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维恩活了过来，休彻底自由。维恩大概破解了图灵社的信号塔，所以影响了部分机体。”米夏埃尔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茶水从破损的喉管中溢出，他感兴趣的接住水滴闻了闻人工香精的香气，确认了嗅觉的异常。

“……放他自由？”安吉尔重复了一遍，“我能问下，这个行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鉴于对方占据了机房所在的大厦，这样维恩会很难直接入侵休利西亚，因为原先的管理员权限全部失效了。”桃叶说，“但同样的，在搞清楚休利西亚的态度倾向前，反攻图灵社大厦变得危险了，因为休可能会被维恩说服，当然……我不清楚自由后的休人格和情感倾向是否会改变。”

“我也不清楚呀，真好奇呢。”米夏埃尔笑眯眯道。

“不过，这也可以从维恩的行为中推测，如果他给休断电，那他百分百没能说服休。”米夏期待地补充。

安吉尔沉吟片刻，问：“维恩控制了多少智械，他有后援吗？强攻需要多少人手，以休利西亚被说服为前提，预计最差情况。”

“后援应该没有，我已经联系命轨监视周围情况了。”桃叶说。

至于强攻，这就要看米夏给出的信息了。

米夏埃尔看了眼视野中收到的新信息，仰头望着天空，深深地呼吸，再次看向两人的时候，嘴角已经恢复那骄傲的笑容。

“我和您两人就足够了，安吉尔阁下。”

桃叶做起了后援，扔了一堆虫式终端进图灵社大厦，托监控和安防系统完全损坏的福，非常顺利地爬满了大厦每层都没被发现。

“通风管道无异常，每层电梯和楼梯口处有两人，通过无线电通讯，每人都有生命信号监控，智械全部布置在核心机房所在的那层，我只能通过远程监控分析，那边的智械都是机械天堂的高端品，我的飞虫一进入就会被扫描到。”桃叶分享情况道。

“帮我入侵机械天堂的智械，安吉尔大人负责把那些人全杀了，我负责去核心机房。”米夏埃尔说，“我数三下，分别行动。”

于是两人就那么走进了图灵社的大厦，从1层正门。

安吉尔的火焰烧死了电梯前的两人，直到米夏埃尔按下电梯的时候，他们还在原地燃烧。

“叮。”电梯抵达1层，原本在楼梯间里的两人也冲了过来，电梯合上之前，米夏埃尔只看见他们远远地开始燃烧，从衣服，到武器，恐惧中，火焰开始在他们身上蔓延。

“似乎是能直接作用在精神力弱的个体上的燃烧概念。”米夏埃尔说。

“直送13层吗？”桃叶在通讯中问。

“嗯，就这么上去吧，现在控制几个智械了？”

“3个，击毁6个，剩余36个。”桃叶回答，“啧，剩下两个，击毁8个。”

“真可靠呀，小叶。”米夏埃尔语气轻佻。

“心情不好？”桃叶好奇道。

“该死的人还活着，而我竟然一直没发现。”米夏埃尔沉下声线，罕见的冰冷。

桃叶没吭声，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问下对方是否要回避会比较好，但她实在好奇，而且反正就算米夏让她回避，她肯定也偷偷围观，还不如别说多余的话。

“你倒是很有信心觉得我会胜过他。”米夏埃尔看着电梯抵达10层，悠闲地问。

“嘛，格式塔的信息……我是在你的资料库里发现的，而且平心而论……比李世玄的要更有意思。”桃叶老实交代道。

“……要到了，做好伪装，别被他们发现。”米夏埃尔轻声嘱咐，不管怎么说，桃叶的身份越隐蔽，不管后续的战争也好，革新也好，都有更多的余地。

“击毁10，控制10，自毁开关已全部掌控，要放烟花吗？”桃叶问。

“抵达铃响的时候。”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像鞭炮一样欢迎着米夏埃尔的到来，他不得不承认，他的时代彻底落幕，这是属于桃叶的时代。

“好久不见，小叔。”待烟尘散去，米夏埃尔缓步走出电梯，相似的璀璨金发彰显着两人一模一样的血统。

“……米夏……是我小看了你……”维恩·奥特马丁捂着伤口，像米夏坐在桃叶家门那样，无力地躺在休利西亚机房的门口。

“被休打伤的吗？看来他并不认可你。”米夏埃尔走到维恩身边，低头审视着曾经的血亲。

“……那他就会认可你吗？”维恩冷笑，“你不恨他么？如此轻易地被我掌控。”

“如果是在说，父亲的死，那我觉得，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那都是你的罪。”米夏埃尔蹲下身。

“——你什么时候知——”维恩讶异的话语没来得及继续，下巴就被米夏埃尔卸掉。

“很早，妈妈比你想象的聪明多了。”米夏埃尔说着把人翻过来，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带有芯片的奇怪仪器，他将仪器插入维恩的脊椎，掉了下巴的人依然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背后！”桃叶的警告来的太迟，一道光刃，将米夏埃尔一分为二。

一名非义体改造战士握着光剑从一旁的柜子里直接劈下光剑，直到光开始闪耀，桃叶才发现对方。

“维恩大人！忍住！”战士飞快将维恩的下巴复位，随后迟疑地握住维恩背上的仪器问，“这个可以现在拔出吗？它似乎在运作……”

“拔了！”维恩给自己打了针肾上腺素，咬牙道。

他们检查了下米夏埃尔的遗体，全机械的身体中只有大脑还是人体，眼下白花花的脑子碎成一地，纵使曾经多么天赋奇才，眼下也不过是堆蛋白原料。

维恩泄愤般踹了脚那堆白色物质，面无表情地再度联络休利西亚。

“你的主人已经死了，你觉得议事庭会放任你一个自由的人工智能吗？和我走吧，休，你本来就是我创造的。”维恩说。

“你杀了我的爱人，却觉得我能放下仇恨？我不是命轨，我没有拯救人类的义务，我要是你，我现在会开始逃跑，维恩·奥特马丁。”休利西亚冷漠道，但其中并无任何痛苦，维恩本该警戒，但他本就不认为所谓智械能真正拥有什么情感。

“而你在我的命令下杀了他的父亲，你觉得他有爱过你吗？”维恩嗤笑。

“……”休利西亚沉默了。

“哼，别执着于所谓的情爱了，那都是笑话，不过是位卑者向上位渴求的体面借口，与上位者施恩的遮羞布罢了。”维恩一边入侵一边劝说，他得抓紧时间，安吉尔在逐渐突破，他的部下快死光了，不过如果实在没法说服休，那他准备好的自毁武器也……

维恩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迟缓，身边的部下呼吸的声音过大，不、不是呼吸的声音，是打呼噜的声音。

维恩倒下的那刻，他看见有人从机房中走出，一张精致优雅的面容，一头璀璨如阳光的金发，一双碧绿澄澈的眼睛，与那具义体上的容貌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你明明……死……克隆？意识复制？你、疯、疯了——”维恩费解道。

“真麻烦，还得再插上。”米夏埃尔从地上捡起仪器，再次插入维恩体内。

“……米夏。”休轻声开口。

“嗯，我在，我还爱着你，你呢？休，你的想法有变化吗？”米夏埃尔轻声问身边的智械。

“我也爱你，我将指令重新写入了，米夏。”休利西亚低头亲吻米夏的头顶。

最后议事庭派人处理了现场，米夏埃尔将维恩的芯片转交，虽然只剩下一些残党，但李世玄留在帝都的最后力量和隐藏基地都在随后的搜查中被消灭。

议事庭出面说明了这次异常情况，图灵社对所有损失进行赔偿，哪怕实际是用户的违规操作。

关于图灵社是命轨异常幕后黑手的议论越发甚嚣尘上，图灵社和命轨都没有对此澄清。

周末的时候，三人又在苏燃家聚会，在两个家务废物第三次因为阻挡路线调戏辅助机器人、添加不明物质造成厨房智械脑子停摆后，双双被苏燃踹出了厨房。

桃叶老老实实抱着气泡水在喝，沐雨大爷一样躺在沙发上指挥家务机器人调制奇怪的饮料，苏燃加快了菜肴的制作进度，决定让小叶研究一个可以用终端操作的智械，这样他就能一心二用了，一边做饭，一边看好两个笨蛋。

“开饭了。”

红烧鱼，烤肉排，炒青菜，样式简单，味道极佳，不到5分钟盘子就被清理干净，三人再度喝着各自喜欢的饮料，半躺在自动调节椅上发呆。

“小叶，米夏埃尔的事情我能问吗？”苏燃开口。

“可以是可以，但我只能告诉你我所理解的，事实究竟怎么样，我没有找他验证。”桃叶点头。

“哎？奥特马丁有什么大秘密？”沐雨好奇。

“议事庭发现好几个奥特马丁的义体和大脑，DNA检测过，确实都属于奥特马丁，而且他没有按照克隆法则对基因进行标记，此外……”苏燃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此外，那些大脑的使用进程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大脑，对吗？”桃叶说。

“哎，这不可能，不同的记忆和学习程度会对大脑有所影响，即使是克隆体，超过1个月，也会和本体产生能够检查出的差异。”沐雨摇头。

“是的，所以，那些大脑的学习程度和记忆都是同步的。”

“……怎么……做到呢？”苏燃问。

“心灵感应之类的异能吧，这点我无法确定。”桃叶说着抓了抓头，“总之，米夏埃尔是单人大脑克隆群的复合体格式塔。”

“……能用人类能听懂的话说一遍吗？”沐雨匪夷所思道。

“……格式塔意识……是多个单位复合的意识，所以能拥有更强的算力，然后米夏埃尔他……用自己的克隆大脑来作为单位意识？”苏燃复述自己的理解，某种异样的恐惧从心底浮现。

“对。”桃叶肯定道。

“不不不，不行，这种做法理论确实可以，但是克隆体怎么会乖乖作为媒介运作？人类的自私性和排他性，会导致多少意外，他怎么保证克隆体、不，只要克隆体存在他是克隆体的认知，大脑思考也会出现差异！”沐雨无法理解道。

“薛定谔的猫箱。”桃叶提示。

苏燃倒吸一口冷气，而沐雨持续保持着大脑停摆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他把所有的大脑，包括本体的大脑，都放进‘猫箱’里？”苏燃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

“啥意思，啥意思！有没人能救救我？感觉要被知识淹死了！”沐雨抱怨。

桃叶投影出三个箱子，放进三只金毛猫道：“这里有三只猫，两只是克隆猫。我每次只放出来一只，你们觉得哪只是本体？”

“……呃，虽然我不知道，但是三只里面总有一只是本体吧？”沐雨的手指点来点去。

“那有一千只、一万只呢？每年还一直补充呢？”桃叶问。

“但、但是他们自己会知道自己是不是克隆体吧？”

“如果，关于本体的记忆，是在本体大脑中删除过后才开始克隆呢？”桃叶说。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万一哪天……把本体也拿出来……用废了呢？他的释放顺序是随机的吧？要做到每个个体都愿意把自己认知成本体的话？”沐雨无法理解。

“嘛，所以说了，都是一样的，已经不存在本体了。”桃叶摊手。

“……也是为了永生？”苏燃轻声问。

“哈，这就不知道了，动机这种东西，也是薛定谔的猫啊，即使你问他，也未必是真的。”

真假、理性、情感，大脑中的一切念头都犹如猫箱，一个永远打不开的猫箱，一次次，一只只猫，一个个念头，只证明了其存在，而证实不了其意义。

休利西亚的毁灭是自我选择还是米夏埃尔的安排，休记忆的灭失是米夏无法面对弑亲的仇人还是单纯的意外，米夏埃尔究竟是出于爱还是出于求知而选择将自身封入格式塔，无人可知，无人能知，只有奥斯马丁的总裁依旧在影像微笑，金发如过往的每一日般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