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对奥蒂莉亚的担心绝对是真心实意的。他和奥蒂莉亚在一起风风雨雨许多年过去，情爱几乎是荡然无存的，但另一种依赖留恋之情却是一日比一日浓烈。

尽管威廉从不肯让自己出于挂名皇帝的地位，但他还是随着年龄增长，越发依赖信重奥蒂莉亚。只要奥蒂莉亚在柏林，他几乎每天都要和她讨论具体的政务。但凡奥蒂莉亚进宫，他们之间的话题也总是政事。

威廉不吝惜表达自己对奥蒂莉亚政治才能的欣赏。毕竟正是因为有了她，霍亨索伦家族的命运才得以好转。也正是因为她，霍亨索伦的江山才能保得住。威廉纵然对奥蒂莉亚有这样那样的不满，却不能不承认她的功绩。

而且威廉眼下的精力比小他十余岁的宰相更充沛，凡是见到他的人，都不相信他竟是个遭遇过暗杀，生命一度垂危的老人。甚至他前不久还沾沾自喜地给奥蒂莉亚写过信，炫耀自己打猎的辉煌战绩：

“我射死四只红鹿，有一只小一点，还猎获二十一头野猪。”

要知道奥蒂莉亚现在连个马都要骑不上去了，还得让布莱希罗德替她挑选温顺的矮种马。威廉一想到奥蒂莉亚的身体就觉得忧忧愁愁。他还需要奥蒂莉亚将来继续为他出谋划策呢。虽说他现在做梦不怎么能梦到断头台了，但有关议会的可怕场景依然会出现其中。

威廉有时会把自己的噩梦悄悄告诉奥蒂莉亚，以求安慰：“我前几天又做了噩梦。我梦见自己出席议会开幕式，忽然一群议员气势汹汹地冲上来，跟我叫嚷，说他们已经决定以后在议会里不许再提‘陛下’这样的称呼。”

奥蒂莉亚当然知道为什么威廉会有这样的恐惧，谁叫她闲着没事就跟这可怜的老人汇报自己在议会中遇到的种种困难呢？她只好担负起安慰的职责：“陛下不要害怕，不会有人敢这么做的。我也不容许任何人这么做。”

但是现在敢说这话的人正躺在病床上，威廉没有了人守护，他又开始做起了噩梦。他忍不住整日整日开始犯愁：上帝保佑，快让奥蒂莉亚的身体好起来吧。

然而看着保守党输掉了议会中将近九十个席位，奥蒂莉亚觉得自己的病是好不了了。她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打定主意今年还是要想办法通过烟草专利法。保守党之前一再强调，宰相主张烟草专利是为了让国家从间接税中获得新的收入，但德国的吸烟者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坚决的反对。奥蒂莉亚却不把公众舆论放在眼里，事关国家收入，这件事决不能失败。

然而中央党肯定不会让自己的法案通过的。这一点奥蒂莉亚心里有数。要不是德国宪法规定，议会无权把宰相赶下台，温德霍斯特现在就能带着人把自己赶走。而现在国内给她找麻烦的还不止中央党这一批人。

现在所有的反对党忽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集体联合了起来，开始攻击国内的军事开支了。首当其冲的就是温德霍斯特，他公然在议会上嘲笑快速骑兵团。有他带头，其他议员也胆大起来，把军乐队的预算大大讽刺了一番。这其中进步党的议员欧根·里希特走得更远，态度更激进。他直接提出了一个让所有议员鼓掌的要求：

“那些装点门面的部队就理当取消！就是必要保留的军队，服役期也应该从三年减为两年。”

这消息传到宫里，威廉差点当场背过气去。莱恩多夫伯爵不得不扶着他赶紧坐下来，叫人以最快的速度叫来了御医，这才让威廉免于心脏病发作！他好容易缓过来一点，立刻拍着桌子大喊起来：

“把这件事告诉宰相！让她去处理！务必把这件事给我处置好！”

事情交到奥蒂莉亚手里，她也犯起了愁。兹事体大，她就算身体再不适，也得撑着身子爬起来，着手处理。因为没有任何事会比议会攻击军队更容易让政治升温了。

这时候奥蒂莉亚就开始怀念起去世已久的罗恩来。若是罗恩还待在陆军大臣的位子上，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自己去处理。他的威望和能力足以把这些攻击和指摘扼杀在萌芽期。他只消站出来说一声，说这件事已经超出了议会的处理范畴，就足以消弭人们的疑虑和指责。

然而现在罗恩已经不在了。他的继任者冯·卡梅克将军并没有罗恩的声望和权威，他即使站出来表态，也不会有人响应。而奥蒂莉亚本身就对卡梅克有种种不满。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偏见，毕竟他接替的是罗恩的班，出于对罗恩的感情和认识，除非卡梅克有罗恩十倍的才华，奥蒂莉亚才可能对他有点好评价。

很不幸卡梅克不仅没有这份才干，还被奥蒂莉亚认为和皇储，以及他身边自由派的朋友走得太近。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个大娄子，奥蒂莉亚自然要拿他顶上去。她立即给威廉写了信，建议解决此事最简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卡梅克引咎辞职，再任命一个更加强有力的陆军大臣。

这个建议威廉是喜欢的，他再没有反对的道理。只是谁可以担当卡梅克的后任，稳住如今的局势呢？威廉对此可没有一点建议，他把这繁难的活计依照惯例，丢给了奥蒂莉亚自行解决。

奥蒂莉亚这边需要考虑的就多了。这个新人选不仅得让威廉同意，还得让自己满意。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能够和自己合作愉快，还能压制住总参谋部，不在私底下给自己搞阴谋的将军。

现在总参谋部的领导名义上还是毛奇。只是毛奇和威廉没差几岁，也已经垂垂老矣了。他几乎不怎么过问总参谋部具体的事务，事情都被丢给了他的副手，总后勤部长瓦德西男爵和皇家军事内阁首领冯·阿尔贝迪尔将军。

议会这次发难，显然是又一次试图把陆军控制在他们之下。如果奥蒂莉亚想要遏制他们的阴谋，就必须和毛奇、瓦德西，还有阿尔贝迪尔合作。这叫奥蒂莉亚倍感不快，毕竟这三个人没有一个和她关系良好。于是她又一次失眠了，不止一夜。以至于下属再见到她时，都在背地里窃窃私语地议论：宰相现在似乎都显示出了老态龙钟的模样。

这三个人里，如果非得要奥蒂莉亚挑选出一个合作者，那奥蒂莉亚勉强矮子里拔将军，可以把阿尔贝迪尔挑出来。这决不证明她有多满意这个人，纯粹是因为相对来讲，阿尔贝迪尔野心不是很大。因此奥蒂莉亚犹豫再三，还是愿意和他合作一番。

有了威廉提前背书，卡梅克即使再不情愿，也只好走人了事。然而阿尔贝迪尔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要他接过陆军大臣这一摊子麻烦事，他也要收取报酬的。他报出的条件便是，他要缩小陆军大臣的权限。

因为他本是皇家军事内阁首领，在他眼中，这个位置可要比陆军大臣重要多了。于是他坚持要求把人事管理权单独辟出来，交给军事内阁署理。而且为着要把军队的利益落在议会的权限之外，让议会没有机会讨论军事制度细节。他又把总参谋长的权限加大了，要求总参谋长不管在和平还是战争时期，都可以直接觐见君主，无需陆军大臣和宰相核准。

奥蒂莉亚也没法不同意，而且她现在病得越发厉害，实在没太多精力纠缠在这些问题上。阿尔贝迪尔却沾沾自喜着，认为自己不仅加强了皇帝的最高指挥权，还把普法战争以来，宰相从总参谋部那里夺走的那部分权力还了回来。

他决定继续扩大战果，于是他力排众议，把布龙萨特·冯·舍伦多夫推到了陆军大臣的位置上。舍伦多夫是总参谋部的半神之一，当年普法战争的时候他对奥蒂莉亚其实多有批评之词。但他的确有些能力，甫一上台，不仅让卡梅克卷铺盖走了人，还把奥蒂莉亚相当厌恶的，皇储的宠儿冯·施托施将军赶出了海军部。

不管引来的是不是野心勃勃的狼，他好歹替自己驱走了一只虎。奥蒂莉亚不得不这么乐观地想。她需要警惕的人实在太多了。毕竟这个舍伦多夫如果有能力按住不听话的议会，难免他没有野心觊觎自己宰相的位置。阿尔贝迪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有那个瓦德西，据说他几乎就是内定的毛奇的接班人，从自己见他第一面起，他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好在施托施的后任莱奥·冯·卡普里维伯爵是个坐办公室的将军，自己总算能少操一份心。

忙完了这一切，奥蒂莉亚只觉得自己确实有可能命不久长，任谁这般劳碌，都不可能寿命长久的。她病得越发厉害，几乎完全卧床不起了。而这时，玛尔维妮忽然携着比尔匆匆从巴伐利亚回了来，她还带来了一个犹太人。

威一哭唧唧：妞妞我做噩梦了~~

妞妞：我也做了~~

威一：你做啥噩梦了？

妞妞看看威一：老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连着做两宿~~

威一……我也没亲你啊~~

阿尔贝迪尔这种操作基本上就是奔着宰相要死去的~总参谋长可以直接觐见这个对德国后来的政治有很深远的影响，基本是就是军官团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碰上威一这种能约束得住的还行，到了二货这种没有军队威望的手里，就盖木欧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每况愈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