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燃，你是否认罪。”

“不认。”

从这个否定词开始，审理开始。

“对白鼠的脑控涉嫌虐待动物。”命轨对着检察官写的罪名开始一一询问。

“根据对等原则，人类对实验动物的行为应符合人类对待同类的同理心，平等会已提交相关证据证明相关行为已在人类身上复现。”苏燃挑了挑眉，笑着说。

“脑控技术对社会有严重危害，平等会的行为是散布非法技术。”

“平等会公布的是帝国政府在执政中使用的技术，根据宪法，相关技术必须定期公布，我们只是在帮政府做他们没做的事。”苏燃稳定着呼吸，他有些疑惑，为什么先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而且内务部真的就让自己在这里轻松简单地接受审判吗？

“平等会公布脑控机器的制作方法，该操作指南现已造成多起事故，根据溯源法则，平等会对此类罪行承担连带责任。你是否承认这些事实？”

随着命轨的话语，这些天在网络上闹的沸沸扬扬的案件一一浮现，有富二代脑控无知的工人玩屠杀的场合，有教师教唆孩子按脑控按键承担脑控他人罪责的事情，有孩子脑控父母互相残杀的景象。

“我否认这些事实与操作指南之间的关联性，据我所知，在直播进入操作指南环节时，直播已弹出——”一阵眩晕忽然袭来，剧烈的疼痛让苏燃出现了耳鸣的幻觉。

原来如此，药物是纳米机器人胶囊，定时投放，内务部并不相信苏燃完全受控，所以他们额外增加控制手段。

即使药物的控制力不足，但药物造成的条件反射持续影响着苏燃，光是想说出真相这种思考，就让苏燃头痛欲裂，但如果停止思考让暗示的内容在脑海里回想，疼痛就大幅减轻。

“弹出——问卷、问……”不行，快速切换思考方式也没有用……苏燃捂住额头，颤抖地伸手向命轨示意自己的异常。

“系统检测你的身体一切正常，苏燃先生。”命轨平静道，“请不要用演技躲避审查。”

刚刚说完的命轨影响闪了闪，她继续说：“除非你有证据证明检测仪器异常。”

苏燃苦笑了声，深吸口气，恶狠狠地咬住手掌，牙穿透肌肉、血管，滋出一片血雾，直播镜头像是受到了惊吓，聚焦拉远又拉近，弹幕一片惊呼惨叫。

“……直播的时候，我们弹出了道德测试和不使用的承诺书，另外承诺书中也包含了转播条件，从帝国的法律上看……”像是有个锯子在大脑中拉扯，血管跳跃旋转，疼痛上下盘旋，苏燃几乎要呕吐。

“也就是说，平等会在直播中，已经尽到了‘确认观看人员的观看资质’的责任。”陈选上前两步，替苏燃讲解。

“喂，你现在要紧吗，这么疼下去会出事还是感觉不到就没事？”陈选低声问，“我有异能，能屏蔽你的知觉。”

“屏蔽——”苏燃从牙缝中挤出单词，所有知觉触感陡然从脑中消失，苏燃缓缓松开按着额角的手，血液顺着指缝滑落，苏燃却没有感觉到液体从皮肤上流过。

接下去的审判没有难度，苏燃一一回答，陈启星和苏燃早已模拟了几百次审判，他们对照着帝国的律法一一完善整个直播流程，既然帝国的脑控部门能躲在律法后隐藏，那么他们当然也可以。

“请被告进行总结陈词。”命轨淡淡道。

“各位观众，各位帝国公民，我是平等会的代表苏燃，是的，直至今日我依然不会代表平等会认下任何罪行。这并非仅仅为了……已牺牲的陈启星先生，也是为了未来愿意起身揭露帝国阴暗面的各位。”苏燃的嘴角还有血迹，他按在胸口的手将鲜红蹭得到处都是，但那场景并未令人害怕，而是令人想起他自残时的决绝。

“是的，脑控技术的公布造成了恐慌，是的，受脑控的人员造成了事故，但是！各位！在平等会已经将帝国对政客、对无辜的帝国公民使用各种脑控的现实公布出来的现在，为什么没有任何部门启动对那些滥用技术的帝国脑控部门开展任何调查呢？自由的思考难道不是帝国公民最基本的权利吗？谁在侵犯我们的思想？谁在破坏我们对彼此的信任？”

“为什么他们不用接受审判？为什么他们的名单没有被内务部调查？为什么最早发明这个非法技术、使用这个非法技术的人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我希望无论我是否获罪，各位都愿意去思考这些问题，都愿意为了各位自己，去寻求自己的答案。”苏燃微微鞠躬，结束自己的陈述。

陪审团很快给出了意见，是无罪。

命轨看了眼被劫持的进程，知道她今天说不出无罪以外的词汇。

“无罪。”命轨开口。

第一次，审判现场的观众席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连着直播镜头都开始摇晃。

陈选解除异能，苏燃差点直接栽倒，武正齐和茉莉扶住了他，茉莉给他喂了两颗止疼药，他这才勉强站好。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和围观的人群们互动，甚至有粉丝让苏燃签名的，苏燃只签了个苏字，他们这种人是不会在别人递来的东西上签全名的。

回到了平等会大厦，苏燃才找到沐雨包扎伤口。

“包什么，别包了，这快愈合了。”沐雨眼圈青黑地说。

“我知道，我只是来问你桃叶的事，之前听说她又进命轨机房了，并且也成功重置皇帝账号了，现在她怎么样了？”苏燃担忧地问。

“……你现在瘦了很多啊，啧，过两周就是第一次直播采访了，还是得养养，我给你开个饮食菜谱你——”沐雨唠唠叨叨地说着话，但就是避开了回答，苏燃反手握住沐雨的手臂，缓缓用力。

“回答我！沐雨！桃叶现在怎么样了？”苏燃咬着牙，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但是桃叶呢？

沐雨低头，缓缓地叹了口气，视线瞥去一旁，轻声说：“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告诉我！桃叶呢？”苏燃的心底一空，不详的答案在脑海中盘旋，他觉得五脏六腑都挤成一团，恐慌得几乎无法呼吸。

沐雨依然低头不语。

苏燃抬头四处张望，以这些天来从未有过的惊恐喊道：“小白，桃叶呢！告诉我！她在哪？”

“主人在家中修养。”小白回答。

“哈哈哈哈哈！你刚刚的表情，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你在审判里的冷静呢，哈哈哈哈感觉你都快哭了哈哈哈哈——”沐雨的爆笑声被苏燃不轻不重的拳头打断。

苏燃面无表情地坐下，掰着手腕在思考怎么对付沐雨。

“要去看望下她么？”沐雨挑眉坏笑。

苏燃默默地起身。

当苏燃站在桃叶的家门前忽然有些近乡情怯，他刚刚从沐雨那里听说了桃叶为了自己直接去争夺了命轨的控制权，虽然结果喜人，但她也差点濒临死亡，被沐雨急救后，最后被机器人送出机房。内务部虽然及时对她进行救助，但皇帝对结果很是不满。

沐雨没有提桃叶有没对自己不满，但苏燃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平等会公布脑控技术导致的。

桃叶……呢？会怪他吗？会……选择李云溪吗？会……觉得帮助苏燃是……错误的吗？

但苏燃的思考没能持续多久，因为门已经识别出他的身份，直接打开了。

一个白色近乎**的身影坐在营养舱旁玩着营养液，略带喑哑的懒散嗓音轻轻开口：“再拿草莓味营养液我就宰了你啊沐雨。”

说着桃叶转过视线望向门口，一眼看见消瘦许多的苏燃，她看着肤色逐渐升温的苏燃，脑子一炸，也翻身躺进了营养舱。

“你、你——怎么能——衣服呢——”苏燃满脸通红地扭开视线，但脑子里却回放着黑发丽人**的双足、纤细的腰肢与被湿透的纤维包裹的胸部。

“不对！”桃叶从营养液中坐起，“我这是标准的病号服，你脸红什么呢！”

苏燃艰难地挪回视线，张了张嘴，终于挤出声音：“啊？”

“我穿的很正常！”桃叶扯着薄薄的纤维内衣理直气壮地说，“标准的病号服，泡营养液都这么穿，你又不是没见过，怎么、怎么忽然说那么奇怪的话！”

苏燃愣了愣，这才想起过去也见过桃叶泡营养液的场景，他那时的反应是那家伙果然是飞机场啊，但是、但是，桃叶现在不是了啊，而且桃叶的黑客服都把身材完全隐藏了，他完全没有准备……

“……抱歉……呃，但是……以后还是……稍微注意下……成年男性就是那种看着裸足也能浮想联翩的生物……”苏燃擦了擦脸，温度丝毫没有褪下的意思。

“……哦……”桃叶不知所措地从营养舱中爬出来，等苏燃帮自己更换调节配方，明明应该无所谓的场合，结果因为苏燃的那番话，她下意识地护住胸口，又在苏燃的目光飘来时，觉得大腿都开始发烫。

“别、别看了啊。”一换完，桃叶立刻躺回营养液，闭眼装死，但苏燃温柔担忧的目光在脑中越发地有温度。

桃叶猛地张开眼，就看见苏燃趴在营养舱旁，手指轻轻地触碰桃叶的右肩，那里白的异常的皮肤证明此处刚刚连结。

“断……了？”苏燃轻声问，但他并未询问答案，他只是心痛，只是轻轻抚过那惨白的痕迹，他就仿佛看见那时的鲜血淋漓。

“不疼了，苏苏，已经不疼了。”桃叶伸出右手捞住苏燃的长发，发丝在指尖滑落，在水面上点着圈圈涟漪，探入水中，轻轻抚摸桃叶的皮肤，柔软怜惜。

“我不想让你受伤……”苏燃伸手拥抱桃叶，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固执地蹭着桃叶的脸，似乎只有这样直接的接触才能让他惊恐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别闭眼，别躺下，就一会。”苏燃不想说他看着桃叶安静地躺在营养液中，眼前变换着棺材的模样，那惨白的肤色与发白的唇让他心脏几乎停跳。

桃叶怔了怔，也用力地拥抱苏燃，真好啊，苏燃还活着，心跳那么用力，虽然消瘦，但那些纵横交错遍布全身的伤都已经愈合，虽然身上还有不少针眼留下的青痕，但苏燃在呼吸，温热的皮肤紧紧贴着桃叶的脸颊，那温度烫得心口温暖。

“太好啦，苏苏，我们都活着。”

“嗯，太好了。”苏燃想，要是这一刻能保持到永远就好了。

但那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