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花落

红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层层叠叠的云层露了出来,清晨山顶上的风夹带着阵阵湿凉吹进了房间。稀薄的青色光线照了进来,萧宁满头大汗躺在床上兀自挣扎,“不,”萧宁一声大叫,猛地翻身坐起,一只手直直地伸向前方似乎要挽留住什么,他的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变得煞白,双眼中充满着深深得恐惧。过了良久,待到心绪平静下来,下床走到桌上边倒下一杯凉水,猛地灌了下去,冰冷的水从口腔中流到胃里。萧宁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伸手从木桁中拿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拉开门走了出去。一抬眼就看见那一轮血色的太阳,紧蹙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萧宁用手锤着自己的额头,微微闭上眼睛。

“宁儿,你怎么了?”言许讶异放下手中的书,一脸关切地望着萧宁。

“哦,”萧宁神色慌忙地拿起面前书桌上的书,连忙答道:“谢谢师父关心,没事,我没事。”

“可是,”言许站了起来,绕过书案,走了过来,微微俯下身子,带着温润香泽的手轻轻地搭在萧宁的额头上,惊道:“宁儿,你发烧了。”

“我,”萧宁双颊变得通红,支支吾吾道:“师父,没事,只是有一点发烧而已,吃点药就好了。”

詹台青连忙站了起来,着急道:“师父,那我去请博闻师兄过来,让他看看宁师兄。”

“好,你去吧。”

“是,”话音甫落,詹台青连忙转过身,急急地跑了出去。

“嗯,”博闻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萧宁的手腕上挪开,淡淡地说道:“师叔,您放心,宁儿师弟只是偶感风寒而已,没有什么大碍,我开一副药方,抓一些药熬成药汁给宁儿师弟服下即可。”

“多谢博闻师兄。”詹台青行了一礼道。

博闻点了点头还了一礼道:“不用客气,詹台师弟。”转身走到书桌前,撩起长袍慢条斯理坐了下来,拿起陶瓷蟾蜍镇纸压在凝霜纸上,握住毛笔,龙飞蛇舞在纸上写着,力透纸背。“詹台师弟,你跟我去药房抓点药吧。”

“好的。”詹台青看了一眼正与言许浅笑说话的萧宁,跟在博闻的身后走了出来,转过一个拐角,博闻淡淡地说道:“詹台师弟,你不必跟我如此多礼,我们都是师兄弟。”

詹台青嘴角边泛着一丝笑意,眼神中带着一丝傲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博闻:“我给你行礼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国医圣手叶峻茂。”

博闻一愣,侧过头看着詹台青,心道:詹台青的年纪不大,身体更是纤细轻袅,五官稚嫩中带着耀目的美丽。明明只是一个小孩,为什么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是不是京都大人们的孩子都是这么老成?随即笑了笑摇着头,淡淡地说道:“国医圣手只是天下人给爷爷的一个尊称,而在爷爷的心目中他一直都是一个平凡的采药人。”

詹台青目光复杂地看着博闻的背影,微微有点发怔,作风一派光明磊落的博闻真的很难跟罪人这两个字扯在一起。一发足,跟了上去。

萧宁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青色的帷帐,一阵风吹过,放在长案上的书籍一页一页翻动着,发出“哗哗”的轻响。过了良久,萧宁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夏夜的虫鸣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渐渐的声音低了下去,终至寂静。四周变成了黑暗,“吱呀”一声,门牖缓缓洞开,一缕霞光轻盈走了进来。

“宁儿。”她的声音轻柔婉转,款款深情地喊道。

萧宁觉得声音很是熟悉,心念电转,醒悟过来,猛地坐起。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那女子,眼泪从眼眶处滚滚流下,哽咽道:“娘亲。我很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你。”

女子满面笑容,柔声说道:“宁儿,娘亲也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宁儿,你知道吗?现在的我很开心,终于能够看见你了,不枉我日日夜夜祈祷。现在我要走了,宁儿,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皇宫。那里,不属于我们。”

“娘亲,你要去哪里?”萧宁连忙拉住女子的衣袖,一把抱住她的腰,满面泪痕哭泣道:“你终究要去哪里?带宁儿一起去好吗?宁儿想要跟你在一起。”

女子笑了笑,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如梦如幻:“宁儿,自从我入宫以来,我一直怀念着我从小生长的地方,那里的青瓦白墙,小桥流水,每一朵花,每一片云,一年四季变换的美景,我都深深怀念着。现在,我就要回到那个地方。宁儿,一定要答应为娘,好好地活下去。宁儿,宁儿。答应为娘好好地活着,绝对不要再回皇宫。”女子在一声声眷念不舍的呼叫声中,身影渐渐变淡,倾国绝世的容颜碎成点点光芒,飘入空中,汇成一道银河飞入东南方。

犹如一根大的铁钉狠狠刺入心脏,排山倒海的痛楚从四肢席卷直心脏骨髓,萧宁从恶梦中惊醒,蜷着身体抱着被子在黑暗中无声哭泣起来。

一只白鹤拍打着翅膀迈着长长的腿,悠闲地走了走去。言许端着在椅子上,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信,雅致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良久,叹了一口气。手指微微一用力,一小簇的火焰在纸上燃烧起来,手一扬,包裹在橘色大火中的白纸坠落了下来,化为齑粉洒入空中。

“宁,宁儿。”言许抬起头,大吃一惊地看着萧宁满面病容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如皎月明珠般的身姿竟然带着一股沧桑的疲态。萧宁来到言许的面前行了一礼。

言许站了起来,瞪大双眼看着萧宁,迟疑道:“宁儿,怎么了?你怎会如此模样?”

萧宁扯动嘴角勉强地一笑,道:“师父,无妨,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夜的噩梦,挣扎醒过来时,发现窗户打开着,被冷风一吹所以身体才会不适。”

“是吗?”言许关切地走了过来,伸手放在萧宁的额头上,入手一片火热,“宁儿,你在这儿坐着,”转过脸高声喊道:“博雅,博裕。”

“师父,来了,来了。”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博雅博裕两人双双来到门前,正待行礼。言许挥了挥衣袖,急急说道:“你们两个去把博闻叫过来,说是宁儿师弟风寒加重,快去快去。”

“啊,嗳。”博裕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拉着博雅一路奔了过去。

“师父。”萧宁拉了拉言许的衣袖,神色虚弱道:“我想请求师父一件事情。再过几天就是娘亲的诞辰,我很想念她。所以,我写了一封信给娘亲。您能不能去一趟皇宫帮我把这份信转交给娘亲。”从衣袖中拿去一份信函放在茶几上。

言许低着头眼神晦暗地看着那一份信,抿了抿嘴唇。随即故作轻松道:“可以啊,从这里到皇宫我只需要三天即可,对了,宁儿,你还有什么其它的礼物要送给娘娘吗?”

萧宁点了点头,道:“师父,有,青师弟帮我做了一些糕点,我想要带一些给娘亲尝尝。”

“好。”

博闻一脚跨进房门看见萧宁大病的模样,登时惊诧万分,急急上前号脉。脸色变得青白,不知道如何说是好。只能开了药方,叮嘱萧宁不要再受风寒。博裕火急火燎地去抓药,博雅忙不迭地去劈柴。

萧宁睁着眼睛看见众位师兄弟忙成一团,张了张嘴,想要他们停下,不要为了自己如此着急忙碌。喉咙一片苦涩,终究发不了声。

接下来的几天,博雅博裕轮流睡在萧宁的房间里,一有风吹草动便惊醒过来。萧宁一脸沉默,安静地喝药,安静地睡觉,有时候也会附和师兄弟讲的故事。

第五天的中午,萧宁拖着身体推开了房门抬头看着太阳。詹台青走了过来,轻轻地问道:“宁师兄,你感觉好点了没?”

“嗯,好点了。”

“宁师兄,今天我做了一些你喜欢吃得糕点,要不尝尝?”詹台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谢,你放在桌子上吧,我等一下吃。”

“宁师兄,起风了,我们回屋吧。”詹台青扶着萧宁慢慢地走回了屋,坐了下来。言许手持着一份信函从外面走了进来,笑道:“宁儿,师父不负你所托,把礼物送给了娘娘,娘娘可高兴了。你看,娘娘还给你写了一封信。”

萧宁震惊地站了起来,一手夺过信函,走了几步,转过身子背对着两人,嘴唇抿得紧紧的,双手微微发抖慢慢抽出了信笺。匆匆看过之后,眼神骤然变得凌厉。

“娘娘还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呢。”言许神情飘忽看着萧宁的背影道。

萧宁微微仰头,硬生生地忍住眼眶的泪水,道:“娘亲可喜欢吃我送的那些糕点。”

“娘娘很喜欢,一块都不剩全吃了。”

萧宁一把攥皱了信笺,虽然白纸上的字迹跟娘亲写得一模一样。但是,娘亲不会写这样的话。糕点中我特意放入苏叶,娘亲虽然是淮水南的人,但是,却从不吃苏叶,甚至闻都不能闻。师父,你骗我。

萧宁放下信纸,转过头来,淡淡地对詹台青说道:“青师弟,我累了。”

詹台青看了一眼言许,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言许长叹了一口气,又是懊恼又是怜惜道:“你知道了。”

“是。从我生病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言许张着嘴巴,惊愕地看着萧宁,一脸愧疚道:“对不起。”

萧宁摇了摇头:“师父,您不用道歉,这不是您的错。”

言许咬了咬嘴唇,指天发誓道:“宁儿,虽然现在我不能为你报仇。但是,日后时机成熟时,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萧宁的头瞬间痛疼起来,汗入涌出,湿透了内衣。他无力地说道:“不用,师父,这个仇要报的话一定是我报。”皇宫深园,波诡云谲,行差踏错,将会万劫不复,我又怎能让你冒险,师父。

言许怔了怔,沮丧道:“宁儿,你不相信师父?”

“没有,师父,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才不要您插手进来,这是我一个人的私事。”娘亲,此等血仇我一定要报。萧宁眼神坚毅的暗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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