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快烦死了。

先前才跟混帐儿子谈条件，要他压下崔家妾室的事，今日又出了这件事，真正是摁倒葫芦起了瓢，她已经疲惫入骨。

原本她想召付婕妤过来，被竹漪好说歹说拦下了。

这会儿心绪平静了一些，她也转过弯儿来：付婕妤有没有管闲事邀功的心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查不查，他不打波澜地下令彻查，足够说明一切。

而她要是再把他的宠妃唤过来质问，他不定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保不齐又出什么幺蛾子。

罢了罢了，先将娘家人传进宫，问清楚他们参与了多少再说。

说到底，屡次犯错的是他们，她先起急算是怎么回事？

*

用过午膳，付云笙破例睡了个午觉，醒来后打坐一个时辰，总算没了困倦乏力之感。

一想到以后时不时就得这样度日，愁得想挠墙。

一寸光阴一寸金，她讨厌任何人害得她把大好时光浪费在睡觉上。

到了申时，阳光不再炽烈，和风送爽，付云笙唤上清岚、莫乔，到御花园里看景。

嫔妃大多是有事没事到御花园里逛，付云笙真没那番好兴致，根本原因是宫廷里的一切都带了匠气，很难遇见令自己惊喜的景致。

再者，入了宫门，一辈子已交代在这儿，有多少景致都不需愁看不完，只需担心何时看厌。

不过，总待在西爽阁终究没好处，说不定有缺心眼儿的，以为她怕林慧妃找茬，才不敢踏足御花园。

只要不在床笫之间，皇帝说话都是算数的，他说她将晋位，那么，过几日她就是嫔位娘娘，又掌管着御膳房、针工局的事，言行方方面面高调一些才正常。

荷花是夏日必赏的美景，关雎湖上有大片盛开的荷花。

主仆三个行至关雎湖，沿着绕湖的青石路缓步走动。

“湖中心是个小岛，岛上建了不少亭台楼阁，最中心是戏台。”清岚给付云笙和莫乔介绍。

付云笙凝眸望过去，并不能将岛上景物看得真切，只觉这面湖实在广阔。

清岚又道：“湖对面停着小船、画舫，您什么时候有兴致，可以乘船采荷，也可以在画舫上游览整面湖。”

“想想真是不错。”付云笙笑道，“等手头的事全理顺了，我带你们游湖，到时候备好酒菜，消磨一半日。”

清岚和莫乔逸出开心的笑。

“本宫难得出来转转，便遇见了付婕妤，真是巧。”随着悦耳的语声，季康嫔和琥珀走过来。

“见过康嫔娘娘。”付云笙噙着微笑行礼。

“免礼。”季康嫔打量着付云笙，“原以为你最适合艳丽的装扮，不成想，一袭白衣更叫人惊艳。你这种人，叫人说什么好？你还让不让容色不如你的人活了？”

“康嫔娘娘谬赞了。”付云笙欠一欠身，感觉不出对方有无恶意，只知道这是个言语爽利性子有趣的。

小宠妃人畜无害的模样，实在是赏心悦目，比所见的景致更美，季康嫔无奈地笑一笑，言语客气起来，“瞧见这样的大美人，本宫也算不虚此行。日后或许有需要妹妹帮衬的时候，到时还请给我几分薄面。”

“娘娘客气了，臣妾但愿能有效力的机会。”

“真会说话。”季康嫔绽出明丽的笑容，“不耽搁你，我该回了。”

“恭送娘娘。”付云笙带着清岚、莫乔行礼。

琥珀一面扶着季康嫔，一面忍不住回了两次头。

“是不是忒好看了些？”季康嫔轻声问道。

“……奴婢是在看清岚头上的首饰。”琥珀虽然一向得脸，却也不敢在主子面前夸赞别的嫔妃。她之所以回头看，是觉得付婕妤连行礼的姿态也极美，纳闷别的嫔妃怎么就做不到。

“鬼才信。”季康嫔斜她一眼，“人家好看就是好看，而且有脑子，若本宫是皇上，也会喜欢得不得了。”

“娘娘是另一种美，亦是得天独厚。”

“又开始说鬼话了。”季康嫔一笑置之。

付云笙那边，继续绕湖漫步，行至柳荫下的石桌前，在石凳上落座，静看水面波光粼粼，荷花摇曳生姿。

只享受了不到一刻钟，林慧妃跟前的水香寻过来，行礼道：“我家娘娘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听说付婕妤在附近，想请您过去一同坐坐，不知婕妤是否得空。”

一番话字面上还是客气的，但她的语气硬邦邦，听来很别扭。

自家娘娘因为这个狐狸精日夜上火，害得她没少跟着劳心劳力，哪能不烦呢？

付云笙不以为忤，起身道：“娘娘传唤，自是没有不去的道理。”

水香暗暗翻白眼：这会儿肯说人话了，上回却怎么一口回绝？她不阴不阳地笑一笑，在前面引路。

林慧妃派人时刻留意西爽阁的动静，付云笙向御花园走的时候，她便得到消息，乘肩舆过来。

炎炎夏日，平时都会穿清爽些的颜色，林慧妃今日是一袭淡绿色，临出门时照了照镜子，非常满意。而等她看到付云笙的时候，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狐媚惑主的妖孽，居然穿一袭白衣，偏还如何也挑剔不出不足，实在叫人生恨。

林慧妃低眉喝一口凉茶，压制心头的妒火。

付云笙走进凉亭，仪态万方地行礼请安。

林慧妃沉了片刻才叫起，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

付云笙道谢落座。

有小宫女送来一壶热茶，水香接过，一面斟茶一面道：“这是娘娘特地吩咐下去，为付婕妤准备的好茶。付婕妤不要辜负了娘娘的美意才是。”

付云笙盈盈一笑，“多谢娘娘。”

水香将茶盏送到付云笙手边，“付婕妤，请吧。”

付云笙没搭理她，轻摇着折扇，看凉亭周遭的景致。

水香语气不善：“付婕妤，我家娘娘请您喝茶，您怎么像是不想动的样子？”

“你这丫头，莫不是脑袋发烧吃错了药？”付云笙睨着她，“普普通通的明后龙井而已，你也敢说是好茶，还说是你主子特地吩咐着准备的，这不是拐着弯儿地说你主子小气且没见识？”

“……”水香惊讶于对方闻香识茶的本事。只方才倒茶的一点时间，付云笙就通过味道判断出了茶的品种和成色。

林慧妃道：“付婕妤瞧不上便罢了。”水香想用寻常的法子磋磨付云笙，既然行不通，那就算了。她凝视着付云笙，“你正得圣宠，手里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倒是说说，近来常喝什么茶？”

付云笙轻描淡写地道：“不外乎方山露芽、碧螺春，前者喝它的珍稀，后者正合时节。”实际并不是说的那样，但她现在就得这么说。

林慧妃敛目，恨得心肝儿直颤。这贱人明目张胆地显摆皇帝给她的好东西！

连喝了两口凉茶，林慧妃压下火气，如常笑道：“一早御膳房出的那档子事，付婕妤是认为自己出尽风头，还是沦为笑柄？”

“都不觉得。”付云笙似笑非笑，“那么点小事若能看做出风头，只能说眼皮子太浅。谁要是觉得好笑，实在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本宫可不这么认为。”林慧妃道，“在清高的人眼里，金银是不屑提及的阿堵物。本宫原以为，付大学士的掌上明珠，定然品行高洁，清高到了骨子里，今日一看——”她不屑地哼笑出声。

“阿堵物？”付云笙展颜一笑，明眸潋滟生辉，“慧妃娘娘可知，令尊的俸禄是白花花的银子？令堂若有诰封在身，每月也要领朝廷给的俸禄。

“敢问慧妃娘娘，您与令尊、令堂的俸禄，是否早已向皇上谢绝？在今上的后宫一人之下的慧妃娘娘，怎么能要阿堵物？”

“你！……”林慧妃属实被讽刺到了，偏偏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回击的言语。

“诶呀，”付云笙大大的凤眼微微眯起，瞧着对方的满头珠翠，“娘娘这般清高的人，怎么能将阿堵物制成的物件儿戴出来，还戴的比臣妾多了不止一倍？”

林慧妃腾一下红了脸，手却因为满腔羞恼而发凉。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说错话，被付云笙挖苦到这种地步。

“清高？”付云笙毫不掩饰眼中的讽刺和不屑，“万幸皇上没有慧妃娘娘以为的清高，时时关心民生疾苦，知晓金银贵在何处、贱在何处。”

先前林慧妃是接不上话，此刻却是不敢接话。

付云笙又鄙视了对方片刻，道：“娘娘脸色太差，也不知是发烧还是中暑，不如早些回宫。”

林慧妃腾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付云笙，“如此狂妄，必难长久。本宫就等着看你登高跌重的一日。”

付云笙笑得飞扬肆意，眼睛更亮，似有阳光的碎片落入眸中，“狂人未必不能长久，蠢货却绝对会自己冲向地狱，谁拦着她都不肯换条路。”

林慧妃险些扬手给她一巴掌，可她身后的小丫头眼神实在可怕，只好作罢。

举步时，思及很快就会发生的事，林慧妃笑了，“本宫急什么呢？横竖蹦跶不了几天了。”

“可不就是，蠢人自有天收，尤其自以为清高的蠢货。”付云笙依礼起身，盈盈行礼，“恭送慧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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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