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择主

真是命途多舛,此行艰难,李青棠都要数不清这是第几回死里逃生了。

被箭射穿的人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鲜血在他身子底下流淌,洇进干裂的土壤。

这里的人们见过的死亡比李青棠要多的多,可即便如此,当刚才还活生生站着说话的朋友忽然一下子在面前死去,长久绷在心里的一根弦噼里啪啦全断开来,这是一份毫无征兆的死亡。

人神共愤。

李青棠不认为一旦这些人不要命的冲过去她能拦得住,最好的办法竟然是不管不顾,当然,那也要看清是什么人在行凶,目的是她还是这些人。李青棠躲在树后,徐徐探出身去,肩膀却被一只手拉扯,致使她又撤了回来。

“杜熙?你怎么在这儿?”

杜熙像个幽灵,走路不出声,衣摆随风也没有声音:“姑娘,马车进院,现在所有人都在找您,萧将军正陪着演戏,五殿下已经歇息了,红尾被曹度扣在知州府,名义上说是让她收拾房间,置办用具,实际上是监视,我未随行入城,躲在暗处,才能来寻姑娘。”

“他竟扣下了红尾?”识破她不在马车里是早晚的事,李青棠丝毫不觉得惊讶,倒是曹度扣下红尾有些出乎意料。

“是。”

“杜熙,你可以啊,你真是明暗皆可,自在随性。”

杜熙难得笑笑,转瞬即逝:“姑娘,眼下似乎不是夸属下的时候,咱们怎么做?”

“难做,”李青棠如实说,“方才我探出头去正是想看对面是什么人,是杀我的还是杀他们的,被你拉回来了。”

杜熙道:“刚才或许是杀他们的,姑娘探出头去,或许就是杀姑娘的。”

李青棠:“……”

话虽如此……

“你来前我没有把握,你来了,我竟生出十之**的信心来,杜熙,拿下对面那几个毛贼,我请客吃饭。”

这次轮到杜熙无言:“……”

李青棠没得到杜熙的回应,扭脸看:“怎么?做不到?”

杜熙摇摇头:“做得到,只是,姑娘您……挺好……”

杜熙“唰”的一下,不见了。

杜熙这句“挺好”让李青棠意识到自己的转变,在那群人眼中她是个游方郎中,但在杜熙眼中她是主子,是从故作沉稳到沉稳的官或者公主,杜熙的好奇是对的,李青棠哑然失笑,杜熙是对的,她很欣慰。

李青棠相信杜熙说到做到,她准备着进行下一步,只见一个人从对面飞过来,“啪嗒”一声扬起一阵尘土,杜熙刀收鞘,人不笑。

李青棠在被丢过来的死人身上再一次看见了杜熙的“可怕”,转瞬之后,她的兴奋几乎要溢于言表:“天呐,他到底把你养成了什么?”

毋庸置疑,杜熙又被夸了。

房亮从石堆后面探出身来,其余人慢慢跟上,他们惊讶于杜熙的身手,也沉浸在同伴的死亡不能自拔。

“仇家?”李青棠不必进行下一步了,起初她想在杜熙与那些人打斗的时候将房亮等转移的,如今用不着了,“我初来乍到,总不能是来杀我的吧。”

房亮不言,只是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一旁的房子夏显然没有房亮这般深厚的情义,见叔叔不答话,他便开口说:“是姓曹的,他派人杀我们。”

房亮瞪了房子夏一眼,被李青棠看入眼中。

这就有意思了。

“曹知州派人杀你们?怎么,你们偷他东西了?还是犯法了?”

房亮这时才开口:“都不是,我们,我们看到他行贿,他要杀人灭口,我们不得已才在这城边藏身。”

“行贿?这个时候行贿还能被你们瞧见,是他太不小心了,还是你们消息太灵了?”

“我们是无意之间撞见的。一个多月前,公主回宫……”

李青棠:“……”

一个多月前,锦宁公主李青棠回宫,花朝上下各有各的震荡,越小的官所受的震荡也越小,知州,排在中上。

曹度手上沾的事太多太多了,他的靠山零零总总、新的旧的加起来几近半朝,公主回宫,皇帝器重,看起来对他不利,但他非是寻常之辈,这些不利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上上下下都在揣度上意思索怎么走接下来的路时,他在择主,在一众靠山里找那个最稳得住也最靠得住的人,他找到了,毫不犹豫更毫不耽搁,没两日,一箱装满金银珠宝、奇珍异物的糖瓜木箱便随进京贩卖货物的客商北上。

夜黑风高,四野寂寂,饿到无法入睡的房亮等派两个人出门找吃食,客商最爱走的那条道是最容易有“猎物”,可那一日,他们看到的是曹度府上管家和一行客商银钱交易,但那时候他们并不知箱子里是何物,只以为是货物,要北上贩卖。

“今日这波人不是第一波要杀我们的人,你看到的那些兄弟也有因为这个原因逃出去的,想必他们不敢说出实情。呵,”房亮苦笑一声,“其实他们不追杀我们,我们也不会知道那箱子里是什么,因为怕我们泄露,箱子当夜并没有送出去,被追杀后子夏偷偷潜入放箱子的院子打开箱子看,得知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金锭。”

房亮的故事讲完了,李青棠的脸色却难看起来,她抬眼和杜熙对视,试图像和红尾一样彼此明白用意,李青棠并未抱有太大希冀,但杜熙简直是无所不能的,他在人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挪到房子夏身边。

“这么说来,陈州你们已然住不下去了,为何不逃?”

“那不是有逃出去的吗?不瞒你说,我们剩下的这些想过逃,但不敢逃,在陈州城里我们躲躲藏藏,为了掩人耳目,他竟不能大张旗鼓的搜查,出了陈州城就未必了。”

“曹知州会在乎在百姓心目中的名声?”

“我想也不会吧,”房亮说,“故而我们从未寄希望于此,我们靠的是文姑娘的庇护。”

“文潇?清江馆的文潇?”李青棠问道。

“是,”房亮看过来,“你也知道文姑娘?”

李青棠随口就来的功夫是打小就练的,许司一且不是她的对手:“自然知道,也不瞒你们说,我从来仰慕文姑娘,想着哪一日我能有似她那般才貌双全,继而名扬天下,必是人生一大美事哉。”

这话说在了房亮的心坎上:“文姑娘当是天下人仰慕的,无论男女,都应当拜服在文姑娘之下,姑娘,倘若姑娘有此所念,不如随我等前去拜见文姑娘?”

房亮这一堆“姑娘”让李青棠心中有些不悦,红尾和杜熙称一声“姑娘”是他们敬重,房亮称文潇一声“姑娘”亦是如此,但房亮唤她“姑娘”便是随便的称呼,李青棠不悦,因为有此处可见花朝礼法始乱矣。

然而言归正传,李青棠能这般顺理成章的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文潇姑娘,她很乐意随行前往,但她仍有她的疑心,不得不防。

“我这位兄弟也要随我一同前去,不知房大哥可否应允?”

房亮看了杜熙一眼,当下便说:“救命恩人,自然同往,说什么应允不应允,恭请才是。”

李青棠给杜熙递了个眼神,这一路上杜熙没有离开过房子夏半步。

李青棠则与房亮相聊甚多:“这么说,这位文姑娘能护住你们?”

“至少曹知州不会大张旗鼓的抓我们。”

“文姑娘当真奇女子,我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了。”

这般应承着,左拐右拐,羊肠小道,土岸木桥,柳暗花明时是一座小楼拔地而起,角铃作响,脂粉香气。

“到了,这便是清江馆。”

李青棠在清江馆的后门处,抬眼瞧这风光无二的清江馆,上好的木,不加雕饰却见其美,沉夏的色彩,近其身则知天成。李青棠进过烟花地,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此处,果然不同。

“世上难有第二处清江馆。”

房亮以为李青棠实在啧叹,傲然道:“这是自然,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位文潇姑娘。”

李青棠和房亮相看一眼,笑了:“我已是迫不及待,房大哥,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房亮也笑:“好好好,是我又啰嗦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这兄弟是不能进去的,自从陈州大旱以来,清江馆便已闭门谢客,只出门救人,不带人进门,尤其是男子。”

“你们为何进得?”

“我们是信徒,这不一样。”

“信徒?”

房亮有种解释不明白的无奈感:“总之,他不能进去。”

杜熙站在那里乖乖等李青棠示下,这边李青棠是“花山阿颂”着身,她话不过脑,张口便来:“可你不曾问过我这兄弟来历身世。”

“哦?什么身世?”

“这才是不可说,不过看在房大哥带我见文潇姑娘的份上,也就不瞒你,我这兄弟啊,原来也是女儿身,家中花树下至今还埋着她的女儿红,只因仰慕文潇姑娘,才练了奇功,将自己变成这般模样,你好好瞧瞧,她这张脸是男是女?这俊俏模样,我都惭愧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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