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燕潮见前脚刚把胞弟遣来的人打发走,后脚圣人的赏赐便到了。

车马排满了整条甬道,无外乎是些彩缎锦绸、金玉器玩、胭脂水粉并几车珍稀果馔。

燕潮见是唯一的嫡出公主,万般隆宠自不必说,就算与太子不亲近,圣人也用不着以这种方式来宣示她在皇城中的地位——在圣人那里,燕景笙这个准太子都得往后稍稍。

这些赏赐不过是圣人暗地里的安抚罢了。

燕潮见瞥着宫人一箱接一箱地往殿内搬那些金银珠宝,内心并不如何动容,懒洋洋地又往嘴里送了颗沾满糖蒸酥酪的樱桃。

贺福全却像是自己得了赏赐似的,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奴还当贵主这回定惹了圣人不快……”话未说完忙扇了自己一个巴掌,“瞧奴这嘴,奴该死奴该死!”

自己半月不在,皇城里头有些人自然坐不住了,也不怪贺福全惶惶。她问:“太子那只猫儿你找着了?”怎么还有空在这儿杵着?

“回……回贵主的话,还不曾。”贺福全知道这是贵主嫌他话多,耸着脑袋小步往后退,“奴这便去替贵主寻来,奴告退!”

燕潮见笑着摇头,秋末正巧同贺福全擦肩而过,进来回禀叶贵妃那头遣人送了几匹今年开春新裁的绸帛来。

除叶贵妃外还有不少后妃也送了礼,算着时候是差不多了,燕潮见并不意外,只略微抬头看一眼,“收下吧。”

她与二皇子亲近,叶贵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自然对她更热络。若是换做平常公主或许会礼尚往来,但燕潮见不必,也没人敢让她回礼。

搬赏赐的还未完,那头敛霜掀帘子进內:“贵主,成安公主来了。”

自己不过是出宫住了半个月,这些人倒一个比一个心急。

不过片刻,成安被领进来。

年约莫十四五岁,身形娇小,水光杏眼,微圆润的颊边透着点粉嫩,很是像燕潮见柜上搁着的瓷娃娃。

只是一双眼却不安分,自迈进殿内便拿眼角余光打量了四周好几回,等到敛霜告退,方才老老实实垂下眸,还算端正地行了一礼,“成安见过阿姊。”

燕潮见从软榻上起身,让宫婢搬了个柚木紫纹凭几在身侧靠着坐下,“怎的,半月不见,倒是同阿姊生分了。”

这话说完,成安蓦地抬头,黯然的眼中霎时迸发出喜色,末了一顿,又忙垂下眼,声如细蚊:“成安不敢。”

燕潮见身份尊贵,当今圣人膝下有四个公主,她与谁都不算亲近,要论能在她跟前说得上话的,也唯有成安沾得上边。

只是成安出身低贱,生母是个宫婢,连到最后都没能有个名分。

照理说这样的出身别说来见燕潮见,就是同她说句话都极难。

这也是时常被宫人私下议论的事——得亏成安有个好娘,她娘还有个好主子。

成安的生母从前是德宁皇后身边的宫婢。

德宁皇后心善,念着主仆旧情,知道成安因其母的缘故在宫中过得艰难,嘱咐过燕潮见要多照拂她。就算如今德宁皇后已不在人世,燕潮见也依旧遵守母命。

其他公主有的,便少不了成安的。其他公主没有的,成安也可以有。

左右于燕潮见而言,这些不过举手之劳。

她不在宫中的这些时日,成安的境遇没有一落千丈也该落了百丈,否则也不会自己一回宫她马不停蹄便来了。

燕潮见叫成安坐了,把玩着手中银环,仿若闲聊地冲她说:“阿耶刚赏了几套头面,一会儿让秋末带你去挑一套。”

成安本惶惶不安,一听燕潮见得了圣人赏赐,脸唰一下便亮了,“阿姊当真?”

燕潮见好笑:“我骗你做甚?”

成安在宫里得不到外头的消息,自然不知燕潮见是被圣人十二驾马车请回来的。她担心自己靠山倒台,这才忙不迭地上门来探虚实。

此时知晓是自己杞人忧天,憋在心头的那口气舒出来,方才还惨败的小脸一下恢复了血色。

“阿姊千万莫恼我。”她道:“成安不也是担忧阿姊么。”

便接着又说了好几句“阿姊瞧上去都瘦了”、“道观里头定然闷得慌”云云的话。

燕潮见知道她这是还有下文,默不作声,便听成安道:“这不,再过几日便是春猎了,届时江世子也在,阿姊可一定要来。”

“江世子”三个字对燕潮见来说可算不上什么悦耳的字眼,她眉心颦了颦,一旁的成安并未察觉出异样,“傅家四娘子也去,阿姊不是同她最要好了么?”

傅四娘子是燕潮见的好友,那什么江世子暂且不提,傅四娘她是得见一见的。

“只是有一点不便,成安从前还从未去过春猎,”她垂下头,拿眼窥着燕潮见:“大家好似都有胡服,唯独成安没有。”

燕潮见并不意外。

成安跑到自己这会儿来东扯西扯一大堆,总不会真是因为担忧她。

时下女子踏春骑马穿裙裳不便行动,这才兴起了胡服。胡服花纹繁复,窄袖口宽袖缘,花色瑰丽斑斓,细密金边织绣令人眼花缭乱。比寻常服饰复杂上好几倍。

成安去尚服局知会一声并非不能做,只拿到成衣时只怕已过了春天。这事还得靠燕潮见的面子去办。

这并不难,她答应下来,成安又忙说了些讨好的话,跟着秋末下去挑了套红宝石头面,心满意足地离开。

待人走后,敛霜才在一旁道:“婢子这就去跑一趟。”

燕潮见拦住她,“不必,我亲自走一遭。”傅四娘在傅家处境尴尬,这回春猎想来她也没什么好的衣裳能穿。成安顶多是个顺带。

她点了几个宫人跟着,乘着步辇往尚服局去。将至半路,步辇忽然停下,外头贺福全率先拜下去唤道:“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步辇内的燕潮见当即不耐地揉了揉眉心。

她被敛霜扶着落轿,面若寒霜地扫一眼燕景笙。他身后跟了几个亲卫,徒步而行,想必正要去国子监。视线再一挪,挪到了燕景笙身侧的容洵身上。

若要说燕潮见在偶遇自己胞弟时是不耐,现在看见了容洵,不耐便化作了十足十的不悦。

她想起那天被糟蹋的鱼就来气,“你在这儿做甚?”

容洵热脸贴起冷屁股来业务娴熟,燕潮见脸越寒,他笑得越灿烂,一边作揖一边回:“公主姐姐大安。公主姐姐这话奇怪,容某乃太子伴读,自然是要跟随太子殿下一块去国子监上学了。”

他说话的时候,燕景笙在他身侧立着,从头到尾看也没看燕潮见一眼。

燕潮见对自己胞弟这般态度习以为常,也不搭理容洵的鬼话,问他:“这便是你的新伴读?”她声音陡然一沉:“太傅应当教过你什么叫端己肃身。管好你自己,少来插手我的事!”

容洵在这个时点,以这种方式进宫,圣人打的什么主意,燕潮见一清二楚。想来今晨燕景笙去圣人宫室就是为了这件事。

平日里对她退避三舍,有了能挤兑自己的机会倒是半点不放过。燕潮见眼底带上了怒容。

眼看着公主和殿下要起争执,贺福全在一旁跪着,手心手背全是汗。

虽听不明白贵主这句话里头的意思,但只一件他还是知晓的——贵主若真发起火,谁来也不好使!

他心底发怵,哆哆嗦嗦地往前爬了几步,朗声道:“贵主,奴有一事相禀!”

燕潮见正在气头上,狠狠瞥他一眼:“说!”

“回贵主,殿下的猫儿咱们已搜过了怀心园、长春亭、紫藤苑,可还要再搜搜别处?”

这突如其来的话令燕潮见有一瞬的怔愣。不过须臾她立即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就怒瞪贺福全,吓得他撑在地上的手都颤了颤。

而燕景笙果不其然地一顿,蓦然抬头看向她。

少年人神色总是清清冷冷,漠然的眉目间仿佛沾染不了半丝尘俗,浑然天成的高贵绝俗。

他面貌与她有八分相似,可燕景笙有一双不一样的眼睛。他的眼比她稍圆,长睫如扇,幽墨如兰,轻眨之间,敛入光华。

此刻那双眸中显然有些许疑惑,又存着点点怀疑。

他望着燕潮见,半晌,缓声问:“你在帮我找猫?”

燕潮见没答话。

春寒时节最是冷,贺福全的脑袋深埋在地,额角却险些滴下汗来。

空气寂静,他总觉得这段沉默过了许久,燕潮见才终于语调冷硬地说:“不过是让贺福全随便找找罢了,用不着感恩我。”

“它叫药药。”燕景笙却像没听见她说的话,声音轻轻的,“你唤它,它会应你。”

他脸色依旧疏离淡漠,眸中微颤的光晕像是错觉。

燕潮见终是没答他的话,转身利落一提裙裾上辇。

燕景笙抬眼,顺着风向那一摇一晃的步辇望去,弧形姣好的唇角轻轻翕动了下,自少年人薄薄的唇中吐出了两个单音。

只是隔得太远,谁也没有听清。

贺福全从地上起来也不敢去看燕景笙,但他听着方才那番话,总觉得贵主和殿下似乎又稍有了点缓和。贵主那通火气没发作便是最好的证据。

他心底欣喜,全然忘了方才自己扯的谎,正要一行礼跟上步辇,一旁的容洵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神秘兮兮地将他拉住,直直拉到宫墙边。

他半途离开,燕景笙不甚在意,仿佛看不见还有个人,带着亲卫径自往国子监去了。

贺福全就这么被拽到一旁,颇为不解地问:“容三郎君,您这是……”

容洵十分自来熟地一勾他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贺公公,你瞧瞧这是什么。”

他右手微掀,大氅内,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正窝在他怀中睡得香甜。

总觉得文名太简洁,或许该换个名叫《演戏接近公主之后》《我的舔狗弟弟原来不是舔狗》《疯狂搞事被公主抓了》《我装废物的那些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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