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在疼痛嘶吼的前一秒，声带像被金线刺穿一样，无力地张嘴却没有一点声音。身体骨架之间摩擦“吱吱”作响，难听刺耳，被众鬼的讨论声压住无鬼在意。

只有坐在身旁好似还没缓过劲的提齐轻微转动自己的眼珠，在颤抖里出现一丝反应。

围在男鬼身边的都走开了，没有一丝阻挡，数十双眼睛、眼眶盯着他的后背，议论声和探究的目光几乎想要把男鬼的灵魂洞穿，想看看抽了怨的鬼和普通鬼、和自己有什么区别。

众鬼各说纷纭，尉回倒是和刚才质问时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从孟婆和三生石旁边走开，沉默地站在他们背后听两个资深的老鬼讨论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手上无意识在绕自己单衣衣摆的一根线头。

“我们决定把清林带去十八狱，地府专业审讯能更快把背后之鬼抓出来。”

孟婆、三生石两鬼商定清楚，觉得事情有些严峻不能再拖，打算连夜把鬼带走。她看了一眼提齐，犹豫着如何安排这个“疑似从犯”，山途这时走过来。

他忙完自以为隐蔽但在其他三个看来明目张胆的动作，提出自己要带走提齐：“提齐我要带走，我有些事要找他帮忙。”

“这不符合规定……”

三生石刚要拒绝，山途掏出一块长相奇特的石头在他面前一晃而过，在尉回还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三生石松了口，“可以，记得用完送回十八狱。”

大家商讨完两个鬼的去向，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桌上那一抹红色，孟婆轻轻叹气，“我带李子书去东狱，他们应该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判官司最近没时间管一个还没化厉的厉鬼，去了那说不定就彻底变成厉鬼了。”

“她之后呢？还没成厉鬼应该不会那么……”尉回有意识不说出后面的话。

三生石停顿片刻，还是残忍地说出李子书的下场：“她这种程度还是会被按厉鬼来处理，就和孟婆说的那样，先去十八狱然后投进奈河底，千年没有投胎的可能。”

尉回无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蜷缩，指甲紧紧抠住食指指节。

细微的动作再次被山途捕捉，他不着痕迹地多看了几眼。

“时候不早，我们就先走了。”

孟婆和三生石朝山途、尉回点头示意。

尉回回礼，表示众鬼随意：“辛苦各位了，这么晚还要加班。”

“应当的。”孟婆也不客气，职责所在。

在孟婆抱起桌上的女孩正要走时，尉回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他抬手按住差点被三生石拉起来的清林的肩，站直了身面向仍旧逗留在店里的顾客。

“本店要打烊了，各位吃完就请自行离开吧。”

他撩起眼帘，眸中闪过一道金色，所有注视他眼睛的鬼都有一刻的愣神。

“今天在店里发生的所有事，请不要乱传。若是未来哪一天让我在这地府听到半点虚构夸大的谣言，本店有权对你进行追责。”

尉回从清林身侧走过，向麻辣烫今晚的顾客更近一步，声音冷冽：“……不传谣不信谣，老老实实走流程投胎才是正确的道路，你们说，我说的对吗？”

客人们像是惊恐中突然回神，慌张地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遵纪守法守口如瓶。

尉回满意地收回眼神，同时也放下按在清林肩头的手，“那还等什么呢各位？本店要打烊了呀！记得收拾好随身物品再离开哦。”

众鬼恍然大悟，马上收拾东西，齐刷刷涌出门。

看着所有鬼都走干净了，尉回心里松下一口气。

他留下这些鬼听这么大一件事主要是为了封口。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这么多鬼眼睁睁看着李子书进到自己的店里，红裙醒目，事情离奇。若自己不干涉，不出一晚，不说整个地府，就是那快住满了的鬼界堡上上下下都会知道今晚发生的事。

鬼转世投胎最重要一点就是不带怨气洗清过往，若是能将自己的怨气抽出来给别人，不知会有多少鬼蠢蠢欲动，准备打破这轮回秩序。

一传十十传百，若是那个男人背后真有别的阴谋，这谣言恐怕就是其中一环。

舆论在哪都是会是很大的问题。

尉回掐住可能会形成舆论的源头，多少能减轻老板那边的工作量。为了朋友，举手之劳他还是能做到。

再者这事确实古怪，尉回虽然说是在养老，但也不能真的不管。

尉回背对着山途他们，没办法看清表情。孟婆和三生石之前见过一次类似的情况，对尉回身份也有些猜测，见到这种场景没有很大的反应。

倒是山途第一次见，他肉眼可见犀利了眼神，却带着一点难以隐藏的纠结。

今晚尉回的表现和前几天认识时产生巨大的反差，加上最近地府确实有些事情，山途不得不提起一些警惕。

他私心并不想怀疑尉回。尽管相处不过几次，但山途莫名对尉回表现出生理和心理的极度信任，像是天然的盟友。他潜意识里不愿意和尉回真的成为对立面。

眼见尉回说完话转过身，山途收拾好自己的表情，露出从一而终的笑来。

“好了，天色很晚了，你们也快去忙吧。”尉回作出惯用的姿势，双手合十，带着一抹温和的笑，“不忙的时候记得多关顾关顾小店哦。”

“一定一定！”孟婆抱着李子书向尉回挥手，和三生石消失在门后。

尉回看向站在原地的山途，侧头扫了一眼从刚刚就没什么反应的提齐，挑了挑眉，越过他向走开：“你不走吗？感觉你挺急的嘛……”

“我可以相信你吗？”

擦身而过时，山途突然抓住尉回的手腕不让他离开，尉回受限只能回头看向他。

两人对视，尉回盯着那双浅色的眸子没有退缩，也没有回复。

山途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因为尉回的沉默逐渐加快，无意识地抓得更紧。

不过几秒时间，尉回的眼神就飘开了，目光越过眼前的长发男人，变得虚且飘忽。

“可以。”尉回说。

听到回答，山途的心里像吊起的巨石突然落地，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解释，只有答案。

山途却获得了免死金牌，他不再给自己提出任何坏的可能性，此时此刻他只想相信尉回。

“我相信你，尉回。”山途捏了捏尉回的手腕，“我相信你。”

说完他放开尉回，拎起座位上的提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店。

门上的木片短时间内响了好多次，阴风从门缝里漏进来，吹得尉回突然感觉到凉，他看着山途离开的方向，突然轻笑一声。

“现在的小孩啊……”

半夜尉回做完事情从外面回来，躺在床上刚闭上眼，突然坐起身：“忘了问那个男的脖子上到底有什么了！”

他懊恼地“啧”了一声，没处解答，只能失望地躺下，继续自己的睡眠大业。

转眼过了好几天，尉回照常开门营业。一拨一拨的客人在麻辣烫店里对厨师表示称赞，客流量比先前好上不少，新客成了旧客，光顾麻辣烫的鬼越来越多。

尉回每天都在休息室里躺着，听前厅客人聊各种地府八卦。不论是新鬼对地府现代化的惊叹，还是老鬼在讨论怎么才能在地府定居的话题，中间夹杂着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和各种地府响当当人物的事迹，尉回听得津津有味。

几天过去，尉回还没有听到过关于那天晚上的任何传言。他非常满意自己的作为是有成效的，也庆幸没有影响到自己店的生意。

孟婆和三生石再来到麻辣烫店里已经是四天后。他们提着不知是地府哪个角落的土特产，兴致勃勃地冲进门，告诉尉回刚刚得知的好消息。

“尉回我们回来啦！”孟婆把土特产放在桌上，朝刚从休息室出来的店主挥手打招呼，“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你们好啊，好几天没见，怎么还带东西来？”尉回拎了拎桌上放的布包，好奇地想打开看看。

三生石替他行动，麻利地解开结，布包里的东西滚的满桌都是。尉回“哎呀哎呀”的和三生石手忙脚乱拦住要掉下桌的特产，还不忘回答孟婆，“那我先听坏消息吧……”

“坏消息就是……”孟婆故作玄虚，停顿之时被三生石直接剧透。

“清林的事情还没审出来。”

孟婆龇牙咧嘴“怒斥”三生石叛徒，“啊啊啊啊你怎么能抢我的话！”在动手之前被三生石有预判地躲开，更生气了。

尉回重新把东西包进布里，笑着问：“好消息呢？”

“先放过你……好消息就是，李子书的怨气消失了！”孟婆振臂，看起来高兴得不行，“不知道是哪个大人出手，居然没经过十八狱就把怨气消得一干二净了！简直不可思议！”

“我们今天去东狱的时候听说李子书怨气已消，已经被慎司的工作鬼员接走了，”孟婆插了一块尉回端出来的水果，边嚼边说，“……这才几天时间，实在难以想象……到底是哪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鬼……虽然被慎司带走了，不过消了怨气也意味着这小姑娘……再过上几轮程序，就能正常投胎了……天大的好事……”

她咽下嘴里的水果又续上一口，表情不知是在赞叹水果美味还是赞叹那位大人。

尉回没有一丝波澜地笑着，看着两鬼狼吞虎咽，担心他们吃的太多会不消化：“那真是太好了……你们慢点吃，还有呢。”

“那真是太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两鬼重复道，手上嘴上动作不停。店主失笑地摇摇头，等一盘水果被孟婆和三生石消灭干净，他才到后厨给他们打包好带走的水果，先存进冰箱。

前厅孟婆和三生石传来朦胧的说话声，夹杂着几声木板敲击的响动，尉回知道今天的营业正式开始了。

小剧场：

半夜尉回躺在床上：可恶，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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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