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快到真武观,穿羊皮袍子的人才睁开眼睛。周哲觉得他根本没睡,他是精准的在转弯时醒的,而这是到达真武观的最后一个弯道。醒了以后,他一直环顾左右往车外看。不坐前排坐后排,很显然,他是在躲避某人或者某些人。
车慢慢驶到真武观近前,门口已经整整齐齐码了七八辆车,而且都是价值百万以上的好车。周哲打眼看看,真武观红色的大门开着,摆了张桌子,旁边挂了木牌,百元一斤,限购五斤!
经济通缩,物价走低,普通鸡蛋一斤不过三五块钱,他这个定价,是普通人眼里的奢侈品,却是奢侈品里最好卖的低价品。有意思,市场定价的奥妙倒是被这道士玩明白了。
周哲下车,扒拉着排队买鸡蛋的人走到观门口,看一人挽着发髻身着道袍三十来岁面目和善,就上前报了常七胆的名字。对方听了果然态度客气,让周哲进道观稍等,他要先处理完鸡蛋。
周哲回到车上,把二豹叫下车。那皮袍子还在睡,周哲叫了一声没反应,就没管他了。
穿着学生裙装制服的豹齐天,一下车就在西北的冷空气里打起寒颤。豹有钱见状,立刻脱下他的黑西装给豹齐天裹上,好像这么冷的天气他穿单裤衬衫很暖和一样,周哲只好脱了自己的西装裹在豹有钱身上,但是他也只穿了单衬衫。
豹齐天和豹有钱一起扭头看着周哲。
“你们看什么!”周哲快走几步,进了道观,他们两个跟在后面。道士告诉他们可以去大殿等他。话说,道长的生意还真是好得不得了,买鸡蛋的排着长队,五斤鸡蛋正好一个瓦楞纸方盒,上面盖着一枚真武观的方印。嗯,好产品从来不需要花里胡哨的包装。周哲因为被长生制药的产品折磨,看到这样排队高价哄抢的鸡蛋,不免内生感慨。
说起来,真武观好像只有这名字还算状伟,那大殿就跟大门一样,小小的,有些许破败。但又在破败中透着结实和整洁。青色的厚棉布门帘阻挡了外面的冷空气,殿内一角还生着一个小炉子,炉子上咕噜着一把铁茶壶,暖呼呼的冒着热气。奇怪的是这大殿却没有塑像,只摆了一张条案,上供一神位,神位也并不是一般道观供奉的三清之类,而是只有“大宗师”三字。神位前,置一香炉,炉内不知焚了什么香,缭绕而出。大殿西侧壁,却摆了一排药铺才有的药柜,只是比一般药铺的柜盒更小,药物种类也更多,密密麻,排了一面墙,上面全是繁体小字。这大殿里充斥着草药味道,豹齐天吸着鼻子,连叫了几声好闻好闻。还走到药柜边,一个个拉开抓出草药闻闻嗅嗅,很是喜欢的样子。大殿正堂东西两侧,各摆了高几和几把四出头官帽椅,看着很有些岁月感。
周哲和豹有钱坐在椅子上看豹齐天闻草药,这样等了半个多小时,卖鸡蛋的道长才进来。进门先扫了扫身上的尘,不紧不慢,不张不驰,是修行者身上才有的恰然。感觉自己整理好了,才跟殿里的三位笑笑,走到炉边拿铁茶壶冲了盖杯茶,一一端到客人面前。最后自己也坐定了,喝了一口茶。
这样缓慢的节奏,在城市是看不到的。在城里呆久了,自然就沾染上些许慌张情绪,周哲在长生制药雷厉风行,做什么都直奔主题,24小时干出48小时的样子,此刻却难得静坐着,被这位道长身上自带“神力”熏染,不管是他扫尘还是倒水,好像与这大殿里所有事物都自然融合,形成一种叫人异常松弛的气场,呆在这种气场里,周哲只觉得无比舒适。他还特意看看豹有钱,此人一直抬着头在看那块“大宗师”牌位,倒不像平时那般垂头模样。
道长气定后,徐徐开口。他自称徐半夏,负责真武观日常。周哲要找的薛济世却是不巧,出观采药去了。薛济世倒是有话留下,应该常七胆早就知会过周哲的来意。徐半夏说,薛济世隐居在此,已无出世之心,且年事已高,只想在此颐养天年。请道医高隐进长生制药那是周哲此行的幌子,他的真心,是找薛济世看病。这一点常七胆定然也做了传达,因为徐半夏已经拿出手枕放在周哲手边,并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周哲有点尴尬,并没把手放在手枕上给徐半夏把脉。
“却是对我医术有疑?”徐半夏问。
哎,周哲当然是冲着薛济世来的,这徐半夏看年龄,也就是薛济世的徒弟。薛济世不在,也只能让徒弟看。只是,他想给治病的人并不是自己,是豹有钱啊。可这话又不好直接说,毕竟他知道豹有钱对就医的态度。
徐半夏却说,:“即入我门,就由我安排。你们三个都要切脉,一个一个来,不用急。”这话说的,哪里有人急了,又不是门前那些买鸡蛋的。不过他这样倒是帮了周哲的忙,周哲十分领情给他切脉。切完周哲,切豹有钱,然后豹齐天,豹有钱逆来顺受,把切脉当成一个必要程序,根本没反抗。
给豹有钱切脉时,鲜少开口的豹有钱突然问徐半夏,殿里供奉的大宗主是谁?
徐半夏说这是他们这一派的开宗宗主一羽道仙,他们这一派是道家小派,比不得正一、全真、真大、太一、净明那些。豹有钱又问这一羽道仙是谁?徐半夏只说是一位道医,医术高明,最后羽化登仙。所以他们这派传下来的也都是道医,只是医术高低,两分传承,一分个人勤勉,七分全赖天赋。至于病,天地万物盛极而衰,过了那个点,病才是常态。不病,倒不正常了。所以他们这一派虽然是道医,却并不怎么热衷于悬壶济世。
这……难怪宁愿卖鸡蛋呢!
最后给豹齐天切脉,徐半夏明显挑了挑眉毛。豹齐天看见就问他怎么了?徐半夏笑笑说,数十年没摸到过这样宽厚的脉了!豹齐天问什么意思?徐半夏就说,意思是你先天真元充沛,做什么都事半功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什么的,俗称“天才”。
豹齐天很惊讶,这都能从脉上看出来!这是徐半夏还是徐半仙!
徐半夏总结说,他们三人,这孩子不必说了,健康得要命。剩下两个就比较难。
二豹听后,都扭头去看周哲。毕竟豹有钱的顽疾肉眼可见,周哲又怎么难了?
周哲摊摊手,“就是失眠,睡觉难。”
“这也算病?”豹齐天这样的少年还无法了解此种真意。
徐半夏:“你不觉的是病,就不是病。”
这是什么歪理?听着不像一个正经医生该有的言论态度。
周哲不禁仔细看了下这位热衷卖鸡蛋的道医,虽然肤色黑黑的,五官细看起来却十分精致,眉高眼深,颇具识别度,跟本地圆圆的山药蛋脸型差别极大。
“道长不是本地人吧?您跟薛医生的关系是?”
徐半夏念白似的哈哈了一声,说:“我与薛济世是同门道友。”
根据常七胆的描述,薛济世的年龄应该至少六十以上,徐半夏而立之年,以道友自称,同辈称谓。这家伙身份有些奥妙,但人家不愿详说,周哲也没追问,两人浅笑着互相对视了一下,便继续问他们的病能不能治,当然主要是豹有钱的病。
徐半夏沉吟一下,说“难”的意思就是这病不是用药的医生能看好的。
豹齐天马上问,那是用什么的医生能看好?
徐半夏说,是调神的医生。
豹齐天问他是不是调神的医生?
徐半夏摇摇头,说他此生就见过一个能调神的巫医,已经死了很久了。
豹齐天就问薛济世会不会?
徐半夏又摇了摇头。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周哲和豹齐天皆甚为失望,临走他们问薛济世哪天回观,徐半夏说不知道,但又掐算手指让他们两日后再来。
抱着失望之后的希望,周哲与二豹离开真武观回到长夏镇那小客栈时,掌柜说有个人一直在等他们。是个又瘦又矮的小个儿,有点眼熟,像是昨天在集市上尾随豹齐天的家伙,身上还是套着同一件脏兮兮的外套,头发乱蓬蓬的。那家伙见了豹齐天,立刻凑上来,但又因为不好意思,不敢凑太近。脸上带着五分憨厚,五分奸猾,气质鬼祟。
豹齐天倒是热情招呼他,“三哥,怎么白天来啦?”
那人被说的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哈着腰,突然就对着豹齐天鞠了一躬。在店老板和此人的轮番解释下,周哲他们才明白,这家伙自称周祥,外号骆驼,他是想请豹齐天去他家给他弟弟看病。为什么呢?因为昨晚藏在被子里的就是此人,贼固然没有偷到东西,却偷听到豹大夫悬壶济世的神迹。所以,早晨吃了饭就来客栈找人,听说人走了,便一直等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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