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储孙的婚事实在是一件不怎么急迫的事,至少奥蒂莉亚是这样认为的。她更关心秋天在波兰的斯凯尔涅维采的皇帝聚会。这次三位皇帝都会出席——奥皇弗朗茨·约瑟夫,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和威廉。
这次聚会是决不能推迟或者拖延的,它将对外展示三国的联合,更将散发出神圣同盟复兴的气息。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赫伯特叫回来,让他也在这场政治盛会中掺上一脚。不过听说赫伯特在明斯特手下的日子并不算很好过,至少大使本人对他颇有微词。
当然,奥蒂莉亚也挺讨厌明斯特。不仅是因为明斯特是个汉诺威贵族,还因为他娶了个英国女人,由此打入了英国社交界。她觉得明斯特比英国人还像英国人,甚至还有某种传言声称,他试图取代自己的地位。
奥蒂莉亚对任何觊觎自己地位的人都没什么好感。尤其是明斯特这件事还经由英国女王插了手。她就此事和威廉写信表达过自己的担心。奥蒂莉亚认为,还是不要让赫伯特在英国停留太长时间的好,免得他的思想被极端保守和处处悲观的明斯特影响。
她现在实在是春风得意,和教皇恢复关系不仅标志着两国关系进入新的阶段,甚至奥蒂莉亚本人都得到了不少私人实惠。譬如现在,利奥十三世就委托了画家弗朗茨·冯·伦巴赫来为自己画像,这也算是相当精心的恭维了。
今晚布莱希罗德是要来拜访的。每到这时候,奥蒂莉亚就得庆幸赫伯特并不在身边。她无意为了一个下属,哪怕是很忠诚的下属,而委屈自己的儿子。但赫伯特有时候做得太过头了些,容易伤害到别人。但愿他在明斯特手下吃的苦头能让他变得不那么愤世嫉俗。
布莱希罗德从不会是单纯地来坐一坐,他肯定要给自己找到些事情。譬如他现在就在帮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探问自己对非洲刚果的态度。
布莱希罗德和那位国王是几年前在奥斯坦德浴场认识的。据布莱希罗德的描述,这位比利时国王较为富有野心,对新世纪有着无与伦比的贪婪。他游历广泛,去过埃及,甚至去过远东。传说他早年从雅典卫城回来后,发誓要让比利时也拥有殖民地。
然而比利时到底是个中立的小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的邻国,譬如荷兰,在海外建立庞大的殖民地。另一个邻国普鲁士则成为了傲视欧洲的大帝国。利奥波德只好把目光投向更遥远的海外。在几番谈判和巧合后,他发现在非洲刚果河的上游还有一片未被瓜分的土地。于是他很快建立了一个名叫上刚果研究委员会的组织,然后去给布莱希罗德写信,征求他在刚果冒险的支持。
然而布莱希罗德从始至终对殖民地都采取着谨慎的态度,也不曾把此事上报给奥蒂莉亚。他们保持着通信,但态度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在这几年里,利奥波德迅速推行自己的计划,为了掩人耳目,他给自己的行为打上了科学和人道的旗帜。
但觊觎刚果的不止比利时人。法国人、葡萄牙人、英国人都开始把目光投向那片广袤的土地。此时,利奥波德就需要国际社会的承认了。而因为他在刚果的活动打着私人性质的旗号,便不能依靠比利时的外交官,于是布莱希罗德就成了他的秘密特使。
“比利时国王还是有些手段的。美国现在倒是承认了他的协会对刚果拥有实际主权。他那个人演讲的技巧倒是很巧妙的。”
利奥波德能在奥蒂莉亚这里有个还算不错的评价,主要得益于英国人的助力。年初的时候,英国人和葡萄牙人签署了《英葡条约》,规定英国承认葡萄牙对刚果大片土地的有争议主张。奥蒂莉亚对此很是恼火。
“他正是希望能获得一个正式的承认。”
布莱希罗德将利奥波德的书信呈上来,让奥蒂莉亚过目。后者漫不经心地看着利奥波德在信里向自己讲述协会的下一个任务:
“让在其庇护下建立的中非独立邦……跻身国际社会。我们现在正忙着为新的国家制定宪法和起草基本法律。我们希望该宪法能让德国满意,这个新的国家将大力服务德国的商业利益,德国向我们提出的所有意见和建议,它向我们表达的所有愿望都会得到应有的尊重。”
“比利时国王非常强烈地想要结束刚果事件。但他的协会不愿做出某种约束性的宣言。”
布莱希罗德小心翼翼地转述利奥波德的立场,奥蒂莉亚对此不置可否:
“刚果市场继续对德国开放的话,对德国是有好处的。就我国的利益而言,把中非的自由贸易交给比利时,也比交给法国或者葡萄牙好,就更不要提英国人了。”
“比利时国王很希望能和您见上一面,谈一谈这其中的情况。”
如果不是利奥波德再三要求,布莱希罗德不怎么想去安排这两人的会面。而且要不是奥蒂莉亚方才勉强算是夸赞了利奥波德一句,他也不会提起这件事。
“再看吧。现在没时间理会他,三位皇帝在波兰的聚会更重要。”
奥蒂莉亚对此态度暧昧,布莱希罗德就明白,这件事短时间内很难安排成功。他又和奥蒂莉亚汇报了一阵近来的投资情况,便搭讪着告辞而去。而奥蒂莉亚立刻和进来准备听从工作安排的布赫尔嘲笑起那位比利时君主:
“此人行事天真而苛刻,自私得就像意大利人,以为所有人都会无偿地为他做很多事,还不要求任何回报。”
若是布莱希罗德能知道奥蒂莉亚对利奥波德是这般评价,他一定坚决拒绝做那位国王的特使。
这一年里,不少人都在或隐晦或明显地提请奥蒂莉亚注意威廉的身体状况。他似乎有了越来越虚弱的迹象。奥蒂莉亚对此不予置评的同时,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她虽然一直为威廉去世后自己的处境做着准备,但一旦当真被人提醒威廉有去世的风险,她才发现情感是一个被忽略的问题。
“陛下要养好身体才行,很多事情都还指望着您呢。”
在前往波兰的路上,奥蒂莉亚难得真情流露地脉脉望着威廉的眼睛,后者突然受到此等待遇,一时间受宠若惊:
“你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手头实在缺钱了?”
奥蒂莉亚觉得威廉真是一个一辈子不曾浪漫过的男人。不过她有应对的办法:
“我真缺钱的话,陛下会给我钱吗?”
“不给,”威廉回答得干脆利落外加斩钉截铁,他忽然又想起自己此次出席聚会还要依仗奥蒂莉亚,不能过于吝啬,这才勉强改了口,“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陛下啊,您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能收获一个改过口的回答,奥蒂莉亚也算心满意足了,她拉着威廉,和他交代到了波兰后要如何应付那两位皇帝。
三位皇帝的聚会自然是相当顺利的。有奥蒂莉亚在场,会议就不会由旁人掌控。即使是皇帝,即使他们有三个人,也必须依照她的言辞行事。就像沙皇的祖父尼古拉一世对待梅特涅那样——“我紧紧跟随着您,就像小学生紧紧跟随着他的老师一样。”
但威廉显然不是个特别听话的学生。当他开始叮嘱沙皇对卡斯基家族多加关照时,奥蒂莉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哪家贵族,能得到威廉的青眼。当手下人好容易旁敲侧击让她想起了那位和威廉据说是精神交往的卡斯基夫人时,她感觉自己不仅头顶绿油油一片,连脸都要绿了:
“好好的三皇会议,陛下提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做什么?还和沙皇关照她。是要让俄国人跟着看笑话吗?”
“我看陛下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还能记得和女人**!”
当奥蒂莉亚把这个问题拍在威廉脸上时,后者悻悻低头:
“我只是可怜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她有丈夫好不好?”奥蒂莉亚现在眼珠子都绿了,“不是我要嫉妒还是什么,您能不能保养好身体?”
“我和她之间绝对没有那种关系,就是朋友,一个女性朋友。”
威廉指天画地地发誓,奥蒂莉亚不置可否:
“陛下说是女朋友就是女朋友。她能让您心情愉快也是好的,但如果她妨害到您的健康……”
“我自己就让她消失。”
威廉暗自庆幸宰相这些年不怎么在自己面前发脾气。这要是早些年,她大约能和自己大打出手。
“陛下心里有数就好。”
奥蒂莉亚一边点头,一边目光狐疑地在威廉的身上来回游走:她有一个疑问:假设现在真的把威廉和那位卡斯基夫人放在一张床上,威廉他到底能不能行?不过这个问题可能获得不了答案了。
当奥蒂莉亚从斯凯尔涅维采返回后,布莱希罗德给她写来了信,里面附着一封来自卡斯基夫人的,咄咄逼人的来信。信是写给布莱希罗德的,后者显然在探问宰相的态度:
“我第一次向您求助时,您到最后假装对我友好——这真是生活给我的一次可悲而残忍的教训。您至今什么都没有为我做,就连皇帝陛下也对此感到吃惊。”
“我还感到吃惊呢,世界上竟有如此不知所谓的人。”
奥蒂莉亚自然不会让布莱希罗德理睬这个疯女人。她觉得威廉纯粹是又一次闲极无聊,需要给他找点事干。于是她慢悠悠揉着手腕,拖出纸笔,开始给威廉写皇储孙婚事的备忘录。
妞妞: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奥古斯塔:有没有搞错啊,谁绿谁啊?
威一和卡斯基的关系至少又拖了一年~~威一你真有精神~~
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二世就是在刚果砍人手那个~~感兴趣的筒子可以去查一下资料,相当血腥。号称要废除奴隶制,最后搞的那一套还不如奴隶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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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婚事蹉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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