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游神知道自己说漏嘴了，飞快思索怎么圆回来：“没有老大，就是吾的一位好友……对，一位至交好友，夸赞这家店食物绝顶美味。黄泉街有如此惊鬼的饭店，吾和弟弟自然要前来一试。果真如吾那位好友所言，当真是黄泉街不可多得的美食！”

“啊……那真是谢谢那位朋友了，我们小店才开业没多久，承蒙大家厚爱，还能介绍给他鬼相知。”尉回接下话茬，见日游神战战兢兢严阵以待，暗自一笑不再追问。

“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切牛肉来。”

“诶不用……”话没说完，尉回已经走向厨房，日游神没拦住，只能悻悻地坐下来吃饭。

一旁的夜游神赶着上班，一筷接着一筷马上见碗底，哥哥没眼力见地拉住他想要抬起碗的手，小声琢磨：“你说，这老板是信了还是没信？吾的理由编得天衣无缝，应当没有破绽吧？”

夜游神神色不明地撇了他一眼，不正面回答：“吾当值要迟到了。”

“哦哦哦，你吃你吃，我不耽误你……”日游神放开弟弟的手，拿上筷子叉起一个丸子，自己边吃边想。

尉回端着盘牛肉出来，发现不见夜游神的身影，刚想打断日游神思考的状态，只听隔壁桌孟婆跟自己解释：“他弟弟夜晚当值，已经赶着上班去了，他让我谢谢你的牛肉，改日一定再来吃。”

尉回了解，感谢孟婆后，他回头看看青发鬼入迷的状态，还是决定将盘子放在日游神面前：“尝尝，冰镇的牛肉。”

薄如蝉翼鲜红似血，铺在冰上，透着亮。

“好东西！”日游神大声赞叹，夹起一片，假借夸赞名头装作不经意地拐到另一个话题：“品相极佳，定然味道不凡。吾有幸品尝如此美味，还是多谢店主馈赠。不知店主您从何得来，竟舍得直接食用这等好物，没有炼化成气再食，恐浪费其完整灵气。”

“吾观店主方才动作，金光闪现气势极佳，同为修炼者，店主难道不曾学会炼物化气？”

尉回把另一盘牛肉在孟婆一桌放好，在三生石无声邀请下坐在同一桌。闻言，抬眼，目光轻轻落在被夹起的那片牛肉上，语气平淡，似乎没什么新奇：“食物还是要入口才妙，若只是炼物化气而食，岂不是更加浪费？再者说，不在乎吃食，那我这店也没有再开的必要。”

他轻巧避开上半句真正的试探，模棱两可地回复一半。随即话音一转，“这牛肉还未上架售卖，大人若是能提出些改进意见才好。冻在天山冰雪之中，取出削片，最佳赏味应在几息之间，大人若是再不吃，可就错过了。”

日游神和尉回对视，很快放松地笑出来：“那吾就不客气了。”

他对尉回的疑虑并不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孟婆和三生石在这。作为地府老鬼，只要他们想就能掌握一个鬼过往近乎全部的信息。

这两个鬼对店主的态度可比对别的鬼好上太多，至少在他们认知里店主没有什么问题。虽然自己对金光实在在意，可看孟婆的反应似乎习以为常，再加上那位最近碎碎念念，也不知这个看起来年轻过头的店主有什么魔力，这才多久就令鬼如此信服。

没等日游神给尉回反馈这牛肉是多么多么的好吃，只听门上木片一响，又来了新客人。

好忙啊，店主心里长叹一口气，正想站起身接待，就感觉到一股湿度很高的空气飞速靠近。

日游神嘴里嚼着肉，突然背后感觉到一阵杀气。他还没咽下，一扭头发现进来的人眼神炙热地盯着自己桌子上那盘牛肉。

完了。

日游神艰难地想要吞咽，被山途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不敢动，他小心翼翼地想转过身面对疾风，肩头一沉，一只手搭在上面，“老大……”

“背着我，吃得很愉快啊。”山途皮笑肉不笑地撇了日游神一眼，格外加重某几个字眼，压得日游神大气不敢喘。“牛肉很好吃吗？”

“没有……不对，很好吃……”日游神下意识回答，瞄到尉回又立刻改口，左右为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要不您尝尝……”

山途撇了嘴，傲娇地挑高下巴：“谁要抢你的吃，又不是给我的。”说完，他用余光偷偷看尉回的反应，没见到自己想象的表情，心底的失落再加一分。

本以为是自己专属的东西，发现那个人也给了别人，失去了唯一性心情自然别扭。山途一转头发现孟婆桌上还有一盘，更加郁闷。

他怎么对谁都好……

不高兴也只能收在心底，正想要和老大哥解释解释自己没有吃独食的日游神，看见山途转头瞬间立刻收起凉意冲着尉回笑得格外开朗，“几天没见有没有想我啊尉老板？老顾客来了都不表示一下欢迎吗？这也太冷淡了吧，这才几天没见感情已经消失的这么彻底了吗？”

尉回失笑，重新坐回椅子，两手一摊：“你瞧我这生意这么好，可没什么动力想念长时间不来的老顾客呢。”

见山途立马委屈地皱起脸，尉回见好就收，“老顾客很熟悉流程了，不用店主我亲自服务，要吃什么自己动手吧？”

山途轻轻抓住尉回的胳膊，揽着人起来，毫不顾忌推推搡搡就把店主带走：“那还是要的，毕竟我这个老顾客很久没来了，什么都不太熟悉呢。”

“你们吃你们吃。”尉回冲不明所以的几个鬼摆手，笑着半推半就跟山途走向展示台。

日游神哪见过这场面，伸长了脖子凑到孟婆旁边，鬼鬼祟祟地开口问：“他们关系这么好吗？吾还未见过谁同老……山途如此亲密。”

“好兄弟嘛，习惯就好。”

孟婆对此习以为常，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搞清楚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地府嘛，活人是没有的，情感是匮乏的。戾气浓度同近年的人间有得一拼，能碰上气场合的朋友少之又少，一见如故走得近些也是正常。

上次尉回和山途的配合之默契，她可是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这深深兄弟情哪里能装出来。

她叼着生菜叶，和日游神、三生石一道扭头看向展示台，两人站在那意外和谐，散发着浓浓的哥俩好气息。

尉回从山途没怎么用劲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面上笑意依旧，语气也同样和蔼：“这是不怀疑我了？”

山途拿盆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没听懂对方说话的意思，乐呵呵地拥上来，把夹子塞进他的手里：“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我的尉大老板，可不要污蔑我。几天没来了，我都不知道吃什么才好。麻烦店主帮忙选一选菜吧，我相信你肯定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前几天将提齐带走后，他发现尉回捆在提齐身上的金线没有收回。本想就算是捆仙术也能直接用利器砍断，谁曾想金线似乎不是死物，在刀锋碰上要割开的一瞬间，金线有感知一般自动弹开，掉落在地。

在山途弯腰去捡的一瞬间，融进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原先打算把金线送到慎司那去问问来历，顺便查一查尉回是什么来头，为自己无理由的相信尉回这件事找个合理借口。

当天山途就找某位百晓通了解情况，却得知捆仙术幻化的绳子没有意识，只会依照施术人的旨意动作，更不会融进光里消失不见。

这种能随意操控并且来无影去无踪的金光定然不是法器，百晓通曾在创世名录上见过类似描述，但时间久远，以难查其来源。

山途先前对尉回的怀疑在尉回肯定的一句“可以”里已经消散得差不多，转而对他的好奇愈发强烈。他看着尉回的侧脸，无意识地舔舔虎牙，想探寻他来历的心越来越强。

“我怎么会知道。”山途回避了话题，不用和对方掰扯立场问题，尉回自然乐得清闲。

他顺势拿住夹子，开始在展示台里挑挑拣拣：“按这位老顾客的习惯，不该是从头到尾全来一份吗？只来过几次顾客，店主可记不清喜好。”

说着，尉回从几款面饼中挑了两块放进山途手里的盆。

山途看看面饼，愉悦从五脏六腑涌上，笑越来越不值钱。

尉回动作很快，三两下挑完一盆，从山途手里接过称好，熟练地在金主的账户上划走金额，转身进了后厨，“找个位置坐吧，马上就好。”

山途哪有那么听话，跟在身后就进了厨房。

上回在客人面前已经进过一次，这次再进后厨，比回到自己家客厅还要轻车熟路。

“嘶，哪有客人进厨房的……”

“我又不是普通客人，我是您的店小二呀尉店主您难道忘记了吗？”山途不要脸地贴上前，在尉回抽气想要揍他之前撤走，自顾自参观起来。

“你这后厨真是齐全，什么都有，真的只开麻辣烫店吗？”

尉回见这人一点不客气但还算守规矩，没有乱碰东西，就随他去了。手上正给山途做他的那碗麻辣烫，还要回答他的问题：“麻辣烫做法简单，不需要操心换菜品，也不需要备很多菜。”

“开这种店省心省力，我还没有换营生的打算。”

话语停了半拍，尉回小声嘀咕一句：“再找个服务员其实也挺好……”

“什么？”山途没听清，追问一句。

“没有什么，我是说开这家店很不错。”

“至于这后厨……”尉回将菜品分成两份放进煮面炉里，“是朋友帮忙置办的，我只提了几点要求，剩下都是他觉得我可能需要才加上的，实际用不了这么多。”

朋友……山途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黄泉街可不是什么想开店就能开店的地方，要不然这个铺面不会空置千年之久，直到尉回搬进来才有店开起来。店开在孟婆汤的隔壁，黄泉街的黄金地段，单论租金就令鬼却而止步，尉回还只开晚上一餐，营业额再减半，山途都想往卡里多打一些功德点，怕他交不起租金跑路了。

能给尉回办这种手续的，定是地府行政岗的鬼，别的还没有这个能力。

他说的朋友，不会是上回没见面的那个吧……

山途靠着冰箱沉思，没看见尉回下好了漏网，抱臂看着自己。

今天红发是扎起来的，松松垮垮，两缕碎发耷拉在前，挡住一半灰色瞳孔，似乎被长长的睫毛绊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