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回最后一句的语气变得冰冷，两个鬼下意识停住哭泣，一抽一抽地呆望着他。

客人们哗然，自以为小声的交流窸窸窣窣在屋内响起。

孟婆和三生石也反应过来，对啊，都已经是这种程度的化厉，这两个鬼怎么会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尉回的店里，还带着已经昏过去的李子书。

女孩依然毫无反应地躺在一旁的桌子上，红裙鲜艳依旧，垂在桌边的裙摆像是血要淌下来。

尉回敲了敲桌子，提醒两个鬼不要再发呆：“想好怎么说了吗？为什么你们一点伤也没有，厉鬼可不会认识同伴。为什么她会昏过去，你们没有这个能力，是谁帮你们弄晕她的？”

他随意地向后一靠，抬手从空中抓了一个茶杯，轻轻摇晃就装满了茶水。喝一口茶后，尉回将杯子搁置在桌上，撩起眼帘毫无感情地扫了一眼两个鬼。

“你们冲进来的时候，喊的是孟婆，说明你们最开始并不是想来找我，找孟婆是那个帮你们的鬼出的主意吧？”

“明明有能力将一只要化厉的鬼弄晕，却不在最开始阻止她化厉，要么是他半路遇上，要么……”

尉回打了一个响指，几道金光把两个看上去诚惶诚恐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但蠢蠢欲动余光都在寻找逃跑时机的鬼围绕住。前前后后交叉飞舞，金光逐渐具化成绳子形状，等着两鬼一动就缩紧将他们捆上。

“……小书化厉，他是知情者，或者……操作者。”

高个子男鬼明显哆嗦一下，下意识低头回避开尉回的目光。

看这个鬼反应，尉回心里清楚这件事肯定是和他逃不了干系，那另一个呢？他看了一眼旁边听到自己的猜测表现出明显迟疑的鬼，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看样子你们什么都知道，那也就是说小书变成这样，确实是你们干的……”

那个男鬼应激般反驳：“不可能！我才不会害小书！明明是我们半路遇上的好心人，是他，是他帮我们控制住了小书，我们才没有受伤！我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被尉回直接打断。

“是谁？长什么样？你们认识吗？”

“我不认识，他脖子上有一个……”

高个子男鬼听到提齐说漏嘴，马上就要把隐藏的情况告诉尉回，急急想撇开话题：“没有别人！小书就是自己昏过去的，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化厉过猛自己晕了！我们只是想不到别的可以求助的鬼，只能来找你们，凭什么诬陷我！”

眼看着要把那个隐藏在背后的家伙问出来，被男鬼打断后提齐变得迟疑，他看了一眼男鬼，接收到同伴的眼神，低下头选择紧闭上嘴。

山途原本一心两用，在桌子边又尝试了几遍不同地方聚怨，想要研究出为什么抽怨抽不出来，一边支着耳朵听尉回步步紧逼地问话。他手中缓慢地抽出丝线般的怨气，就在男鬼突然提高声音打断提齐说话时，手一抖再一次断在半途。

就差一点！山途转头咬牙切齿地隔空捏住男鬼的嘴，另一只手上将抽出来的一小缕怨气捏成碎渣，“不懂得嫌疑犯在审问过程中不要插嘴吗？”

尉回没被清林吓到反而是山途出声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回头去看山途在干什么，眼尖地看见女孩头顶发丝中似乎闪过一点亮光。

他默不作声站起身，扶着椅背站定，一手背在身后攥住拳，脑袋里飞快思考应该怎么样打手势让山途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漏洞百出。一个陌生鬼怎么会好心出手打昏一只要化厉的鬼，还告诉你要把小书送到孟婆这来？他是怎么知道你认识孟婆的？”

尉回操控金丝吊起提齐的脑袋，迫使他直视自己，背在身后的手飞快挥动引起山途的注意。

山途看见尉回刻意起身似乎想挡住什么，随即手在背后胡乱地想指一个方向，无师自通明白了他的意思，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绕到尉回所指的部分。

“我……”尉回的问题如雷霆千钧砸在提齐心里，好多疑惑像是雨后春笋唰唰冒出来。他迟疑，最终还是开了口：“那天，小书开始变得不对劲，突然尖叫着，身体涌出好多好多黑雾。我们和她说话，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不认识我和清林了。我想靠近她安抚她冷静下来，结果……结果她开始攻击我们，我们只能逃开……”

“那条去野**的路很长，我们往前跑，一直跑，就在小书快要追上我们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岔路口有一个男人，他一见到我们就问我们需不需要帮助。小书来的太快了，我根本躲不开，只能让他帮忙。然后，然后就看见他朝小书冲了过去……”

“冲过去之后呢？”尉回正认真地听着，突然半攥紧的手心被塞进一根会动的东西，吓得他又是一激灵，下意识握紧手，就听见耳后轻轻一声笑。

尉回分出余光发现是山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侧头低语，“你是鬼吗，鬼鬼祟祟的。”

"那谁知道呢……我在她头顶找到一根针，黑针包银。"山途不恼，抽出自己的手指，低头靠近尉回耳边用气声交流，带着温度地气息扑在耳根，尉回背后一阵发麻。

果然。

银针藏魂术算不上什么秘术，头顶刺针，七窍封魂，一般是用来稳固体内魂魄，避免三魂七魄离体维持生命的。

但黑针包银，就不简单是封魂了。死后成鬼活在地府，黑针包银控怨堵气，让怨气困死在魂中，时间一长连十八层狱都没办法抽出怨气，只能生生投进奈河河底，再无投胎可能。

好恶毒的手法。

“冲过去之后，我只来得及看他使了什么术法，灰蒙蒙的一片把他们都罩起来了，我想走近提醒他不要伤害小书，但是什么也看不清。”提齐抱着自己的头，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我……我听见了小书的惨叫，特别大声，特别大声，我怕小书有什么危险想冲进去阻止他，但是被那片灰色挡了回来。”

“清林，清林和我说，小书会没事的，她只是变异了被镇压住，让我不要担心。我进不去也帮不了忙，只能坐着等，等着等着我好像越来越困，清林让我睡一会他醒着等小书……”

“你睡着了？”

提齐越说越小声，说到后面几乎停住，孟婆想要刺激他集中注意力，提高音量问。

提齐晃了晃头，眼神开始变得恍惚：“我……我睡着了……我睡着了吗？”

他晃晃悠悠想站起身，被周身的金色绊住脚又倒在椅子里，金线好心地扶正他，等了片刻提齐才继续说到：“对……我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小书已经昏过去了，她就躺在地上，裙子是红的，衣服是红的，就连眼睛是红的。”

“我想问清林小书怎么样了，看见他在旁边和那个男人在说话。很快他们就发现我已经醒过来，告诉我小书目前没事了，但是男人说他无能为力，让我们来去找孟婆，说孟婆能帮助小书。”

“我们就……就带着小书一路跑到这边，隔壁孟婆汤店没有人在，清林说，孟婆可能在隔壁，我们，我们就过来了……”

提齐说完一切，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差一些滑下去，被金线勒紧提起来，严严实实和椅子绑在一起。

山途没等尉回叫，自觉走上前查看提齐的状态，掐诀念咒，从男鬼身上洗出一团灰色的雾气来。灰雾被抽离出提齐的体内，迅速萎缩干瘪，只剩下一点残渣飘回山途手心。

提齐失去了灰雾，精神一下萎靡，状态比先前差了许多。因为还有事情没了解清楚，尉回一个响指，金光吞没提齐又立刻吐出来，把男鬼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强吊起精神头。

旁边已经捆得密密麻麻只剩个头的男鬼全程无声怒吼，可惜山途的禁言术一直没解开，金线也丝毫不动弹，只能像钟一样稳稳地坐在那，没人理会。

孟婆和三生石听完全过程，除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上次他们就是在你店里见的我们，在隔壁找不到就来这，合情理。”

尉回摇摇头，坐回座位：“不对。那个家伙和提齐才刚见面，怎么会知道他们已经见过孟婆。”

“提齐不是说自己睡着了？说不定是醒着的那个说的？”山途一手搭在尉回的椅背上，岔着腿站，“而且所有鬼都会先到黄泉街来，孟婆汤那么大的招牌，认识孟婆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还记得当时他们见到孟婆的反应吗？”尉回正要分析，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把目光递给对面坐着的两鬼，“哦对了，那天你没来。三生石应该记得吧？”

三生石点点头：“记得，他们见到我们的时候并不认识我们。”

“在我提醒他们应该已经见过你们的时候，小书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这说明他们那天根本没有去买过孟婆汤。”

“试想一下，一个人死后来到地府，在黄泉街见到孟婆汤的时候会直接去喝吗？”尉回看向正在思索的客人们，看见他们纷纷摇头。

“绝对不会！”

“谁敢一来就喝孟婆汤啊……”

孟婆也摇摇头，肯定道：“不会。我在黄泉街开了这么多年，做的都是老顾客生意，没有一个鬼第一次来就敢喝孟婆汤的。”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死后只要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就该投胎了。”尉回端起那杯凉了的茶，将半口茶倒进嘴里，苦得没藏住表情，整张脸缩了一下，“就算孟婆这卖的孟婆汤不是真正投胎前喝的，也没有新来的鬼敢试。”

“所以，那个人是怎么知道提齐认识孟婆，并且肯定孟婆会帮忙呢？”

小剧场：

山途：（手指塞进手心勾引老婆）

尉回：再闹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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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