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罗火速冲回家中,趴在门上大喊:“爸爸!白姨!出事了!!”
白心语连忙打开门:“怎么了罗罗?!”
杨天罗扑进她怀里,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同同被人抓走了!!”
杨霆冲出来:“什么?!”
一家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小巷,可除了被踩碎的月饼外早已空无一人。
“同同!!!”
“同同——”
“同同……”
荒凉的大街上回响着同一个名字,却始终等不到回应。
三人苦苦寻找了一晚上,白心语心力交瘁,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一夜之间,厄运席卷杨家。
第二天杨霆报了警,可警方也一无所获。
白心语躺在医院得知后,悲痛欲绝,一口气没喘过来再次晕厥过去。
杨天罗吃不好睡不好,全天精神紧绷,跟着警察四处寻人,快把腿跑废了。
老天仿佛也为他们感到悲哀,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杨天罗在雨中狂奔,不小心跌倒在地,膝盖摔出一个血窟窿。
他站不起来,便用双手爬着前进,嘴里念道:“同同,同同快回来,哥哥来接你了……”
杨霆老泪纵横,将儿子背回了家,拍拍他说:“你好好休息,爸爸和警察去找,一定会找到的。”
杨天罗躺在床上双目无神,仿佛一具丢了魂魄的死尸。
第三天,依旧没有结果,雨下得更大了。
杨天罗独自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雷雨声,发呆一整天。
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睛麻木地盯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目光一偏,瞥见了墙上的画。
不知怎的他感觉被刺了一下,昨夜那些画面在脑中反复播放,他逐渐感到窒息,抬手遮住眼睛。
“呜呜……同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同同……”
杨天罗缩进被窝里,忽然被一个东西硌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父亲送给弟弟的齐天大圣。
他突然跟见了鬼似的脸色煞白,惨叫道:“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猛地跳下床,把胳膊高高举起又狠狠落下——咔嚓一声,玩具的手臂被摔断。
而杨天罗继续叫着,又爬上床把墙上的画扯下来,撕成了无数片。
接着是兄弟俩共用的文具、衣服等等,凡是跟白昊同有关的东西全部被他摔到地上。
仿佛只要毁了这些物品,就能抹除跟物品主人有关的记忆。
这时窗边传来清脆的铃声,叮叮当当,唤回了杨天罗的理智。
他看向窗上的风铃,喘着粗气缓了会儿,余光瞥见地上的日记本,等回过神时已经把它拾了起来。
杨天罗内心越来越空洞,他像往常那样在桌边坐下,翻到最新一页,拿起了笔,即使没有眼泪也一脸哭相,写字的手抖得厉害。
越写就越痛苦,他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不出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笔尖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最终划破纸张,留下一条长长的裂缝。
杨天罗停笔,写不下去了,他直勾勾瞪着白纸黑字,喉咙里发出压抑已久的呜咽声。
下一秒狂风破窗而入,吹得风铃叮当乱叫,并将日记本往前翻了几页,满篇满篇的“同同”如毒针般刺入他的眼珠,顷刻间鲜血淋漓。
“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恐怖的嘶吼,用力将日记本摔到墙上,然后掉头冲出家门,扑入狂风暴雨之中。
杨天罗双腿发软,没跑多远就摔倒在泥泞里,浑身混着雨水泥水泪水,以及鲜红的鼻血。
他爬起来继续奔跑,不要命似的横穿马路,一直跑到那条巷子才停下来,然后双膝跪地爬行,鼻子贴着地面一寸寸嗅,妄图能像狗一样通过气味找到失去的人。
但是连下了两天雨,气味早就被冲散了。
沉重的雨滴落下来将他的脊梁捶弯,他却浑然不觉,脑袋垂落在地,哑声唤道:“同同,对不起,你快回来吧,求求你了同同,你在哪里,求你……”
大雨将他的哀求冲入下水道。
这几天里他都没怎么吃东西,哭着哭着就晕倒在茫茫雨幕中……
杨霆晚上回来没有看见杨天罗,留给这位老父亲的只有满地狼藉的家。
他担心儿子出事,连忙握着手电筒出门,连伞都没来得及拿。
杨霆先是来到医院,但杨天罗并没有在这里,而白心语还处于昏迷之中。
他又回到大雨中,呼喊儿子的名字,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回答,然后冷静下来想了想,快步跑去了巷子。
手电筒的光在雨幕中晃来晃去,终于晃到了一样东西,杨霆定睛一看,那是一个倒在地上的模糊人影。
“天罗!!”他飞速冲过去,捞起儿子时只感觉对方浑身冰冷,轻飘飘的。
活了几十年的男人瞬间泪崩:“天罗,你醒醒,快醒醒啊,都是爸爸不好……”
杨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出来的,更不知道他在雨中淋了多久。
医院里还躺着一个没醒,现在又送进去一个,杨霆也快撑不住了。
这个家,要垮了。
.
中秋假期过后,杨天罗没有回学校上课,半个月后才被杨霆送回来。
看着他憔悴的脸,吴琪君有点但心:“杨天罗,你怎么了?”
杨天罗愣愣地盯着书本同一页,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吴琪君继续说:“我之前去四年级找你弟弟,你弟弟也请假了,发生什么了吗?”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杨天罗这才有了点反应,不过只是眨眨眼睛。
要不是吴琪君认识他多年,肯定以为这人傻了,道:“杨天罗?”
谁知杨天罗咬着下唇,忽然落下两行泪来。
吴琪君感到困惑,忙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喂,说话啊。”
杨天罗趴在桌上哭到了上课,哭完后又是一副痴傻的模样,要么一直盯着书本同一页,要么九十度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就这样持续了一周,作为同桌的吴琪君实在受不了了,以前活蹦乱跳的杨天罗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而自己却帮不上忙,她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就去找老师了解情况。
然而这一了解,把她吓得好半天没缓过来,也终于理解了同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天杨天罗淋了半天雨,体温失衡,大病一场,高烧到生命垂危,嘴里还在不停说胡话,把杨霆和白心语吓个半死……
吴琪君惋惜地叹了口气,以前杨天罗没少帮她的忙,或许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后来的每天,她受老师之托看着如同行尸走肉的杨天罗,陪他上下学,中午帮他打饭,课上帮他做笔记,可谓无微不至。
就这样过去半个学期,班里同学就把他俩看成了一对。
这天中午,吴琪君取了午饭回到教室,看见杨天罗趴在桌上睡觉,她没有吵醒他,自己开始吃饭。
没过多久,杨天罗又呜呜哭起来,吴琪君以为他醒了,拍拍他的肩膀说:“吃饭了。”
但他没醒,只是做了噩梦,被吓哭了,口中还吐着梦呓,吴琪君凑近听了听。
“同同,对不起……”
吴琪君坐直身子,默默吃着平时爱吃的菜,却不觉得香了。
到后面杨天罗越哭越难过,她实在听得难受就把人叫醒:“杨天罗,快起来吃饭,不然下次不给你拿了。”
杨天罗抬起脑袋,又好似没有清醒,发了会儿呆才开口:“现在几点了?什么时候放学?”
“问这个干什么?反正又不用去接同同了。”吴琪君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嘴。
果然,杨天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涌出来,而吴琪君除了给他递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的话她已经说腻了。
杨天罗哭累后又把脸放回桌上,有气无力:“谢谢你。”
吴琪君长叹一声,拍拍他的后背:“别想了,先吃饭吧。”
白昊同走后,杨天罗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还吊着他最后一口气的就是哪天可能找到弟弟的希望。
寒假如期而至,而杨家的氛围却比严冬还要冷寂,离开的人仿佛将一家人的笑容也一同带走了。
杨天罗和父亲来医院看望白心语,此刻的她已经骨瘦如柴,终日躺在病床上,梦里梦外都念着孩子的名字。
杨天罗大病一场后就记不清以前的事情,医生说他还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以后要好好生活。
可是看到白姨这个样子,他的心就一阵阵抽痛,跪在病床边说:“白姨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考上好高中好大学,找到好工作,等我以后挣钱了一定把你的病治好!”
白心语用干瘪的手掌摸摸他,苦笑道:“罗罗,白姨只想你过得开心,还有,还有……”
“我知道,”杨天罗握紧她的手,接话,“还有找到同同。”
.
小学毕业后,杨天罗果然考上最好的初中,接下来三年他刻苦学习,又考上了省里最好的高中,杨家难得喜庆了一回。
同年,杨家搬去他高中所在的城市,告别了小城镇里那段旧时光,开始了新的生活。
而后高中三年,杨天罗更加不要命地学,平时饮食作息混乱,弄坏了身体,时常胃疼。
白心语病情恶化,为了维持她的生命,杨家的积蓄所剩无几。
而高考当天,杨天罗焦虑过度,发挥失常,成绩很不理想。
报志愿时,他苦苦琢磨了三天三夜,在第一栏填了自己理想中的大学,而第二志愿才是成雅大学。
可似乎上天对他降下了惩罚,他这辈子注定与第一志愿无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