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蒂莉亚也确实没有参加在柏林举行的大使会议。她甚至还一边围观,一边嘲笑。那些大使们是达不成一个统一的协议的。这场音乐会缺少一个指挥,因此乐曲只会越来越不和谐。奥蒂莉亚眯着眼睛,做出完全不想插手的姿态。她要忙的事情很多,外交可以暂且放在一边。除了公事,私事还有不少。
比如说布莱希罗德就给她写了信,告诉她自己为了儿子失去的名誉给莱恩多夫写了信,托他给皇帝递交了请愿书,请求对他儿子宽大处理:
“如果阁下能大发慈悲,为这份请愿书美言几句,您必将得到我最深情的感激。我聊以□□的是,如果我的儿子触怒的是仁慈的上帝,陛下将会更乐意做出怜悯的举动。”
看着布莱希罗德这对子□□拳爱心的信,奥蒂莉亚也只好感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但以她对威廉的了解,皇帝是决不会回应的。不过想想这许多年布莱希罗德对自己的忠心耿耿,她决定还是帮他一把,有时间进宫的时候为他求求情吧。
不过布莱希罗德还是有些手段的,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的汉斯近来被英国外交部任命为英国驻柏林的副领事,这一定是布莱希罗德用金钱铺出的路子。他也算是为孩子煞费苦心,为提高家庭地位绞尽脑汁了。
说起布莱希罗德,奥蒂莉亚忽然想到了一件传闻。据说布莱希罗德有皈依天主教的意思。《帝国信使报》甚至宣称,布莱希罗德有个儿子要娶一位天主教姑娘为妻,新娘就是曾任奥蒂莉亚下属的保罗·哈茨菲尔特伯爵的女儿。不知道这谣言是怎么流传开的。布莱希罗德就算想要皈依,也要挑新教才对啊。
于是奥蒂莉亚把这传言扔到一边,专心想了想和奥地利结盟这件事。一位熟悉奥蒂莉亚的同事曾经评价说:
“如果你不同意俾斯麦的观点,注意不要立即反对她。如果你立即反对,她发现对她的观点存在如此大的意见时,她会激动并变得顽固起来,以至于世界上的任何力量都不能让她动摇。”
不幸的是,威廉从始至终都在反对奥蒂莉亚的意见,以至于她立即把和奥地利的同盟关系视为了德意志政策的核心。现在威廉偃旗息鼓,退避三舍了。奥蒂莉亚反倒冷静了下来,自忖结盟有些过于急切。虽然这政策看起来可以快速解决巴尔干半岛的紧张局势,让奥地利感到安全,不再和英国合作。但奥蒂莉亚对支持奥地利在巴尔干的利益毫无兴趣,除非俄国直接攻击奥匈帝国,否则她才不会施以援手。
算了,反正时间只有五年,到了日子就想办法把这些奥地利人甩开。奥蒂莉亚懒洋洋地想着,忽然发觉自己现如今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威廉经过这一次的闹腾,好像终于承认自己比他更重要,不再闹着和自己作对了。就连他那苛刻的,已经完全谢顶了的妻子,皇后奥古斯塔,也不再批判自己了。
难道说这就是人上了年纪后的一些好处?那还真是对自己大有裨益。奥蒂莉亚觉得自己少了一个长久以来的心腹大患,她现在担心的终于只有一件事了——倘若皇储有朝一日登上皇位,那将会发生什么呢?
不得不说,英国的领袖更迭对奥蒂莉亚还是有所影响的,特别是上台的还是她最不喜欢的格莱斯顿。她这段时间总是担心,假如德国也出现相似的情形,不知哪里冒出一个什么政治人物取代了自己,那该怎么是好呢?迪斯累利无论如何还保留了一个爵位,自己和他是有本质不同的。自己是一个女人,她委实不相信自己的对手会对一个女人保持多么大的敬意,肯容她善终。
如果有可能,最好让自己死在眼下这个位置上才好呢。奥蒂莉亚在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说不清是悲是喜。她忽然又自嘲地笑笑,想着自己的下属们每每听到自己要辞职的说法,大约都认为自己是个对政府职务厌倦的人,谁又能想到自己其实决定要像捍卫生命那般坚守这个岗位呢?
就算是他们要把自己赶走,自己也不走!奥蒂莉亚冷冷地摆弄着手里的笔,为此,那些过于个性昭彰的下属统统都要被调走,自己只需要听话乖顺,只执行自己命令的下属,像布赫尔那样的人。不,甚至他也是不值得自己全然信任的。自己有儿子在,有赫伯特,他才是自己真正可以毫无保留信任的人。霍亨索伦家族可以建立自己的王朝,俾斯麦家族同样也可以在朝堂上建立相似的一个。
此时奥蒂莉亚还不知道,她的儿子正短暂地摆脱她的控制,沉浸在爱情中。卡罗拉特正甜蜜蜜地依偎在赫伯特怀里,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空气中只能听到轻柔的呼吸声。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不容易彼此挤出合适的时间,找到隐蔽的地点,见了面,却又沉默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赫伯特从未感到心头如此安宁。他甚至觉得所谓天堂不过如此,他爱的人也爱他,现在还躺在他的怀抱里。周围流转的都是醉人的欢乐,满溢的都是甜蜜的爱情。他一向是有些愤世嫉俗,看不起世人的,觉得他们愚蠢无知,连他母亲那些浅显的政策都看不懂,兀自争吵不休。但现在为了他的爱人,他甚至愿意去爱他们,爱她所在的那个世界!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把卡罗拉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长长地吻她。她因为自己热情的双唇而嘤咛着,小脸变成了红扑扑的一片。她被过于热烈的吻弄得气喘吁吁,正打算挣脱开来说些什么,忽然有一滴圆圆的水点正落在她的眉心。
“哎哟,下雨了。”
如果赫伯特是孤身一人,他一定飞快地跑到屋檐下或是店铺里,找个避雨的地方。但现在卡罗拉特坐在他怀里,让他浑身上下火一样滚烫。雨水不能浇灭他胸口的热情,他一点不愿损失和爱人相处的时间,若是到了避雨处,一定人多口杂,他们怕是连手都不好拉了。于是他迅速脱下外套,双手一张,将它举过头顶,给她遮住了雨:
“我们再多坐一会儿。”
卡罗拉特先是一愣,随即荡漾开了甜美温柔的笑容,虽说之前她脸上笑意一直没断过,但这次更加柔情似水,更加一往情深。她伸开双臂,挽住赫伯特的脖子,紧紧依靠在他胸前,本是欢愉地笑着,忽然又流下了泪水:
“好啊,我们在一起,哪儿也不去。”
于是他们又不作声,就是依偎着,一动不动的。卡罗拉特合着眼睛,像是微微睡着了,赫伯特只怕惊醒了她,一丝不敢动,像个守护她的骑士。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醒了,美目张开一线,朝着赫伯特嫣然一笑,后者的心脏重重一颤,低下头就把唇挨了上去。
“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商量。”一吻结束,卡罗拉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郑重其事地扳住赫伯特的脖子,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去。
“什么事,宝贝儿?”赫伯特自问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他有那样一个权势滔天的好母亲,谁敢放胆和他作对呢?
“我想和我丈夫离婚。”说这句话之前,卡罗拉特一直在微微颤抖,如同一片在雨中瑟瑟的叶子。现在她忽然坚定起来,眼里闪烁着某种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的气魄,一字一句都像钉子一样,深深刻进这潮湿的空气中。
“离婚?!”赫伯特先是一惊,陡然想到许多不好的后果:流言蜚语,背后中伤,卡罗拉特丈夫的仇恨,以及母亲可能的怀疑……但很快喜悦压倒了一切,他只想着,爱人以后是自己一个人的了,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离婚……”
“对,”卡罗拉特给出的回答让赫伯特欢喜得几乎要在泥水地里打滚,“我认真考虑过,我和我丈夫本没有什么感情。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妻子,我爱的也不是他,幸而我们又没有孩子,省去许多麻烦。我要和他离婚,和你结婚。”
“真的吗?真的吗?”说句不孝顺的话,赫伯特现在的欢喜绝对比小时候被人骗说他母亲要来看他时多得多。如果不是要为卡罗拉特遮雨,他现在真想抱着她原地转上十几个圈。
“真的。我想和你真正在一起,我们一起生活,一起生儿育女。每天等你下班回家,我要亲手为你做晚饭,你要给我一个吻,还要给每个孩子一个吻……”
赫伯特感觉自己的心脏随着卡罗拉特的描述鼓胀起来,变得轻飘飘的,正不畏风雨,在天空中一圈圈飞翔。他再也顾不得张开外套遮雨了,而是任由它飘落在泥水中,他自己死死抱着卡罗拉特,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好好好,我们结婚,结婚!”
然而结婚老大难似乎是俾斯麦家的祖传问题。奥蒂莉亚当年就让父母兄妹操碎了心,现在她还要为女儿操碎心。对于赫伯特她倒不担心,反正他是个男人,多做几年单身汉也无妨,何况她也为他琢磨着一门亲事,只是觉得比较棘手,可能要努力些年头。玛丽的岁数却不好再拖下去了。
因此她捏着鼻子,也不好对战战兢兢陪着笑脸上门的毛奇的外甥布特上尉横挑鼻子竖挑眼。总算有个瞎了眼的沉浸在自家不成器女儿的美貌中,还是趁着他没回过神的时候把她塞过去,让他慢慢追悔莫及去吧。毛奇家的亲戚总不见得比毛奇本人还讨厌……算了,反正不会比自家闺女更讨厌的。
妞妞:赶我走我也不走~~
威一:嘿嘿,我一死你也就该走了~~
弗里茨:不是我的锅~~
二货:我的锅我的锅~~
妞妞会允许赫伯特娶卡罗拉特吗?想也是不可能的啦~~
赫伯特:呜哇好过分,人家的初恋啊!
妞妞:自古初恋没好鸟……
罗恩……不能因为人家死了就说人家坏话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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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纵横捭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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