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走廊尽头是一道往下延伸而去的楼梯,燕潮见扶住墙沿往下看,越下一层就越发黑暗。她顺着墙,缓步往下,目不能视时其他五官就格外灵敏,越往下走就越能听见一些细微的声音。

像是铁器与地上石砖摩擦而生出的声响。

再过一会儿,又听见了些低低的抽泣声,是抑制不住而从咽喉中漏出来的气音。

……看来这个组织在做的事比她想象得还要离谱些。

约莫下了四五层,楼梯走到了底,燕潮见估摸着该是到了地下。四周峭壁石砖,显然已不在茶楼内部。阴冷的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冷得她不禁缩了缩肩膀。

耳边那低低的抽泣声愈发近了,她缓缓推开了那扇门,吱呀一声,随着门缝开大,里头的声音也窜了出来,的确是哭声,而且是男孩的哭声。

石壁两侧挂着烛灯,燕潮见闭眼再睁眼,方才看清了自己四周的确是摆放着几个铁笼。

等身高,关好几个人进去也绰绰有余。

笼子皆被一块大白布包裹,只在中央开一指宽的小洞,里头的人影隐隐绰绰倒映在布上,平添几分诡谲和暧昧。燕潮见屏住呼吸,将眼凑近小孔,待定睛看清笼内光景后背脊一僵,猛地朝后退开了一步。

“公主瞧见了?”

带着点凉意的声音骤然响彻在耳畔,她被吓得手一抖。容洵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歪着脑袋,看着她,眸光含着调笑,显然早就知道笼中关着什么。

“……这就是你们在做的地下买卖?”她颦着眉,声音低沉,本以为会找到点二皇子在暗中调遣物资军饷亦或是别的什么证据,却没想到在笼里看见的是一个十四五岁,光着身子的男孩。

身上都是疤痕,像鞭伤,手脚被铁链拷着,蜷缩着笼子角落,冻得肌肤青紫,笼内空无一物,连张草席都没有。显然是把人扔进去后就不管了。

可若只是做人牙子的买卖何必这般遮遮掩掩,饶是没经过人事的燕潮见,心底也有几分了然:这些男孩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没再搭理容洵,径自朝另一个铁笼走去,同样的,关着男孩,遍体鳞伤。

等到她把四周几个铁笼都看了个遍后才停了脚步,那些男孩小点的十一二岁,大些的也不过十四五岁,全都生得皙白纤弱,且颜容姣好。

燕潮见的眸光更沉了。

“人嘛,总会有些不便与人言的癖好,比如这龙阳之好。”容洵悠悠道。

“这儿可不是小倌馆。”她冷道。

“是,这儿是茶楼,茶楼的地下。”他漫不经心地瞥向不远处的铁笼,“可达官显贵嘛,不乏奇人。不去爱专门做这行的,就喜欢这些被锦衣玉食供养大的小郎君。所谓品格,风流,不就是这样么。”

他说得不咸不淡,就犹如在说今日天气真好似的,燕潮见的脸色却好看不起来,在布上开孔,惹人窥探,可真是雅致的兴趣。

“你是说他们都出身官宦之家?”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官,要么便是落魄了的名门之后。用抢的也好,骗的也罢,你知道的公主,把他们弄到手,并不难。”

毕竟这茶楼的幕后,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

这可是真是……意外的收获。给燕景笙下绊子的证据没抓到,倒让她撞破了自己兄长的特殊癖好。思及此,忽然抬眼莫名地看容洵一眼:“你难道……”

“停!”容洵打断她,“我可不喜欢男人。”

你喜不喜欢都与我无关,燕潮见收回目光,忽地听见一道细微的“滴答”声,像是水珠砸落在地上的动静,再看,容洵脚下石砖上竟有一小滩猩红血迹。

“滴答”。

又是一滴自上而下砸落在地面。

燕潮见目光一凝,视线往上,只见容洵交叉在胸前的右臂衣袖竟已被鲜血浸湿,透在墨色衣袍之上,很难看得分明。

“你的手……”他的伤果然还未好全。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的那一掌?

“啊,这个呀。”他笑得好像伤不在自己身上似的,“许是骑马的时候裂开了,不过没事,一会儿血就止住了。”说罢,一顿,眨眨眼:“公主这是在担心我不成?”

平日这样说,燕潮见只会斜他一眼当没听见。

“撩开。”

“公主?”

“袖角撩起来。”她冷道,“你手不想要了?”

容洵默了默,没再拒绝,乖乖将衣袖往上撩开半截,燕潮见不由颦起眉,只见他前臂内侧,一道狰狞的疤痕果真裂开了,红肿了一片,正源源往外冒着血珠。是那日和她在山上受的伤。

她没说话,拿了自己的手帕轻轻压在上边,一边抬眼问:“疼?”

容洵摇头,低垂的眸子盯着她葱白纤细的手指,“公主的手帕脏了。”

“脏了就脏了,本来就是拿来用的。”她说完,拧拧唇角,“你为什么不说?我方才还给了你手臂一掌,你半点反应没有。”

听着像是责怪,容洵却低低笑了声,也不知道这女人什么能变得坦率点。他道:“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

“疼痛这件事,我习惯了。”这是真的,唯一一句没有骗她的话。

燕潮见手上动作滞了下,容洵的伤若是静养也该好了,可他之后又是跳下湖救自己,又是跟元五打架,今日骑马顺带还被她扇了一下,不裂开才奇怪。

她生出了些愧疚,若不是因为她,他的伤也不会恶化到这个程度。

“……那药膏,”她顿了顿:“贺福全说你收了,你没用?”

容洵笑道:“抱歉公主,那个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想也知道。

她本想说之后回宫我让宫人再分一些给你,结果就听他又开口:“公主今日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我之前救了你?”

语调淡漠,没什么情绪,连容洵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问。也许是因为她覆在手帕上的手传来点温热的余温,也许是因为别的。

额间渐渐冒出了层薄汗,伤口的确很疼,但他习惯了,就是再扔一把刀叫他把伤口剥开,他也能面无表情的下手。

习惯还真是件可怕的事。

他看着燕潮见鬓边的碎发,长长的睫毛,还有她沉静的面容,暗暗垂下眼帘。习惯果然是件可怕的事。

“因为你救过我所以我才会关心你的伤?……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道,“就算你先前与我毫无瓜葛,今日我也会这么做。”

说罢抬脸望着他,“这难道是件需要理由才能去做的事么?”

她的凤目在昏暗的屋子里也依旧明晰而熠熠,看得容洵不由晃了晃神。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他可是她的敌人。

原本平缓的呼吸有那么一刹那,乱了。意识到这个,他倏地别开脸,沉下了眉梢,“够了,我自己来。”说罢猛地将手从她怀中抽回,不管不顾地往前迈开几步,离她远些。

身后的燕潮见眨眨眼,不知这人忽然是怎么了,不过伤口裂开得不大,血应当是止住了。垂眸看眼自己沾满了容洵的血的掌心,慢慢缓了口气。

“公主。”片刻后,前头的容洵才开口唤她,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你还记得方才进来时那小二说的‘诚意’吧?”

“你肯告诉我了?”她走过去。

“你瞧这。”

他手一伸,哗一下掀开身侧覆盖在铁笼上的白布,惹得里头的人低低的惊叫了声。

那少年听见外头有人说话本就害怕,看见白布被掀开来,顿时吓得忘了脚上还拴着铁链,直直往角落里逃,结果被链子一绊,碰一下摔倒在地,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

“你这什么意思?”外头的人说道。

“我把笼门打开,公主进去看看他再说嘛。”

他们要进来?

少年咬着牙,顾不得脚踝剧痛,抱着膝盖,仓皇往角落里缩。可惜他身无寸缕,再如何蜷缩也只是徒劳。唯一能遮蔽身段的长发被撩拨到前边,掩盖了他的脸,他深埋着头,恨不得小到外头那些人发现不了自己才好。

燕潮见总觉得容洵的笑里有古怪,警惕地扒住栅栏进内,她每往前一步,少年的肩膀就抖一下,藏在身下的手攥得愈发的紧了。

燕潮见在他身前弯下腰,轻声安慰他:“没事,别怕。”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少年滞了下,缓缓睁开眼,眼角余光瞥见了她拖曳在地的一角华服,绘着鸟雀水仙,是他晨时才见过的。他永远不会忘记。

一个微小的可能性蓦地在心中生出,那人似乎还在说什么,他就已攥紧手,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她端丽的眉目,熠熠的凤眸,还有掩藏在眼底深处的一点点柔软。

真、真的是她……

是他晨时才见过的,那个画中的神女姐姐。

他一时哑声,张了张嘴,却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蓦地想起自己如今身无寸缕,又猛然把头埋进了膝盖之中。他太脏了,不能污了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

他垂了头,刚巧没看见燕潮见的脸色寒上了一层。

容洵这会儿也步进笼中,悠悠依靠在后头的栅栏上,“真是巧呀。”

“你早就知道了吧。”她冷道。

早就认出了他,却还要等自己亲眼来看见这一幕。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我觉得火大。”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怒意。

容洵笑道:“姐姐谬赞了。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会更火大。”

迎着燕潮见冰冷的视线,他好整以暇:“你也知道他们是用来做什么。所谓诚意,便是同流合污,叫你事后想后悔也再不能后悔……”说完,目光瞥一眼屋子最里的一扇门,“那是间卧房,里头有床,叫一声,有人会送热水。”

“姐姐既要加入,就得显示诚意,请吧?”

原来如此。

燕潮见扯起嘴角,生生冷笑了两下,所谓诚意,便是这般诚意,着实令她没想到。难怪这些男孩各个遍体鳞伤,见了人会怕成这个样子。

“要哪一个,不该我自己来选?”她斜他一眼。

缩在角落里的少年闻言,肩膀微不可见地颤了下,他太脏了,她当然会瞧不上他……

“姐姐不喜欢?”容洵有些意外:“今早无缘无故买了他一篮花,我还以为一定是因为姐姐喜欢他这样的呢。”

事到临头还在做戏。燕潮见觉得四肢愈发冰冷,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攥紧成拳。

她只是,透过那少年纤弱孤独的背影,看见了从前的燕景笙。

他的确有些像他。孤僻,胆怯,说话时不敢与人对视,想依靠别人却又害怕被背叛,每日每日都活在小心翼翼当中。

看见这样的人,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帮一帮他。

她重新将视线挪到少年身上,“你若……”

声音戛然而止。

容洵原本正悠悠盯着天花板,前边忽然没了声,他奇怪地望过去,看见的是却燕潮见如断线木偶般,跪倒在地的一幕。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正在生死时速写入v万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羡、浅夏、心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