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燃得知桃叶要离开帝都松了口气，陈启星下决心要在首场演讲的时候把脑控的事情翻到台面上讲，他最近简直快忙疯了，不停地收集各种资讯，即使有小白帮忙，也忙得乱转。

光是今天一天，他已经拜访了两个基地在帝都，并且计划参与本次市长竞选的政治团体，然后遗憾地发现，两个势力的最高领导人都不同程度受到了脑控，其中一个势力的副手甚至程度和陈启星不相上下。

脑控状况检测仪器和脑控电波发射仪器是类似的原理，装置比较大，需要能源也多，苏燃为了隐藏检测仪专门在图灵社定制了一个办公辅助机器人，内置检测器，控制AI是小白，非常灵活，完全自主，这也给他节省了很多精力。

但精细的脑控检测起码需要20分钟的扫描，苏燃感觉自己的社交能量快要耗尽了，主要是这也不像平时的晚宴可以随便口嗨，尽管对方被脑控，他目前的社交目标，依然是为陈启星拉票，尝试团结各个势力。

晚上平等会开了高层会议，通知强调这次会议有重要信息通知，所有高层务必到场，不过很多高层也陆续从各自的渠道得到各种小道消息，有不少人甚至亲自前往帝都来开会。

陈启星和苏燃是最后抵达会议的。

陈启星对几个熟人点点头，就直接开始会议。

“长话短说，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我的性格相信大家都了解。所以，我接下来所说的安排都是我必然会执行的事项，各位没有反对的余地，只有是否参与的自由。在我说完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断。”

毫不客气的开场白令不少人神色一凛，陈启星很多年没有这么强硬了，但坐到平等会高层的男女们都是见识过当年饕餮少主傲慢独断的那面，是以现场气氛立刻变得肃静。

“我将在一周后的首场演讲上公布帝国部分势力对帝国公民实行非法思维控制的证据，我本人就是证据之一。目前我已经掌握部分政治团体的脑控名单，也知道了负责脑控的相关部门具体组织构造，他们由贵族和皇族共同组成，但部分皇族也被脑控。”

“此次演讲我将公布脑控的原理，检测的原理，我本人所受到的影响，脑控对个人意识的影响层级，脑控组织负责人名单，部分势力被脑控人员名单。”

“当次演讲我不打算公布豁免条件。”陈启星扫视四周。

“好了，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自由发言吧。”

“你要刻意制造恐慌？”有人问。

“我在制造？我发明的脑控？注意你的措辞，不会讲话就滚回学校。”

“帝国不会允许你的演讲继续下去。”有人提出。

“我会将时间压缩在45分钟，那是命轨强制要求的直播时间。”陈启星说。

“平等会……会步上乌托邦的后尘。”

此言一出，会议室陷入了沉默，他们互相对视，试图在彼此间找到思想共鸣。

他们也找到了。

“我要退出平等会。”

“我也是。”

“抱歉，陈启星，明年那时候我会去给你献花的。”

“抱歉，你太激进了。”

“我不会泄露本次会议的任何内容，但我……抱歉。”

“你的资产打算怎么处置？”有人问。

“我有女儿。”陈启星头也不抬道。

“那么，平等会继承人？”那人继续问。

“苏燃。”陈启星说。

“我需要先退出，但如果你们撑过去，我会回来，你允许吗？”

**裸的背叛，**裸的生意，陈启星却笑了。

“保密，沉默，当天再切割，你能做到吗？”

“成交。”

“等等，我也是！”

“我也到时候再！”

“赌一把！”

陈启星嗤笑一声，熟悉的厚颜无耻，但也是熟悉的信任，确定要彻底离开的只有1/4，剩下的人竟然都还指望平等会能撑下来，他自己都没多少把握。

“好，感谢各位厚爱，那么就预祝我们到时候再团聚了。”陈启星说。

陈启星带着苏燃返回办公室，开始吃一堆药，有的是控制脑控状态恶化的，有的是激发人体潜能，全是阿尔法搞来的。

“其实你应该也走的。”陈启星冷不丁地开口。

“现在认输还太早。”苏燃细心地查看每个药物剩下的情况，做好吃药定时还有补充药物的计划。

“再说，我们不是种子么，命轨……会……真的完全不管我们吗？”苏燃问。

“种子也要优胜劣汰，命轨不过是个死板的程序。我听阿尔法说，种子制度不是后来形成的，是命轨的创造者阿利斯一开始准备好的。”陈启星吃几颗药，就开始唉声叹气，他讨厌吃药，所以阿尔法才特地嘱咐苏燃盯着。

“……说起来，小叶也很崇拜阿利斯。”回想起桃叶从小到大对阿利斯的推崇，苏燃多少有些理解，那人并非仅仅是程序天才，他还对人类文明抱有巨大的期待。

“阿尔法也是，他们都想成为下一个阿利斯。”陈启星忽然笑出声，脑海里回忆起两名黑客拙劣的近身格斗，不知道所谓的命轨创始人是不是也是战五渣。

而这些有趣的记忆，也不知道能在陈启星脑中存在多久。

“苏燃，你呢，你想成为什么？下一个李家？”陈启星忽然问。

“那样小叶会气疯的。”苏燃说。

“和那孩子有什么关系？”陈启星好奇心被吊起，苏燃很少说他的过去，陈启星也不爱调查他人，但他确实对自己的这位弟子以及阿尔法看好的那个孩子很有兴趣。

都是很好的年轻人。

“得从小时候说起。”苏燃喝着咖啡，手心感受着咖啡的温暖，忽然也多了倾诉欲。

小时候的苏燃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他回忆过往得到的最准确的结论，沐雨会拍着他的肩说好小子你有自知之明啊，桃叶会一脸困惑的说真的吗我不信。

完全忘记了小时候他们其实差点绝交。

苏燃来的时候已经被打上了深深的贵族烙印，他长袖善舞，察言观色，笃定利益交换能决定一切，视人心为玩物。

他那时候对桃叶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但那并非桃叶对他那种纯粹的好奇，沐雨对他直爽的分享，而是带着贵族居高临下的傲慢。

苏燃好奇桃叶的反应，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难过，什么时候……愤怒。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抢桃叶的东西，不，或者说，预定要发给桃叶的东西。

比如桃叶最喜欢的草莓口味营养液，比如计算机夏令营之类的东西，前者桃叶会皱眉看一眼他，在管理员的劝说下，勉强让了，后者她会喜出望外，说苏苏多去！

苏燃只好记下，她其实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哪怕是上喜欢的课，结果去了才发现，课程无聊得发指，不感兴趣的原因百分百是她都会了。

再之后是节日礼物，向管理员卖个好，说几句好听的，就会把原本预定给桃叶的东西给了苏燃，桃叶依然皱眉，嘀咕了两句兴趣变得真快，那时的苏燃不知道桃叶这么说的原因，后来他才知道，他们的节日礼物都是他们的节日许愿。

苏燃屡败屡战，他和自己较了劲，一定要折腾到把桃叶惹恼为止。

然后他成功了。

是新年礼物，这年桃叶通过了命轨的初等黑客测试，命轨寄来了新的终端给她看中的小黑客。

苏燃不知道，育成所不在乎，只有桃叶满心期待，时时刻刻盯着物流进程，礼物到的那刻，急急忙忙地跑去找管理员分礼物。

桃叶难得全神贯注地等着管理员发礼物，然后在管理员把终端发给苏燃那刻跳起来大喊：“那是我的！命轨寄给我的！”

“没有单独的包裹，是统一的新年邮寄！”

“是我的！那是我的！把终端还给我！”

“统一礼物管理员分配！不要闹！”

“是我的！只有我有密码！”

然后管理员哄骗桃叶说出密码，三两下改掉，继续教训桃叶不要自以为是，硬是把礼物塞给最近天天帮管理员处理各种事务的苏燃，那位管理员就是以偏爱听话的孩子，滥用职权而诟病，这也是苏燃选择向他卖好的原因。

“小叶也想要这个终端吗？”苏燃微笑着问，表情得意快活，他看到了，桃叶愤怒的神色，脸颊涨红，双目瞪大，双手紧紧握着拳，但理智依然会压制她的一切暴力行为。

弱者的无能为力，即使是能救自己的黑客，也是弱者。

桃叶终于意识到什么。

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但她没有哭，她只是哑着嗓子说：“强盗，小偷，滚啊！”

她把苏燃的手拍开，跑开了。

“……等等！桃叶！”苏燃仿佛一脚踏空，直坠深渊，不是、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憎恨的目光啊，他想要的、他、他做了什么啊！

苏燃追了上去，但桃叶在他追上之前锁了读书室的大门，把他关在门外。

“桃叶！对不起！我、我不是……真的要抢你的东西……之前也、之前也还……”

“你想要什么！想要我低头求你把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还给我吗？小偷！滚开！我最讨厌你了！”桃叶尖叫起来，她没什么骂人的词汇，只会翻来覆去地把强盗小偷喊来喊去。

桃叶直直地撕开了苏燃的假面，不是什么有趣，是人格侮辱，他只会这样对待别人，利用优势夺取他人的东西，利用他人的渴求，让他人臣服自己，但现在，桃叶说不。

她宁愿不要东西也不会臣服，她知道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她的，苏燃就是个小偷，就是个强盗，抢走桃叶的东西还想让她对苏燃感恩戴德。

“滚开！苏燃！滚出我的世界！我最最最讨厌你了！”桃叶暴躁地喊着，隔着玻璃，苏燃也能感受到那熊熊燃烧的愤怒，她把自己当做敌人了，不能存在于她的世界的敌人，会伤害她的敌人，她迟早会报复回来的敌人。

可是……可是……苏燃……只是想更了解桃叶啊……

“对不起……桃叶……对不起……我……我……”苏燃的眼前一片模糊，惹恼别人真的好玩吗，他怎么从没想过，如果被惹恼的人，真的生气了，真的愤怒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桃叶没有理他，直到休假的莉莉安回来，叹着气，让苏燃把包好的礼物重新还给桃叶，送了一个草莓蛋糕做道歉礼物，说着好话拜托桃叶原谅苏燃。

桃叶没吭声，只是低着头。

她接过了礼物，但没有接蛋糕。

“小偷。”桃叶听完苏燃的道歉依然说。

苏燃第一次感受到了羞愧，他继续道歉，保证下次不再犯，但桃叶根本不想听，只是扔下包装礼袋，拿着终端直接走了。

之后陆陆续续有和苏燃交好的人去劝桃叶原谅苏燃，然后他们得到了——

“滚啊！还尿床的白痴！”

“滚啊！数学3分的弱智！”

“滚啊！没人要的丑八怪！”

呜哇哇的哭声遍布育成所。

而罪魁祸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玩她的终端。

终于舍得从温室出门的沐雨习以为常地看了眼乱糟糟的育成所，拿了汽水好奇地问苏燃，怎么回事，谁没事捅了炸药桶。

“……你有病吧，没事捅那个炸药桶干嘛？”沐雨震惊，没想到不干人事的是他以为最听话的新小弟。

“……我、我不是……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就是……想捉弄……她……我以前家里人都是这样的……我……不想……”苏燃愧疚地擦了擦眼睛，沐雨才发现，紫色的眼睛已经变成兔子眼睛了，红得我见犹怜。

可惜，那个颜狗生气的时候是不看脸的。

“哦，也没事，等她消气就好了。”沐雨老道地说。

“……消气……就会原谅我了吗？”苏燃怯生生地问。

“……你做梦呢。她消气以后就不会针对你了，只是有事没事会踩一脚，没事，以你的能力，她踩疼了就会把你放置了。”沐雨满不在乎地说，他没兴趣调节小弟间的矛盾，反正不干扰他老大的地位。

“……”苏燃擦了擦眼睛，不再落泪了，他终于明白，有些错，是不会被轻易原谅的，有些东西，推倒的时候，会碎成一地的碎片的。

苏燃开始弥补，帮桃叶做值日，送道歉礼物，发小作文道歉。

持续了整整3个月，桃叶终于和他说话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黑色的眼睛不快地盯着他，从那天开始，桃叶眼中再也没有对苏燃容貌的欣赏，再也没有对苏燃性格的好奇，再也不会拿奇怪的问题问他，她看苏燃和看路边的石头一样，踩了硌脚。

“……我想道歉，我希望……能重新和你成为朋友。”苏燃坚定地说。

“我不想。”桃叶恶狠狠地拒绝。

“……我不会再做那种事情了……再也不会了……”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桃叶恼火地问。

“以后也会帮你做值日，上次送的饼干是我做的，我还会做别的甜点，如果你原谅我……我可以一直给你做。”苏燃试探地问，他记得上次的饼干桃叶都吃掉了。

若是多年后，虽然抠门但什么都尝过的桃叶，必然是不会原谅苏燃的，但那时的桃叶确实败在了没见识这点上，她犹豫地给了苏燃考察期。

然后在无微不至地照顾和新奇的甜点投喂中，真的忘记了这段往事。

但苏燃再也不敢忘记。

想要的朋友要用真心去换，不要去抢别人喜欢的东西，去试探的恶果时常是他无法承受的。

还有嫉妒朋友的自己，实在过于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