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时光悠悠而过。一泓冷光在阳光中发出妖冶的紫色冷芒,上下翻舞,化作点点星光,倏忽停止凝成一点耀眼的亮光。暗月一则,映着萧宁俊美而又冷冽的眉眼。
“师兄,今天我做了一些糕点,你肯定会喜欢的。”詹台青脚步轻快地小跑过来,笑着举了举手中的竹篮。年纪虽小,五官却是秀丽之中带着英爽之气。一举一动,潇洒飘逸。
萧宁笑着道谢,低着头兴致勃勃地翻看着手中的暗月,匕身冷光湛然,寒气逼人,上面透露着一层淡淡的晶莹光芒,遇血不沾,滚动避落。
“糕点有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梅花香饼和玫瑰酥。”詹台青微微偏着头,黑润长翘的睫毛如同鸦翼覆盖在清泉似的眼眸上,一笑之下,嘴角处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
“哦,”萧宁忽然凑近过来,低低地问道:“糕点是送给我的吗?”
“是,是,师兄,”詹台青神情有一些紧张地看着萧宁近在迟尺的脸孔,结结巴巴地说道:“多谢师兄平日对我的照顾。”
萧宁一手提过詹台青手中的竹篮,喜笑颜开地道了谢,一转身就往言许的房间走去。
詹台青一脸失落举起手,向着远去萧宁的背影,小声地说道:“糕点是送给你吃的。”垂着头,长叹了一口气。
“詹台师弟,”博裕揉着肚子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满面堆笑道:“我之前在厨房看见你在做糕点,现在想问一问,我能不能吃一点?”
詹台青转过脸看着博裕,淡淡道:“抱歉,师兄,糕点没有了,下一次我做一些给你吃吧。”一甩衣袖走了。
博裕满腹狐疑地看着詹台青的身影,讶异地说道:“我怎么感觉詹台师弟不高兴啊,是不是我向他要糕点吃让他生气啊,”“啪”想到此处,轻轻一拍自己的嘴巴,连忙追了上去:“詹台师弟,不要生气,我不想吃糕点了。”
“师父,师父,我给您带来了好吃的东西啦。”萧宁远远地开始嚷道。
言许笑着从书桌前抬起头看着萧宁,他的身体已经不像初来时的单薄孱弱,骨架四肢已经隐隐饱含着蓬勃的朝气。眉眼郎朗如日月,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小觑的皎皎风华。
来到门栏前,萧宁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行了一礼柔声道:“师父,我给您带来了一些糕点和木樨清露,您试试看。”
言许笑着点了一下头,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函递给萧宁,萧宁恭敬的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套,抽出白纸展开认真看了起来。言许嘴角含着笑边吃糕点边看着萧宁。
萧宁一口气看完了信,万分高兴说道:“师父,这是娘亲给我写的信,娘亲告诉我她已经从风露宫搬到了芙蕖轩,芙蕖轩虽然地处偏僻,规模不大。但是,比起风露宫实在是好太多了。”
萧宁微微一侧头看见言许手里拿着糕点认真地倾听,红润的嘴角处沾在一些白色的糕屑。登时一怔,眼神变得很柔和,遥遥想起从长安殿第一次相见到今天,言许一直都是飘逸雅致,不惹尘埃的高人形象。而到此时,萧宁忽然发现言许身上忽然出现了一丝尘世风烟的气息,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还是让他的心底变得柔软。
言许一怔,咯噔一声,一股寒意从背上直窜发顶,身体抖了一下,不安放下手中的糕点。
萧宁弯了弯嘴角,言许雅致的五官半侧,露出柔和的轮廓曲线,一层淡淡的阳光笼罩其上,明丽逼人不可直视。萧宁心知自己不是一个见色起意之人,也算不得上是一个多情之人。只是一向遵循自己的内心而已。
萧宁把一杯木樨清露放到言许的面前,淡淡地说道:“想想听听我以前和我娘在冷宫的事情。”
“呃,好。”言许点了点头。
屋内一方朴素的白色瓷盏里袅袅升着淡淡的烟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沉香的味道,一片祥和。
萧宁不疾不徐慢慢地说着,语气带着一丝愉悦,他只是说了一些快乐的事情,心酸与委屈却是一概不提。
言许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年幼的萧宁对自己深宫的生活记得最多的是他与母亲之间的关心与扶持。以及身边好心宫女太监们对他们母子的帮助。或许萧宁的内心真的如同的名字一样宁静而又强大。
“。。应增加新制,荡涤旧风,广纳天下人才与宫中,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民以殷盛,国以富强。”萧湛拿着手中的信纸,匆匆一瞥之下,心神大震,眼角剧烈的跳动着。过了良久,他转过身子,神色肃穆地看着跪在丹墀下的中年布衣文士。
缓缓走了下来,冷冷地说道:“刘惜,之前朕五次下旨召见你,你屡屡拒绝,最后竟然逃往深山老林中,你有何要说的。”
刘惜连连磕头道:“陛下圣名,草民才疏学浅,实在不能堪以大用,只愿老于乡间野土。”
“呵,”萧湛冷哼一声,挺胸昂立地逼视刘惜,脸色一沉,眼神渐渐锋利凶狠,“朕耐心有限,现在只给你两条路选,一,入仕,二,死。”
萧湛神色变得极其难看,狠狠道:“看来朕真得是荒淫无道,你情愿选择死也不愿帮朕。”
刘惜一听此言,身子一抖,又咚咚连忙磕头,急道:“陛下,非是草民不愿入朝为官,只是,草民心中所想所愿只怕难以容于朝上大臣们,一旦深陷流言间,草民也是非死不可,那还不如陛下现在杀了草民。”说罢,直起身子,闭上眼睛,伸长脖子,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萧湛手一扬,一张雪白的纸飘扬覆盖在刘惜的脸上,刘惜一惊,伸手拿起信笺看了起来,呵呵大笑两声,身子一仰,坐倒在脚踝上,激动得满脸通红道:“真是奇才啊,奇才啊。”连连抚摸颌下长须,一张圆圆的脸因为激动满面通红。
萧湛沉默看着刘惜的失态,严峻冷漠的眼睛也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随即是深深的担忧和苦恼。“来人。”话音刚落,大殿外响起一排整齐的脚步声,一排黑甲武士走了上来,齐齐跪下。
“把他拖下去。”萧湛挥了挥衣袖,闭上了眼睛。
“喏。”
刘惜大吃一惊,脸色变得煞白,连忙挣扎起来,不顾僭越喊了起来:“让我见见他,我死前想要见见他,问问他是怎么想出来的。”两位武士上前,双双抓住刘惜的肩膀一用力把他拖了出去。萧湛双手负于身后,如冰冷的寒铁矗立在广寒的大殿中。过了良久,萧湛淡淡地问道:“你已经看过了,对吗?”
“是的,老臣有罪。”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帷幕上移动,来到了大殿上跪了下来。
“神威将军,你觉得宁儿说得有理吗?”萧湛依旧闭上眼睛,炽烈的阳光照耀在窗棂上,一片斑驳的剪影映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的神情更加的难测。
詹台老人身穿黑色朝服,抱拳沉吟道:“夏朝自建国已有六百五十年,自从五百年前的白水河一战以后,统一夏朝南北全境,夏睿帝赏赐当时的十二上柱国为诸侯,封邑十万户,连城数十,封号子孙代代继承。如今,时过境迁,十二诸侯的后人家臣已经遍及整个帝国,形成割据一方的势利,甚至有时候已经能与郡守分庭抗礼,不顾皇命。如果公然削弱诸侯的权利,只怕会引起帝国的动荡。”
“所以说,宁儿提议的推恩令是可行的。”萧湛淡淡道。
“是。”詹台老人脸色坚毅地答道。
“嫡长子继承王位,其余诸子在原封国内封侯,新封侯国不再受王国管辖,由各郡管理。如此一来,不过几十年间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十余里。哼,不费吹灰之力,权利尽归未央宫。”
“那么宁儿提议的科举制,通过考试来选拔官吏,你怎么看。”
詹台老人低下了头,良久沉默不语。
萧湛猛然睁开眼睛,如同一把利剑直直看着詹台老人,淡淡地说道:“恕你直言无罪。”
詹台老人神色复杂,叹了一口气,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最终颤抖地伸展开来,内心掀起滔天的巨浪,面上却不显露出来:“朝中大臣的官职依靠世袭,有不知民情,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粒粒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喉结上下滚动着,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了。
“陛下,”詹台老人嘶声喊叫道。
尸位素餐,萧湛眼角跳动了几下,紧握的拳头发出几声声响,他以前只是满心苍凉地看着这个帝国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脚步蹒跚地向前走着,而他只能高坐皇座上,焦急地挥动着双手,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渐渐腐朽下去。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帝国的危机在那里。
萧湛转过头看着满面泪痕的老者,一股疲倦从内心深处涌了出来,他脸色苍白,无力地摆了摆手。耳边忽然响起刘惜的声音“陛下,非是草民不愿入朝为官,只是,草民心中所想所愿只怕难以容于朝上大臣们,一旦深陷流言间,草民也是非死不可。”原来,那个老头所说也是句句属实。的确,不管是推恩令还是科举制中的任何一条,在文武百官中看来都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之举,若是说出去,只怕千刀万剐都是轻的了。
萧湛身体瞬间弯了起来,似乎不堪重压,眉眼间是深深的疲倦,他拖着身体一步一步走上嵌玉金阶,坐上冰冷的皇座。复又闭上眼,微微抬了抬手,冷冷地一笑道:“起来吧,你没有罪过,自从五百年前她的诅咒,萧家和詹台家已经融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已经不分彼此了。只是,为了这天下万民,我们只能这么苦苦熬着。”说到这里,萧湛浑身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轻轻地说:“经过这么多年来,我其实很想叫你一声岳父。”
詹台老人一怔,过了良久,又低低叹了一口气,眼底涌出一丝悲伤,轻轻地说道:“嫣儿,唉。”
一滴眼泪从萧湛的眼角缓缓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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