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位朝圣者经过长途跋涉,在都城某处找好旅店存放行李,稍作歇息后,便一定会找人打听清楚主圣堂的位置。然后或持着数支蜡烛,或揣着几枚硬币,径直朝圣堂走去。
待朝圣者走进堂内,在高耸的尖顶拱劵下漫步时,有太多东西会引起他或她的注意。
圣堂墙上洞开两层彩绘玻璃窗,阳光透过数千片色彩斑斓的窗玻璃片,投射下深红与天青石色交错的主色调。翡翠生动的绿,琥珀与麦酒的金黄,以及透明玻璃呈现出的白色,缀饰其间。大窗上面依着固定所用的粗铁条,分隔出经书上各章节的故事场景。以及远古诸王和圣堂赞助人的全身像。本就衣袂翩翩,高瘦如灵魂的人物形象,在不断变换的日光下,愈加显得远离尘世,幽玄莫测。
窗户底下,支起神龛的白色连拱似乎纤细到失去了重量,被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诸圣与先知或伫立,或危坐于此。盖朗西亚历代王室成员的徽符「1」,填满了神龛底座。
对一些人而言,这些不过是一些有着教谕意义的装饰品。尽管绚丽,却不值得为观赏它们而停留太久。不少朝圣者甚至不会为此伫足片刻,只是瞥过一眼,向前走去。
越往里走,越靠近各个祭坛,朝圣者们的行进速度就越发缓慢。
还未见到祭坛,便能看到各种石雕的、青铜的、木刻的、或金或银、以及蜡雕和用布料缝制的还愿物。这些上主向人施展奇迹的证明,无疑会增加朝圣者们的信心。等走近了,透过金色花边般的黄铜栅栏,不难窥见覆有布幔,后设屏风的祭坛,以及沐浴在**烟雾和银质花束中的圣人坟墓。「2」
圣堂中心的主祭坛是唯一一个未被栅栏锁住的祭坛。最重要的圣礼(自然包括重要人士的婚礼),均是在这里举行。若赶上节庆时候,主祭坛前方会摆上金制或银鎏金的圣物盒。无数从各地赶来的善男信女列成长队,争相亲吻这来自天国的宝藏。家境普通的朝圣者,为礼敬圣人献上香烛与善款,富有的信徒为圣堂捐赠丝制帐幔与幡帜、珍罕画作、乃至婚礼上佩戴过的首饰,战争中缴获的希奇物件。
作为回报,捐款较多的信徒会收到装有圣人或圣迹遗物的金属小盒。圣堂的财产管理员也会记下这些信徒的名字,以供本堂的读经祭司为他们诵经赎罪。更贫穷的人,则指望着从堂外的小贩手中购买朝圣章或木板画作为朝圣凭证。通常,这些廉价纪念品会被他们郑重收藏起来,直至被带入坟墓。
一般而言,朝圣者在朝圣过程中最难得留意到的,当属圣堂的一群老守门人。
这些领小圣职的失意者,圣伯努瓦笔下所谓由“破产地主、小贵族的私生子、失败的投机商贩、异乡人、城市贱民”组成的“圣堂仆役”,平日所从做的无非是打扫圣堂,搬运重物,烧火等脏活累活,他们为数不多的轻活,便是在圣堂临时关闭时,在门口告知造访者待会再来。
而今天,守门人们要做的就是这份活计。
国王出人意料地选择在主圣堂举行婚礼。兴许是王上开恩,守门人轮班站在门口,没有轮到班的人可以坐在为他们预留的座位上观礼,这样每个人都能或多或少领略大婚的盛况。
其中一位守门人,人们管他叫老科雷那的(其实他叫克劳斯)轮第一班。
他颇有些手段,胆子也大,知道如何从这份低微的职位上多捞几笔。这不,眼见一位乡下阔佬模样的朝圣者向他走近,他立马来了精神,准备一展身手。
“早上好。”
“早上好,教士大人,请问这前面是圣堂的入口吗?”
“是的,”老科雷那点点头:“但现在进不去,今天王上大婚,您改天再来吧。”
“大人,今天是圣斐洛娜「3」的殉难日,我从外省赶到这里来,就是期盼着能在今天礼敬她的坟墓。你们难道为了一场婚礼,连殉道圣人都要抛在脑后了吗?”
“弟兄,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您有意见,得向国王请愿。”
这差不多是老科雷那对所有朝圣者所采用的话术。多数人听到这些,便会转头离开。有些人可能会咒骂一句,但也不敢太出格,毕竟守门人的身后,可是装备有长枪与刀剑的士兵。
但这两种反应都不是他所期待的。
“好吧。”朝圣者向圣堂旁边的具甲侍卫瞥了一眼:“我既然已经来了,就请您让我站在门口朝拜一下,我会给一笔布施,作为对本堂,也是对您的酬谢。”
“这可不行。”老科雷那眼睛一亮。
“这是一枚金索度斯「3」您看看成色……”朝圣者掏出钱袋:“如果贵堂还有需求,那不妨把另外这枚也拿去。”
于是老科雷那回话了(不用金索度斯,拿其他的金币或一袋成色不错的银钱他也会开口的)。:“你不怕扒手吗?”
接着,他便领着朝圣者行至附近一座喷泉旁边。喷泉的出水口足够高,能阻挡住侍卫和路人的视线。
老科雷那盯着侍卫,绕着水池转了半圈,直到确保侍卫们看不到他和朝圣者才停下。
然后他摆正身子,语气变得严厉:“您很虔诚,这是好事,但布施并非是为了酬谢什么,而是出于对上主的热爱。”
“罪过罪过,我今天会去别的圣堂找祭司补赎「5」,还是请收下我这个罪人的布施吧,看在上主与圣斐洛娜的份上……”朝圣者又掏出一枚索度斯,同之前那两枚一并放在老科雷那的手心上。
“好吧,恐怕你还得换上我的外套。”老科雷那迅速把三枚金索度斯装进钱袋里,腾出两只手来解外套上的扣子。朝圣者脱下他那身款式陈旧而做工考究的大衣,恭敬地捧在手上。
看来这是个因为牲畜生意发了财的牧群主,不然也难以解释他为何对这位鲜为人知的畜群保护者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宗教热忱。
本城的贵族与市民们早忘却了圣斐洛娜,这按理说是不应该的,但市民们担心自家驴子与马匹的安危时,都只管在各个路口上放着的的圣门森特像前祈求护佑,于是这位圣女的礼敬者,便只剩下清一色的乡下人。
早年,在圣斐洛娜的殉难日内,还有附近的乡下人自发组织起来,抬着她的遗骨游行过田野与村镇。五十多年前,不堪苛捐杂税与地租重负的农民揭竿而起,自发组织人马向城内进军之后,游行被叫停了。
到朝圣者朝圣时,官方对圣斐洛娜的礼敬活动,不过是在她的坟墓前熏上一把**,奉献花朵而已。也难怪国王敢下令在这天关闭圣堂,大概他也没注意到圣斐洛娜的存在罢。
言归正传,两人换好外衣,走回圣堂。
到门口时,老科雷那忍不住又要叮嘱朝圣者几句。他说话过于啰嗦,朝圣者不胜其烦,取下随身携带的念珠拨弄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守门人讲完,他赶紧朝圣堂南壁跑去,从东至西数着自己经过的窗户数目,好找到老科雷那反复提及的那扇小门。
数着数着,他不由自主的盘算起这些窗户的造价来。制造一面承托玻璃窗的灰岩花棂,不知道要用多少石料,在窗棂上雕刻精密的几何图案与锯齿形装饰,又何其费工!
再说这巨大的玻璃彩窗,虽说那位有福的圣王莱昂七世下令扩建圣堂时,在圣堂地基内找到的大批古代玻璃器可以用于制造窗片,但固定玻璃片的铁条与铅条,总不可能凭空出现,这就又要一笔巨款。再加上工费和设计费……或许自己不吃不喝,这半生攒下的积蓄也不够修建一扇这样的窗户。
朝圣者盘算着,不经意间便走到了守门人强调的第七扇窗户下面。
朝前看,墙边果然有一道小门,他遵循老科雷那的叮嘱,先快速叩三下门,又缓缓地敲了两下。
“上主与诸圣是配受赞美的……”
他还没说完,门口便传来一阵稚嫩的童声:“永远如此——永远如此。”
门开了,守门的的确是个小祭童。
小孩怯生生地朝面前这位陌生人点了点头,朝圣者亦点头致意,朝旁边的楼梯处走去。
等上了楼,朝圣者忍不住回头望向楼下。那孩子早已坐下,逗弄着一只围着他转圈的小猫。这温馨的场景,使朝圣者绽出笑容。
转过头,朝圣者来到楼上。这所谓的圣堂第二层不过是一排由柱础支撑着的围廊,守门人们的座位便设在此处。他很快便找到了老科雷那的座位,坐了下来。
刚落座,他便伸头向下探望,试图找出圣斐洛娜的坟墓,可惜一无所获(圣斐洛娜的坟墓在他座位的正下方,他自然看不到)。
但在朝圣者搜寻坟墓的过程中,他的确发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
「1」徽符:一种被莫努凯庇大陆上的各国广泛应用于旗帜、衣着、武器上以区分家族和个人身份的图样。一个徽符通常由底色和图符组成,底色为徽符背景的颜色,图符则是具有各种意义的图样,有时还会有文字。
「2」还愿物、**烟雾和银质花束:敬献还愿物、焚香和花朵、蜡烛是常见的礼敬圣人的方式。还愿物是信众在祈求被实现后给予圣人和圣堂的赠品,有各种形式,一般会与信众祈求的愿望有关
「3」圣斐洛娜:旧帝国时期的一位圣人,据称其出身望族,因坚持虔敬信仰而使异教徒家人蒙羞,家人于是胁迫其改信,但仍秘密奉教。某日其兄弟知晓她依旧坚持去观圣礼,并打算与教内一男子以教礼结婚后将所见所闻告诉父母,恼羞成怒的父兄随即将其杀害,抛尸于畜舍,而后其未婚夫梦见其受难景象与圣人受难后得到的恩宠,于是寻得其遗体,葬于当时的城郊。封圣后被认为是家畜的保护者
「4」索度斯:格奈帝国发行的一种金币,因币值相对稳定,广受各国认可
「5」补赎:信徒们视自身的过错为罪,因此犯下过错时除了要解决现实问题,还要用忏悔、苦行,念诵经文等方式补赎罪
(这是一个架空世界的虚构故事,如与历史或现实雷同纯属巧合,求放过。上周太忙忘记更新,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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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朝圣者偶遇一场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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