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里面坐，这边拿盆选菜，选完称重付钱哦。”

尉回撩开后厨的帘子走出来，首先看到两个披着黑色披风、各自手持木牌的青发鬼，五官狰狞神情好奇，四处打量看什么都新鲜。似乎和孟婆、三生石相熟，四鬼寒暄，其中一个青发鬼大笑时狞厉的样子吓得尉回一激灵，差些把手上拎的水洒了。

到了地府这么些天，还是不习惯。他顺手把装着柠檬水的水壶放在一边，余光隐约瞟见那手牌上的字。

“……巡”

巡……眼睛一转，尉回大概知道来的客人是谁了。

高大魁梧，纱帽宽袍，黑靴隐于披风之中，青发披肩长须虬髯，手持木牌，上刻“日巡”二字。若没猜错，这就是日游神了。而旁边那位同样以黑袍遮蔽的，大概率就是夜游神。

有传言，日避游巡、夜躲游神，冲撞游神会招来不幸。和这两位在一个餐厅呆着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尉回默不作声收回目光，心里暗自奇怪，不是说夜游神只会在夜晚出现吗，什么时候这俩兄弟可以同进同出了？

眨眼间掩盖掉自己的小疑惑，他将注意力还给下一位客人。

紧着青发鬼进门的是一位相熟的回头客，孔景今天没带小鬼一起，还是穿着那件不合身的布衫，风尘仆仆，衣角还有新补的痕迹。

看样子去的地方并不平坦，还可能荆棘丛生，地府这种地方不多。这几天有去释涯湾的旅游团吗？没带小鬼来，看来是来不及回家马上又要出门去，工作很忙嘛……

尉回敛了思绪和孔景打招呼，后面几位进来到新客人显得有些局促。尉回冲他们温和地笑笑，做了一个“请自便”的手势。

看样子是刚到地府的新鬼，对麻辣烫店的流程非常熟悉，几个鬼有序地排队夹菜，一点没被熟客聊天打扰。

六七位客人各不相同，应当是还没学会地府的修容技术。尉回粗略看过一眼，死状不一各个凄惨，有些鬼脖颈处还在渗血，淌得胸前衣襟都兜不住。

随着顾客结账各自找到座位坐下，前厅一共九桌坐满了六桌，除了青发鬼和孟婆他们周围空了出来，只剩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

尉回轻飘飘扫过一眼，回头给客人结好账，端着盆进了厨房。

“你们怎么一起出现了？”孟婆好奇地看着起重一个擦拭自己木牌的青发鬼，打量他们重新幻化的面容，“在地府还遮遮掩掩，不一真面示人，难不成是惹了哪位？”

“哪能，这不是怕来店里吃饭吓到别鬼。”日游神“嗐”了一声，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吾和弟弟难得碰上一个时间能一起吃吃饭，可不能叫他鬼打搅。”

夜游神用自己的披风擦完木牌，又牵起另一边的布擦了擦手：“这家店出餐快吗？吾吃完得马上去值班。”

“可不能像金鸡山那样，把吾的餐拖到最后才做。”

他说完，看向那块隔绝前厅和后厨的玻璃，里面看不见半分身影，全叫别的东西挡得干干净净。

“快，特别快。”孟婆打包票，对这家麻辣烫店是赞不绝口，“不仅出餐快，味道更是好，简直是黄泉街第一美食！”

日游神挑挑眉，怎么见谁都要夸这家店好吃，刚刚拿食材的时候看那一排一排摆满了，也不见得东西有多好，还比不上金鸡山养的鸡靠谱。

若不是……

两兄弟心灵相通，相视一眼。

他们倒是要看看这店有什么神奇之处。

在厨房里的尉回正在苦恼要不要招一个新员工。

面前的煮面炉已经塞满了食材，手边还有五六碗还没下锅，等定的时间一到就要把这一锅再捞进底汤里炖煮，同时要兼顾剩下没下锅的那几份。

有的食材要煮久一点，有的要马上捞起来，稍不注意不同客人的食材就会混在一起。厨房里忙，前厅也要给新来的客人结算，顾客一多，尉回就要忙得找不着北。

招一个新员工，再加一口煮面炉，应该可以解决目前的状况吧？尉回刚盘算完，又推翻这个想法。

客人还没到需要两个人忙的程度，要是招人来，还得给它付工钱。自己勤快一些忙一点就能应付现状，不需要再多社交一个新人。

可是，自己明明是来养老的，这么忙一点也不符合原先的养老计划……

尉回心里叹了口气，再想想再想想。

思考时手上不停，一碗碗麻辣烫很快盛出，尉回按响出餐口的铃，报着对应的号码，很快有它的食客把碗端走。

等尉回出完最后一碗，挽起袖子洗了手才出来。冰凉的水打在手上，手腕上空落落的。

少了一条木头串。

山途这两天忙什么呢，也不见人影。尉回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水，心里无端想到这个消失的金主。手串还没还给我，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自己常戴的东西总不好留在别人那。

他掀起帘子走出后厨，见孟婆朝自己招手，正要往老位置去，余光发现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坐了一个新客人。

直觉出现警报，尉回停住脚步等了两秒，还是决定自己回身来到桌前：“你好，要点菜吗？”

客人低着头，一顶早已过时的草帽掩住半张脸，只能瞧见白骨森森的下巴，两颊挂着少许的腐肉。破布裹体，难掩阴气，像是地府将灭之魂。

尉回有些怀疑这位客人是不是真的出的起餐费。

毕竟麻辣烫是“刺客价格”。

面对尉回第一声询问，这位客人没有回话，只是微微抬起下巴，似乎想从草帽的缝隙中偷偷看他。

“你好……？”尉回撑在桌沿向前探出身子，手指在估计是眼睛的位置晃了晃，“是看不见我吗？我是这家店的店主，我们家只有麻辣烫，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取……”

冷不丁，尉回的手被抓住。

寒气从被抓住的皮肤渗开，白骨握爪，像是要将尉回的骨头抓裂一样深深嵌进肉里，被抓住手指指尖减少了供血变得紫红，尉回久违地感受到封印以外的疼痛。

尉回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对方的力量出奇的大，死死抓住不放。尉回只能加大力气，猛一下用劲，两人拉扯动静变大，桌子发出尖锐的响声。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谁打架了？还是天要塌了……”

所有客人都从麻辣烫店美味里抬起头，四处寻找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很快他们就看清了事情的原由。

尉回的手还被这位古怪的客人攥在手里，一眼就能看出双方的拉扯不是正常的行为。

日游神和夜游神的动作比孟婆、三生石更快，两兄弟迈着大步三两下就到尉回身边，一鬼一手限制住客人，帮尉回从对方手中夺回自己手的控制权。

“你还好吗？”孟婆慢一步，担忧地看着尉回煞白的手。

尉回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沉着眉眼摇摇头：“没事，小问题。”

他撩起眼帘看向依然一言不发的客人，这个戴着草帽的鬼被日游神和夜游神从背后叉着死死压在桌面，生怕他再有什么别的动作。

“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两兄弟让开一点空位给尉回，他垂下受伤的一只手，一脚踩在凳子上，另一只手指尖泛着金光直指鬼的太阳穴，“找我有什么目的？”

金光接触到鬼的头骨，像粘液附着一般开始侵蚀他的神志。见到金光，日游神、夜游神不动声色地互换眼神，猜测这位店主究竟是什么来头。

没等金光抽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那个被压得动弹不得的鬼像是按到启动键，突然咧开嘴笑得放荡且诡异：“杀尽拦路者，神降赐我等永生！告诉他们，地府……都将白费力气……魂飞魄散、不得好死！嘁嘁嘁嘁嘁嘁嘁！”

没有下一句，他诡谲的笑萦绕在耳畔，余音未散，头骨已断。四周顾客不停张望，苦于发生在靠近门的位置不能夺门而出，只能不断远离那张桌子，有的手上还端着碗。

三生石正想上前查看，还没来得及动作，骨头腐化成灰洒落，衣物盖住骨灰没被风扬起。

“啧。”尉回心中格外膈应。在他店里营业时扬骨灰，就跟故意敲诈他店里食物不干净要赔偿一样可恶。

尉回闭眼深呼吸，压下情绪，一道金光下去，除了那顶草帽所有东西消失的干干净净。

“冲着我们来的？”孟婆捡起被风吹落的草帽，在手中翻看，平平无奇，没有异样。三生石沉思无言，怀疑是李子书的事情是不是出现纰漏。

尉回安抚大家没鬼受伤就是好事，心里却清楚，从第一次抽不出手他就发觉不对，这家伙很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除了大帝以外少有人知道，这家伙能找到黄泉街来，说明前几天的那件事还是漏了风声。知道在黄泉街这家店里作出动静会被他们关注到。

尉回飞快在脑中拉清事情前后的线索，思索有哪些被自己遗漏的点。

虽然自己该做的能做的早已经做完，剩下的时间也没有多少，已然没了利用价值。但既然他们选择来找自己，那一定还有被忌惮的地方。

是哪里呢……

尉回揉了揉自己没法抬起来的手，抬头瞬间准备好固定的微笑，开始安抚客人。

“只是一些地府不法分子没有成效的激进行动，大家放宽心吃饭，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最近总有些不安分的家伙想要扰乱地府秩序，大家可要遵纪守法，地府的执法队也是很严格的。”

有好心的客人问尉回有没有受伤，尉回笑着展示自己的手，表示一点点小伤无伤大雅，肯定不会影响明天麻辣烫店的营业。

“那我明天还要来吃！”客人也笑着回应。

大家见没什么事情，都收起好奇开始享受晚饭。

尉回向四个帮助自己的鬼抱歉地笑笑，让他们放心回位置吃饭。“太感谢两位了，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等下我多送你们一盘牛肉，可千万不要拒绝。”

“理所应当，无需言谢。”夜游神点头接受尉回的歉意，捧起自己的碗，“很好吃。”

日游神一掌拍在尉回背上，笑声震天：“客气客气，吾受老大……受朋友所托，吾在场定不能让你受伤……”他瞄见尉回手腕上青青紫紫一片，顿住，“……啊还是受伤……”

“小伤不碍事，还是多谢两位出手相助。”尉回客气地回答，话音一转，“不知，你们说的老大，指的是谁？我下次碰面一定好生感谢一番。”

小剧场：

日游神：你说老大最近遇上什么好事了看着那串破木头珠子笑？

夜游神：建议你少说话。

山途：嘿嘿他给我定情信物了他一定是喜欢我……

资料参考：《山海经 海外南经》《玉历至宝钞》元 王晔《桃花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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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