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姬给巴登贝格写信是非常冒险的，因为她递送这些信的渠道并非官方渠道，而是私人作为。一旦被人查知，将极大损害她在宫廷中的荣誉。

然而维姬如今也不在乎了，她在柏林宫廷中的荣誉本也不剩多少，为了女儿，为了自己，她豁出去了，即使半点不剩也没关系。她需要和巴登贝格保持联系，维多利亚也需要。只有在不断的通信中，他们才能保持对彼此的真心，才能坚持到看见曙光的一天。

维姬的信件都是通过英国大使帮忙传递的。这不是大使的义务和责任，甚至一旦被人发现，还有被指控为间谍的可能。但在维姬眼里，奥蒂莉亚的间谍才更恐怖。他们徘徊在自己周围，虎视眈眈地窥视着，时刻寻找自己的错处。你永远不知道一封信是否被他们阅读过。

他们会检查自己的信件，一字一字地查阅，一旦发现哪里不合规范，会立即上报他们的主子。而奥蒂莉亚就会捏着自己的把柄得意洋洋。当自己最爱的儿子死去时，那个恶毒的女人就默许她的手下庆祝，要是她找到了自己的错处，她一定会更加欢快地庆祝的。

自己是不会让她得逞的！想到这里，维姬的双眼里迸射出熊熊的怒火。英国的长公主决不屈服于奥蒂莉亚的淫威之下。哪怕赌上名誉，她也要维持住这条通信渠道，这是她和奥蒂莉亚之间无声的对抗。

所以维姬极力地讨好着本国的大使，对他极尽赞美之词。她无论如何都要让通信进行下去：

“我简直无法告诉您，您的信给我们带来了多么大的慰藉。就好像带来了一缕希望的阳光，尽管微弱，但它至少减轻了我精神上的负荷。这是我欠您的，或者说我从未拥有过的。如果您能看见我那可怜的孩子的感激的眼泪，想必您也能从中感到欣慰。”

当维姬那可怜的维多利亚公主为巴登贝格而流泪时，另外一个闯了祸的家伙也要因为巴登贝格而流泪了。奥蒂莉亚稍微从公务中解脱出来，转头就发现玛丽居然利用皇储孙这条渠道，给自己惹来了一场天大的麻烦。

“开什么玩笑？你还真以为他会娶你？”

即便这是个女儿，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女儿，奥蒂莉亚也忍不住操起了手杖，想要痛打玛丽一顿：

“我一直知道你胡闹，但你这次胡闹得超过限度了！”

“我也没指望他会娶我，反正我也不让他娶公主就是了。”

平时气焰嚣张的玛丽一见母亲动了真怒，立刻缩成了鹌鹑。她不住地偷眼打量着那根预备落下的手杖，脚掌慢慢往外拨，然后挪动一点，又往外挪动一点……

“有我在！他能娶得到公主？”

奥蒂莉亚的手杖应声落下，到底没舍得落在女儿身上，只是重重敲在了地板上，震起一层浮灰：

“再说陛下已经发下声明，只要他还活着一天，这门亲事就没有一点可能！你就为了个没可能的事给我惹下这一连串的大麻烦？”

玛丽赶紧又往外挪了几步，然后低低地嘟囔起来：

“谁知道陛下还能活几天？”

“你说什么？”

眼看母亲的手杖敲击地面的频率越来越高，玛丽就知道她肯定是暴怒了。也怪自己，干嘛要说到威廉的健康问题？现在所有人都在猜测，德国是不是要换一位君主了。

幸好刚从英国回来的赫伯特拯救了妹妹，他不知就里地出现在母亲的办公室门口，正觉得气氛不对，拔脚想溜时，玛丽已经提前一步，大喊一声：

“您看，赫伯特回来了。他肯定有事要和您汇报，你们先聊，我不打扰了。”

赫伯特目瞪口呆地望着玛丽拖着长长的裙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冲出门，充分展示了她平日时常锻炼而练就的好体力好速度。奥蒂莉亚挥舞着手杖，把地板敲得梆梆作响，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到底还是没有不顾形象地追上去，只是狠狠把手杖丢到了房间角落里。

“她又惹什么乱子了？”赫伯特朝外看了一眼，现在已经看不到玛丽的身影了。他忍不住要碎碎念叨几句，“当初就不该由着她胡闹，该把她嫁给兰曹才是。”

“现在说这都晚了，”奥蒂莉亚也有些悔不当初。她示意儿子坐下，重重吐出一口气，“这丫头不能留在柏林了。我一眼看不见她就给我兴风作浪，也不知道她和皇储孙如此胡闹，外人有没有知道的？”

赫伯特打听完毕事情原委后，也不由得咋舌玛丽的胆大包天：“她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当王后吧？”

“我看她没有那么傻。”

奥蒂莉亚阴沉地拍着桌子，当着儿子的面，她也不好说玛丽实在不怎么聪明。就算是想要戏弄对方，未免也太落人把柄。要是让皇储妃知道了风声，怕不是要以此大做文章。到那时自己可就被动了。威廉固然信任自己，但绝不代表他能容忍一个臣子的女儿出来和公主争风吃醋。皇储就更不会容许了。

“那是要把她送回乡下去？”

“我看到了乡下，她怕是更无拘无束，肆意妄为。”

奥蒂莉亚为此挺发愁。她还真不敢把玛丽送到外省去。想想自己年轻时在亚琛做的荒唐事，她自己都感到脸红。要是玛丽好的不学，专学些赌博之类的恶习回来，那她可要大为头疼了。而且看玛丽现在离经叛道的表现，她觉得这可能性还挺大。

没有办法，她只能先去安排赫伯特：“你这次从英国回来，想必在外交上有些心得。现在让你进入外交部，想必你能有不错的表现。”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赫伯特连忙挺起了胸膛，事实上他也没有退缩的余地。奥蒂莉亚把他召回来，要他做的无非是这个。威廉的身体越发虚弱，人人都传说他命不久长。奥蒂莉亚也不再年轻，她需要一个接班人。这个接班人显而易见，只能是自己。

“你来做我的副国务秘书，陛下很快就会批准对你的任命。”

当赫伯特顶着并不算十分出众的履历和谈不上特别优秀的天赋经验坐在奥蒂莉亚身边时，谁都知道这就是宰相未来的继承人。每一个人都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赫伯特，甚至包括威廉本人。

“但愿儿子能很像母亲，那就是德意志的福气了。”

威廉口中这么感叹着，手上在同意任命赫伯特的文件上签下名。但他隐隐的，并没有十分看好这个年轻人。他的某种本能的预感告诉他，奥蒂莉亚这类的天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想到这里，他决定找个机会，把代表最高荣誉的军事勋章“功勋勋章”颁给奥蒂莉亚，以示奖励。

奥蒂莉亚尽管把之前英国对德国让步的功劳都堆在赫伯特头上，但她也知道，比起兢兢业业为自己充当了许多年国务秘书的哈茨菲尔特，赫伯特的资历还是过于浅薄。只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不得不去牺牲一个下属。于是每当外交部众人看到赫伯特和哈茨菲尔特出现时，都会朝后者投去同情的目光。毕竟一个被夹俾斯麦母子间的人实在是可怜得叫人发笑。

奥蒂莉亚投放在殖民地上的热情此时也收到了一些回报。她的御用报刊已经对殖民主义大肆宣扬了很长时间了。她利用这口号在议会选举中反对自由派和中央党。她希望自己对殖民地的关注会给趋向保守的民族自由党带来选票，而让德意志自由党蒙受损失，那些党徒在她眼中根本就是“皇储党”。

只是英国政府的反应实在过于逆来顺受了。他们被埃及、苏丹和爱尔兰问题纠缠着，实在没心思再和德国在非洲问题上大动干戈。格莱斯顿甚至在演讲时“对德国在这些不毛之地的扩张活动表示满意、欢迎和高兴”。这叫奥蒂莉亚大动肝火：英国人表现得如此驯服，她要如何让德国相信他们根本是在扮演吃人的魔鬼？

总之，挑动反英情绪，主张海外扩张的口号多少奏了效，只是效果没有奥蒂莉亚想象的那般明显。保守党的席位固然因此增加了，但社会民主党的位子居然增加了一倍。中央党依旧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的选区几乎都位于南德，离海遥远，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城市居民对殖民事业显然没什么兴趣，不管是反英还是反别的国家，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

看来以后不能再用“帝国主义”和“爱国主义”这两个口号来拉拢选票了。奥蒂莉亚皱着眉，去看看法国的情况。

她现在开始对法国人摆上了关心的姿态，声称只要法国放弃恢复“路易十四时代的不自然状态”，德法友谊的道路就会畅通无阻。她甚至还对法国大使说：

“我总希望法国能原谅色当，就像它原谅了滑铁卢一样。”

然而现任的法国总理茹尔·费里是个激进的帝国主义者，他可不想只从德国手中得到一点漂亮的辞藻。他更渴望得到实惠。而奥蒂莉亚不大想真正地把好处给法国人。因此在法国人要求减少在刚果盆地的贸易竞争自由时，她立即开始抱怨法国人难以取悦。

对外交部的一干工作人员来说，法国人即使再难以取悦，到底和他们还隔着遥远的距离。但赫伯特作为外交部里，继宰相之后第二个难以取悦的人，实在叫所有人都伤透了脑筋。他们普遍认为他在模仿宰相的工作态度和为人处世。然而宰相固然待人刻薄，但她有出色的才华和由此带来的特殊魅力，足以弥补不足。赫伯特的才华却还不足以叫人倾倒，反而是他的种种举动引人反感。

甚至久不出面的玛尔维妮都不得不登门拜访，把一个对赫伯特不算有利的传言告诉奥蒂莉亚：

“赫伯特那孩子在外交部是怎么搞的？我听说就连皇储妃都知道他很不得人心，还说应该把他派到中国去。”

其实对赫伯特本人来说，能娶个远地方倒好了，毕竟他在外交部天天酗酒啥的，换个地方，不受宰相影响可能还要好点~~

赫伯特：先把玛丽送走再说啊！

妞妞：一个两个都不省心，通通送走算了~~

比尔：果然最后只剩下我一个小可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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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继位有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