西爽阁。
那边的林慧妃的脸色已由猪肝色变成铁青,乘上肩舆,直接赶去慈宁宫。
她得在太后面前说道说道,好好儿给付云笙那个贱人上上眼药。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崔夫人、崔少夫人刚走,太后在竹漪的帮衬下,虽没问出崔家到底参与了多少,却知晓了在御膳房贪墨一事之中,林慧妃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蠢货!这个蠢货!”太后愤懑地磨着牙,“哀家素来瞧着慧妃是个有城府的,却不想她比谁都没脑子!协理六宫这么久,她到底都在忙什么?难道只忙着找由头见皇上?”
这一次,竹漪没有和稀泥,反倒又点一把火:“付婕妤进宫之前,不少嫔妃都说,慧妃娘娘能够时不时面圣,虽然不承雨露,那也是宫里最得皇上看重的人。付婕妤进宫之后,慧妃开始明里暗里生事,不过是觉得自己不再被皇上看重,心怀妒恨。”
她在委婉地提醒太后:您选的嫔妃真不怎么样,日后别再指望慧妃为您办什么事儿了,那就是个妒妇。
“好啊,又一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东西!”太后刚要传林慧妃过来,便听得小太监通禀:
“慧妃娘娘求见。”
太后一拍矮几,“让她给哀家滚进来!”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旋即高声领命,一溜烟跑去传话。
林慧妃噙着酝酿好的眼泪进门来,刚要行礼问安,一个茶盏向她飞来,结结实实砸到身上。
她心下大骇,却不敢失仪,连忙后退一步,屈膝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息怒,不知臣妾做错了何事?”
“你还敢问?”太后又抄起盛着点心的碟子砸向她,这次手失了准成,没砸中,“那两个进了慎刑司的奴才,是你两年前给内务府递话,让他们做买办的?”
林慧妃嘴角翕翕,眸色变幻不定。
是了,御膳房那些有头有脸的太监,她并不是很清楚姓名,毕竟平时长打交道的只有翟全海和负责送膳的,今早听到孙全宝、吴有才的名字却觉得熟悉,原来是她以前举荐的。
“可臣妾只是举荐,而且早在两年前,这……”这也是罪过?太后当后宫跟前朝一样,也玩儿连坐那一套么?
“那两个畜生是崔太妃跟前儿的领事太监的干儿子,你可知道!?”太后最恼怒的是这一点。崔太妃那个多年表里不一的东西,居然利用她选进宫的嫔妃为自己的爪牙牵线搭桥,而慧妃这蠢货就真中了招。
“臣妾……知道,可那时候,太后娘娘与崔太妃不是情谊甚笃么,多番叮嘱臣妾,太妃说的话就等于是您说的……”林慧妃想不出别的辩解之词,也就说了大实话。
太后一下子哑了声。
眼前跪着的是蠢货,她又何尝不是蠢了大半辈子?
但不找个人收拾一番,太后这一天没法儿过去,静默片刻之后,她说:“你给哀家去佛堂跪着抄经!”
她是不礼佛,但慈宁宫是历代太后居住的所在,自然设有颇具规模的佛堂。
*
正往回走的付云笙,遇到了一桩意外事件:
一名太监从一条岔路转过来,他低着头,手里拎着一个木桶,木桶上盖着盖子。
他整个人显得分外紧张,却在短短的时间内,两次飞快地抬眼望向付云笙。
他有很短暂的犹豫,旋即镇定下来,加快脚步,直直走向付云笙所在的方向。
“这人不对劲。”付云笙摇着团扇的手一顿。
清岚将付云笙一把拉到自己身后,又唤莫乔:“小心,避开。”她并不知道莫乔身怀绝技。
莫乔当然不会听清岚的话,飞快地摸出一枚铜钱,手指施真力,将铜钱掷向太监的膝盖。
那名太监被铜钱击中,疼得膝盖不自主地弯曲,人亦失去控制,倒在地上。
就在倒地的瞬间,他发出一声充斥着恐惧的叫声。
莫乔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她的腕力只够让人摔倒,他却怎么一副像是要死的德行?下一刻,她知道了因何而起:
随着太监倒地,他手里的木桶也摔落在地,桶盖滑落,里面的液体淌出来,有一部分泼到了他腰际、双腿。
这一次,他发出的声音堪称鬼哭狼嚎,在地上剧烈地翻滚起来。
谓之诡异的是,沾染到液体的地方,衣料连同血肉一片片掉下来,骇人又令人作呕。
莫乔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箭一般冲过去将人钳制住,取出帕子塞住他的嘴,转念又想起周无病担心人畏罪自尽采取的法子,抬手将那人的下巴卸了。
事情刚一开始便结束了,可眼睁睁目睹一切的清岚却觉得,方才的每一秒都很漫长。
她握紧了付云笙的手,浑然不知自己的指尖已经冰冷,讷讷出声:“主子……这人是不是想毁您的容貌?”
“没错。”付云笙反手握住她的手,携她走过去,“没事了,别怕。”
清岚这才松懈下来,拍拍心口给自己压惊。
付云笙微微蹙着眉,闻了闻倾泻的液体的味道,再走近些仔细观察,面露嫌恶。
她缓声告诉清岚:“是在狗血中掺了王水,王水又叫做化金水。
“民间擅长坑蒙拐骗的所谓佛道中人,玩儿捉妖的把戏时,将这种东西洒在活物身上,瞬间让活物外表严重腐蚀脱落,在观者看来,是于顷刻间化作令人作呕的妖孽邪祟。
“今日,有人要用那等招数对付我。”
清岚瞠目,一阵阵后怕,“幸亏带了莫乔,不然……”
不然后果难以预料,只要沾上一些化金水,便会痛不欲生,落下难以消除的狰狞的伤痕——看那太监的鬼样子便知。
在近处当差的宫人听到了方才的惨叫声,一路相互打听着、四下张望着寻找过来,见到付云笙,齐齐行礼问安。
帝王唯一的宠妃来御花园,他们哪能不好奇,早已寻机偷瞄过。
付云笙告诫他们,不要碰木桶和撒出来的东西,又点手唤一名宫人:“你去慎刑司,说这边出了事,请他们过来将人带走,还要请一名擅长验毒的人同来。”
莫乔抛给那宫人一块碎银子。
宫人匆匆道谢而去。
余下的宫人殷勤地搬来桌椅,从就近备着茶点的地方取来最好的茶和点心。
“辛苦你们了。”付云笙浅笑盈盈,示意清岚逐个打赏之后,说,“慎刑司派人过来之前,烦劳你们在这儿逗留一段时间,人多一些,可避免歹人贼心不死。”
那些宫人见她打赏大方,态度又是这样客气和善,自是受宠若惊,又恨自己没那么好的命,不能在她跟前当差。
付云笙晓得皇帝在宫里手眼通天,却没料到他的消息这样灵通:他居然赶在慎刑司的人之前赶了过来。
遥遥望见他修竹般挺拔的身影,感觉到他的担忧与怒火,付云笙心头一暖,缓缓起身,盈盈下拜。
还是那句话,不论他出于什么缘故,真正在意关心她的时候,她做不到心无波澜。
宫人随之齐齐矮了半截。
陆知临步履如风地走到付云笙面前,见她居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他双手扶她起身,“无恙?”
“臣妾毫发未伤。”
陆知临吁出一口气,拍一拍她的肩,“着实吓得朕不轻,说说原委。”
付云笙说了经过,只是将莫乔出手那一节改了,称那太监忽地脚步不稳摔倒在地。至于太监被卸了下巴,则称清岚与莫乔急得险些发疯,误打误撞做到了而已。
如无必要,莫乔身怀绝技的事,没必要让宫里的人知晓,外人知道了,对付她或莫乔的法子只会更极端。
初次见到云笙的时候,陆知临就知道,她身边的小丫头是习武之人,却没记清楚长相,这会儿倒是与记忆对上了号。
他有什么不明白的?自是不会纠结这些小节。
陆知临睨着那名已经活生生痛晕过去的凶手,周身旋起杀气。
慎刑司的人满头大汗赶过来,二话不说先跪地请罪。他们居然比皇帝来的晚一步,万一被迁怒,怕是要挨一通板子。
陆知临倒是没想那么多,毕竟他是最早得到消息即刻赶来的。
“平身。将人犯物证带回去,给朕彻查到底。若查出个糊涂官司,才是你们担心项上人头之时。”
一身杀气的皇帝,口吻仍旧是平时的温和淡然,这种过于强烈的反差,更叫人心惊胆颤。
慎刑司的人领旨起身,各司其职。
皇帝大人携了宠妃莹白如玉的手,柔声说:“不是说今儿给朕做面吃么,可还有心情?”
“自然有,只是要请皇上等些时候。”
“无妨,朕陪你回去。”
一对璧人手牵手,相形走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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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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