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室友

天色蒙蒙亮,宁玉打完最后一个哈欠,驾车驶入老街,看着宋时祺常坐的石桥,忽然来了兴趣,问:“你天天在这里摆摊,住哪里?”

宋时祺随手一指:“西边二三里,桥洞。”

宁玉动作一段,愣愣道:“你开玩笑吧?那桥洞不是......”

宋时祺盯着袖子上的桃花,这件衣服在战鬾的时候破损严重,到处被勾了线,血泥混杂,看起来已经不能再穿了。

“对我来说,住哪里都一样。”宋时祺见宁玉不信,少有地开了个玩笑,“那桥洞也挺好的,冬暖夏凉,有机会你去试试?”

宁玉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宋时祺来到这里少说也有一年,天天住在桥洞里,宁玉确实想象不出来那是个怎样的光景。不过见宋时祺不愿多说,他也不追问,稳稳停车。

宋时祺站在店铺门口,这店铺一如既往,大门紧闭,他在桥上不知道看到过多少次这样的情况,连门上的纹路闭着眼睛都可以描绘下来。但站在这个位置看,好像还是第一次。

“黄泉路.......”宋时祺看着牌匾上的字,轻声念道。

“你看得见牌匾上的字?!”宁玉甩着车钥匙过来,也跟着抬头看,只见那牌匾上描金绘红写着“黄泉路”三字。

黄泉有道,阴差引路。

宋时祺没回答,宁玉就道:“这牌匾,以怨气聚形,凶尸为墨,千年桃木所制。在寻常人眼里不过一块木板,空空如也。”宁玉没说完,这牌匾上的障眼法是冥界独有,能破解此法者,必定与地府有渊源。

宋时祺懒懒看向他:“如此繁复,阴气凝聚,不过是让路过冤魂知道有一处伸冤之地,心中有怨,自然就能看见。”

宁玉又是一愣:“你有什么怨?”普通怨气不会形成如此强大的信念,宁玉看向宋时祺的眼神有些惊讶,这人经历过什么,才能看见这块冤匾上的字?

宋时祺终于低下了头,面色平静:“没什么。”

这话宁玉自然是不信的,但刚想问的时候,宋时祺又开口:“别那么八卦,你就没有秘密?”

宁玉苦笑:“我的秘密,早就因为失忆忘记了,我倒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我有什么秘密。”

在小叶子面前,宁玉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过去”这种东西,真想过去,是靠自己,而非忘记。在没有找到记忆之前,宁玉也很想知道除了龙婆和小叶子,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谁、有没有什么东西,和自己有羁绊。

但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宁玉不想承受希望落空的感觉,干脆从内而外地暗示自己——哥不在乎。

宋时祺大概也没想到会戳到宁玉的伤心事,“抱歉......不过,你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宁玉摇头,又笑:“你还叫我别八卦,最八卦的是你吧。”

两人相视一笑,宁玉上前开门。

一走近就听见院子里的声音,不知道小叶子又在和谁聊天,嗑瓜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

“传闻地府有三大入口,分别为幽冥山、度朔山、丰都山......”小叶子的声音隔着门屋,不算清晰地传出来。

“上次已经跟你说了幽冥山,这次就说度朔山吧。”小叶子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讲,“咳咳.......这度朔山,据记载位于东海之上,其上有一棵桃树,据说日日盛开,艳艳灼灼,遮天蔽日,绵延三千里不止.......”

“真的吗?”屋内有人赞叹一声,小叶子道:“当然了!别打断我!”

那人果然不再说话,小叶子继续讲下去,“桃树之上,落着一只金色神鸡,一鸡鸣,百鸡啼!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神鸡打鸣,这人间的鸡才会打鸣。树下东北角有一扇门为鬼门,供万鬼出入。门口呢,有两位仙君守着,你知道这两位仙君是谁吗?”

门外宁玉哑然失笑,这小叶子讲故事就算了,还知道有互动才有代入感,旋即推开了门,听得那听众认真道:“我不知道。”

身后的宋时祺开口:“神荼,郁垒。”

“答对了!”

小叶子打了个响指才反应过来,院内两人纷纷回头张望,看门口逆光站着两名高头大马的男子,小叶子一眼就认出来矮的那个是宁玉,心道这老板平日看着也算魁梧,怎么在身边人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娇小”?

但身边人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指着宁玉两人“嘿嘿”道:“门神!”

小叶子打开他的手,“什么门神!那是我老板!”

宁玉轻笑一声,对院内那人道:“几天不见,又不记得我了?”

这人说来也怪,一出生父母离市,天生缺少一魄,导致反应总比寻常人慢一些。这样的命格放在以前,怕也是会被说成什么天煞孤星,但老街是云城著名的殡葬一条街,谁也不怕这个“孤星”。

这孩子生在春天,爹妈只在起名字这事情上有文化一回——苏遇春,老街的人都叫他小春儿。

小春儿十九岁,最爱小叶子。

小叶子一看见宁玉回来,瓜子也顾不上嗑了,连忙起身三百六十度围着他转了一圈,看他满身灰尘带着血迹,“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宁玉叹口气,招呼着宋时祺坐到石桌边,自己往摇椅上一躺:“说来话长。”

小春儿也站起来,惊奇地看着宋时祺,他衣服都没换,还是那副狼狈样子。小春儿指着他,“你你你........!”

小叶子这才来得及打量一眼宋时祺,却见这剑眉星目的帅哥竟然是那算命先生,不由得也惊讶了一下,但她也只是惊讶宁玉竟然把他带回家里了。与之相比,小春儿的反应看起来有些不正常。

小叶子给宁玉倒了杯茶,想问这几天的事情,但小春儿看着宋时祺,“你你你”个不停,小叶子嫌烦,一手肘把他推到身后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时祺,道:“你是不是欺负他了?还是对他做什么了,他看见你跟见鬼了一样?”

小叶子一走近,阴气扑面而来。宋时祺脸色变了变,有些玩味又有些复杂,“她是......”宋时祺没说完这句话,怕吓着小春儿,只做了个“鬼”的口型。宁玉抿口茶,点点头,又一摆手,“小叶子,不许这么没礼貌,去!给客人倒杯热茶。”

宋时祺只是点点头,没有去问宁玉为什么要在家里养一只鬼。

小叶子不愿意,一甩袖子坐到凳子上:“他又不是没手。”

小春儿坐到她旁边,也学了一句:“他又不是没手。”

宋时祺冷冷看着他俩,轻声“哼”了一下。

小叶子叉腰:“你还敢哼我!”

小春儿也叉腰:“你敢哼小叶子!”

宁玉一杯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完,看着几人吵来吵去有些头疼,伸手劝道:“好了好了,有什么好吵的,脑瓜子被你们喊得疼。不是......你不会真对小春儿做过什么吧?”

宋时祺移开目光,有些不自然:“我什么都没干。”

宋时祺刚来老街的时候,见石桥有风有水有人,可谓景色相宜、人气旺盛,于是立即盖板就在这里支起了他的算命摊子。或许是他不苟言笑的样子确实显得有些“不高兴”,每每一有人走近,他一抬头那人就匆匆忙忙移开目光离开,大概正常人对算命先生也有刻板印象,总觉得这些人该仙风道骨出口成章目含慈祥,再对比一下宋时祺.......

而光顾的第一位客人,就是小春儿。

小春儿被苏奶奶和整条老街的人养得虎头虎脑的,一看就觉得是个乖巧但不聪明的孩子。宋时祺也确实这么觉得了,不过赚钱嘛,总得开个张,于是宋时祺就把目标放在对面揣个手看他的小春儿身上。

小春儿不知道什么叫凶相,也不知道真正的算命先生该长什么样子。宋时祺对他招招手,他就颠颠地跑过去了。

宋时祺坐在三脚矮凳上,两条长腿大剌剌敞着,手臂支在上面,问:“算命吗?”

小春儿想了想:“准吗?”

宋时祺笑道:“不准不要钱。”

这话就和卖瓜老板的“不甜不要钱”一样,即便承诺得再坚定,也总有人被坑。

小春儿把兜里几块钱掏出来给他,宋时祺看着那略显寒酸的纸币,犹豫一下,心道算了,也算开了张。

于是在接下来半个小时里,宋时祺给他看面相手相,分析八字命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小春儿今年十八岁。

老街前几日办了一场宴席,是苏奶奶张罗的,她孙子的成年礼。好巧不巧,宋时祺就是那天来的老街。

听到小春儿的名字之后,立马就知道上次宴席的主人公就是眼前人。

小春儿乐呵呵地跑回了家,跟奶奶说桥上有个很准的算命先生。然后得知他被骗了的事实。

小春儿一脸愤慨:“就是你,大骗子!”

宋时祺争辩:“几块钱有几块钱的算法,难道我说的不准吗?你今年是不是十九?”

小春儿还真反应了几秒,被小叶子打断:“你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我就说哪有长成这样的算命先生。”

宋时祺眉峰挑起来:“以貌取人最不可取,谁规定了算命先生该长什么样子。我不像算命先生,你像?还是他像?”宋时祺又指向宁玉。

眼看又要吵起来,宁玉再次放下茶杯,“我说好了!有什么好吵的,大家和气一点嘛,马上就入夏了,你们火气这么大,到时候要上火的。”

小叶子冷哼一声:“我可不会上火。”

宁玉见小叶子不吃这套,看向小春儿,他这次聪明了一点儿,摇着小叶子手臂:“算了算了,气多了上火,我奶奶也这么说。”

小叶子一甩手:“找你奶奶去。”

小春儿委屈:“我奶奶出门了,让我找你玩。”

最后还是宋时祺最得宁玉心,主动认输,说要炒菜赔罪。宁玉借了个房间给他洗漱一番换上干净衣服,又给他指了厨房,听见厨房里一阵忙碌声,院里三人收回目光。

小叶子就问:“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还带个人回来?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到时候处理那些东西,不会不方便吗?”

宁玉隔着纱窗看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只有一只手,宋时祺动作却并不受影响,洗菜切菜,动作利落。宁玉目光不似刚才轻松:“在那村里他知道我的身份了,但是没问,我觉得.......他要么就是同道中人,要么.......”

小叶子好奇地凑近:“什么?”

宁玉一本正经:“要么就是非常厉害!正好咱们空出一间房来,把龙婆的房间给他住吧!”

小叶子一脸惊恐:“就算你同意我也不同意!我同意龙婆也不会同意的!龙婆同意.......他会同意吗!?”

宁玉望着那道模糊的身影勾唇轻笑:“他会同意的。”

小叶子有些怀疑地看着宁玉,后者摩拳擦掌的样子显然不太正常:“你不对劲,你很不对劲,你大大的不对劲。”

宁玉一脸无辜:“什么?”

小春儿道:“你看起来很兴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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