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蒂德曼，奥蒂莉亚的裁缝可就没那么好当，对这位主顾也没那么多赞誉了。诚然，奥蒂莉亚这个顾客对待他挺有礼貌，可一旦刻薄起来，也足以让人想往地缝里钻。

她做衣服的时候向来没什么耐性，年轻时候就不肯坐下来好好让裁缝从头到脚量一量尺寸。现在年纪大了，更为固执之后，就更不能容忍裁缝要耗费大量时间对她比比划划了。所以接了她的生意的裁缝都练就了眼睛比量的本事。然而这样一来，做出的衣服不合体的比率大大升高。一旦让奥蒂莉亚穿上这种衣服，那她的刻薄话可就堵不住了。

比方说现在，她就让赫伯特替她给裁缝写个信：“您为我服务多年，向来同我做衣都是很合身的，但是现在您好像失掉了这种本事，您好像猜度我越老越小越瘦了——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您所送来的衣服都不合我穿，而在您看来大概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我想不到您会这样不太注意人的变化进程。”

也可能人家注意到了，但是没想到您的体型膨胀得如此之快。赫伯特在心里咕哝着，不过他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否则自己一定比那个裁缝还想要找地方藏起来。他写这信的时候紧蹙着眉，神情严肃忧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协助母亲思考什么重要的军国大事。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思索自己那见不得光的爱情该何去何从。

因为卡罗拉特告诉他，她和丈夫的离婚申请批复下来了，她现在是个自由人了。

然而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赫伯特甚至没有胆气就此和母亲展开详谈。他只想把这件事一直瞒下去。或许自己可以和布莱希罗德先生商量一下，他能比母亲更理解自己一些。

奥蒂莉亚可不知道儿子的这点忧愁小心思。她光是担心俄国的局势都担心不过来。听说自己亲爱的外甥就这么死了，威廉多愁善感地落了几滴眼泪：

“这么年轻的孩子居然以这种方式离开了世界，我这样的老人却还苟活着。”

“怎么？陛下还嫌自己活得长了？”

威廉觉得，自己的宰相年纪越大，说话越不中听。不过这倒是有效驱散了他还余留悲戚的情绪：“去去去，胡说八道什么呢？两次刺杀都不能带走我的性命，这说明上帝是眷顾我的。”

“我猜陛下也舍不得，”奥蒂莉亚摸着下巴，忽然想起玛尔维妮说的，威廉居然另找了一个外国情妇的新闻，一时间玩心大起，“听说陛下刚找了个香香软软的年轻美人，要是突然眼一闭腿一蹬，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噗！”为了掩饰自己的流泪，威廉本已端起了咖啡，一口还没下咽，就听到这么一句，毫无心理准备的他顿时喷了出来，连带奥蒂莉亚的裙子都跟着遭了殃。

“陛下要赔我的裙子，”奥蒂莉亚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絮絮叨叨起来，“就算这裙子不怎么合身，可也是我花钱做的，陛下非得赔一条不可。”

“赔赔赔！”威廉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重重把咖啡杯放回桌上，抓起手帕慢慢擦着嘴巴胡子，“什么香香软软的年轻美人，你又在那里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我怎么觉得陛下做贼心虚了？”奥蒂莉亚觉得和威廉逗趣算是自己无趣生活中的一种调剂。毕竟议会的人幽默感成谜，而且一逗就急，十分不好玩。

“心……心虚……谁心虚了？我问心无愧，我和德·卡斯基夫人只是笔友。”威廉把手帕往桌上一拍，声音都提高了不少。奥蒂莉亚一边惊叹妹妹久不见闻于社交场，还能有如此精准的消息，一边真心实意地恭贺威廉：

“我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啊。陛下如此精神矍铄，热情不亚于年轻人，我打心眼里为您高兴。”

“我觉得你好像在讽刺我。”威廉咕哝着，到底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就真是笔友。有个年轻的女性朋友愿意给你写写信，说说知心话，其实是件挺让人轻松的事。”

“谁不知道陛下从年轻时就喜欢漂亮女人，我很能理解的，年轻女人是能够驱散生活中的阴郁的。”奥蒂莉亚笑嘻嘻地回答着。眼看威廉又是赧然害羞又是坐立不安，她禁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谁……谁总是喜欢漂亮女人了？”威廉嘟嘟囔囔，“看看我挑选的皇后，你就该知道，我这个人一点不注重美貌。”

“陛下这么说，我就这么听。”想到皇后现在头已经全秃了，只能戴着假发，奥蒂莉亚止不住地嘴角上扬。她终于放过了不甚自在的威廉，和他说起了新任的沙皇亚历山大三世。

如果说威廉和亚历山大二世这位外甥感情极佳，那亚历山大三世这位外甥孙，威廉只能说不怎么熟稔。不过有限的接触中，威廉也承认，亚历山大二世的儿子才智上不如乃父，对德国也不甚有感情。缺少较为直接的血缘羁绊后，他也感到忧心忡忡，生怕对方不按照奥蒂莉亚规划的外交路线行进。

“当然不能由着奥地利人和俄国人冲突下去。”奥蒂莉亚和威廉汇报着近日的情况，“我看那位新沙皇固然各方面不如前任，但还算守成，似乎现在并不打算变动外交路线。他继续让吉尔斯和奥地利人会谈。我只要盯着他们不谈判破裂就行。”

“他们谈得怎么样了？”威廉连连点着头。

“俄国人其实还算有诚意。反倒是海默尔比较不识趣，还在为条约里的某些条文的文字争来吵去。”奥蒂莉亚头疼地叹口气，看向威廉，“陛下，我觉得我的身体又不行了，静脉曲张，疼痛难忍，我得放下一切公务去休养了。”

“又来……”威廉长吁一口气，心知肚明地瞪着奥蒂莉亚，半晌才挥一挥手，“你又想干什么？”

“咳，身体不好，我准备退出三皇同盟的计划。”奥蒂莉亚狡黠地眨眨眼，“我就这么去和海默尔说。”

“那你快去乡下休养。”威廉忍不住大笑起来。奥蒂莉亚装病这招真是对内百试百灵，对外未尝一败。他暂时忘了，过去奥蒂莉亚拿这招搪塞对付过自己多少次了。

“多谢陛下啦。我去休养我的，陛下和年轻夫人多通通信。”奥蒂莉亚临走前不忘揉搓两把威廉的老脸，后者满面通红：

“再提什么年轻女人的事，我就不同意你去休假啦。”

“已经答应的事，您休想反悔。”奥蒂莉亚笑嘻嘻地准备出去，临出门之前，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她赶紧回过身，把蒂德曼辛辛苦苦誊写的那150页报告整整齐齐放在威廉面前，“或许陛下在和美女找乐子之余，也做些正事？”

“这是什么？”威廉一看报告的厚度，就感到脑子一阵生疼。他现在年纪太大了，看不得这冗长乏味的公文。

“关于国内政党发展的报告啊，”奥蒂莉亚笑容可掬，“陛下好好看，等我休假回来和你就这上面的问题细细讨论。”

“奥蒂莉亚！你回来！我改主意了，你休假没了！”伴着威廉的咆哮，奥蒂莉亚乐呵呵地从宫里出来，心情大为愉悦。

当她回到自己的宅邸时，布莱希罗德已经等在了她的书房里。他的妻子近日才刚去世，鉴于两人是同甘苦共患难的伴侣，布莱希罗德很受打击，这些日子才渐渐缓了过来。奥蒂莉亚又安抚了他几句，顺口问起了他所来为何事。

“这件事其实难以启齿，似乎不告诉您为好。只是我想着，让您从别人那里听到消息，总不如我亲口说来得好。”布莱希罗德难得地踟蹰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是有关陛下的事情。”

“陛下又干什么了？”奥蒂莉亚不在意地挥挥手，示意布莱希罗德继续往下说，忽然又想起对方几乎看不见，便改为了出声询问。

“陛下……”布莱希罗德又是咬牙又是叹息，好容易才鼓起勇气开了口，“陛下有一位女性朋友，不知您是否有所耳闻？德·卡斯基夫人……”

“哦。我不是很了解她的底细，不过知道这么个人。”奥蒂莉亚随意地应了一声。布莱希罗德倒是松了口气：

“陛下前些日子，曾为这位朋友，亲笔给我写了张便条。”

“咦？”这倒是一件很罕见的事。奥蒂莉亚不禁有了几分兴趣。

“陛下在便条中说，他和德·卡斯基先生的妻子是老相识。那位先生对一项铁路计划很感兴趣。因为这计划可以帮助他走出因房地产投资失败而陷入的严重经济危机。考虑到他对卡斯基家族的关心，以及前沙皇对该家族的礼遇，陛下希望我支持这项铁路计划，并告知他如何推行计划。”

奥蒂莉亚起初的态度不甚在意，听着听着倒也认真起来：“你当真帮了这个家族的忙？”

“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场，殿下。我固然愿意和陛下搞好关系，也愿意尽一切可能奉承讨好他，但我始终清晰地明白，您才是我真正的财富。”布莱希罗德轻缓地摇着头，“我只是不希望您受到伤害，因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您。”

“我又不是要怀疑什么。”奥蒂莉亚笑笑，并不去追究布莱希罗德的隐瞒不报，“只是这种贫穷却人脉广泛的小贵族我见的也多了，他们倒是第一个陛下肯认真帮忙的。”

“正因为陛下一再过问，又谕令我必须回信，我只好去实地查验了这个铁路计划。这是个途经洛兹，连接佩特罗科夫和库特诺的铁路计划。这计划并非全无可行性，但我并不愿为这对夫妻操作此事，只是碍于陛下的颜面，和他讨论了此事。”

“嗯哼？”奥蒂莉亚点着头，觉得这件事挺有娱乐性，“那么为什么现在和我说起这件事？”

“自然是因为他们的胃口越来越难以满足了。”布莱希罗德苦笑起来，“我还从未见过尚未得到眼前的好处，就开始谋划更长远福祉的人。”

卡斯基的来源在《金与铁》里，资料貌似极少，连作者都没找到她的详细底细，连她是哪里人都只有猜测。因为她在华沙有房，所以可能是波兰人~~威一这时候都82了……

血亲王：二大爷真的，您平时咋养生的，不公布一下吗？

威一：好吃好喝好睡，并且用妞妞的挤兑磨炼心智~~

血亲王：放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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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爱情折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