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疾驰,他身边竟然还跟着几个禁卫军,武功不及裴泽,费力地跟着他跑,却渐渐落到后面。裴泽眼神一厉,转身将身后的禁卫军踹向北炎几人,他们倒在地上,猝不及防阻挡了北炎几人前进的步伐。
北炎从倒地的几人身上踏过,就这一眨眼的功夫,裴泽的身影已经消失。他立刻飞身上墙,府院内绿树荫荫,遮挡住视线,北炎运极目力,一瞬也不眨眼紧盯,电光火石间,一道黑色身影从一棵树下闪过。
他立刻脚尖一点拔地而起,如鹰隼般朝着裴泽掠去,空气在他强劲的内力下震荡,霎那间冲到裴泽面前,一掌劈向裴泽面门。裴泽心中恨极又慌乱无比,眼看掌风将至,绝路中拼死一搏用了十成内力对上北炎。
双掌相对,空气发出爆破声,裴泽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未曾想竟然毫发无伤,抬头一看,北炎竟然后退数尺,喷出了一口鲜血。
原来北炎害怕伤到绑在裴泽胸前的小禾,及时收了力,硬生生受了裴泽这全力以赴的一击。
北炎两日未歇,又和傅昏对战,身体早已到了极致,现下全是拼着一口气才没有倒在地上。
裴泽来不及想北炎怎么这么弱,拔腿就跑。北炎已经找到他,那黑甲军肯定也在附近,他回到南都见黑甲军攻城之势,已知宋翎和太后大势已去,悄然离开宋翎身侧回到裴府,裴府却已经被黑甲军包围。当机立断转身遁走,慌不择路下来到一处荒芜院落,潜伏其中,欲待城中守备松懈之时,潜出南都,只要能回到剑阁找到师尊,他就不会死。
这时落在后面的“天下鲜”掌柜和伙计也都赶了来,看到受伤的北炎强撑着去追裴泽,连忙上去围追堵截。
掌柜的心道那孩子看来真是十分重要,这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竟然这般不要命,他必须帮大人抢下这孩子,自己回到北都加官晋爵指日可待!
几人在院内纠缠,不多时跑到门口,裴泽一脚踹开国公府大门,忽地顿在门口,追在身后的“天下鲜”掌柜和伙计眼见裴泽停下,飞身扑向他,裴泽闪身一躲,一个伙计刹不住飞了出去,倒在黑压压的黑甲军前。
原来一队正在巡逻的黑甲军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堵在了府院的大门前,正打算入内搜寻。
掌柜的看到黑甲军顿时寒毛竖起,和伙计们下意识挡在北炎身前呈防守之势。
裴泽以为自己被前后夹击了,掐着小禾的脖子举起,“别动!”见黑甲军不为所动,料想南舒有子的消息还没传出,南舒的手下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于是他大声道:
“这是南舒的孩子!你们再往前,我就掐死他!”
此言一出,众人俱惊。
黑甲军不知南舒有子,但左毓发布过一道搜寻裴泽的命令,并说明裴泽挟持了一个孩子,要抓住裴泽并保证孩子的安全,他们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就是南舒的孩子。
掌柜的更是惊愕地张开了嘴,看向北炎,万万没想到他们的任务竟然是劫持南国前太子的孩子,怪不得奖赏如此丰厚。
电光火石间,他对周围的伙计暗中打了个手势。
裴泽眼见无路可逃,狗急跳墙之下,一把将小禾扔出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北炎跳起飞扑去接小禾,刹那间裴泽朝北炎背后掷出一把飞剑。掌柜的大惊,忍不住喊出声:“大人!”
北炎再无心思顾及身后利剑,险险将快要落地的小禾抱在怀中,感受到怀里虚弱的呼吸,那口撑着他不眠不休的气终于散尽,倒头晕了过去。
黑甲军以为北炎几人是南舒派来寻人的,眼见裴泽抛出的兵器就要插在北炎背后,连忙上前,隔挡击落了那飞剑,一拥而上与垂死挣扎的裴泽缠斗,他们人多势众,不一会,就把伤痕累累仍在挣扎的裴泽绑了起来。
“天下鲜”掌柜的和伙计们赶忙上前查看北炎伤势,发现北炎晕了过去,欲趁黑甲军疏忽之时带着北炎和小禾逃走,没想到黑甲军看他们看得严实,寻不到逃脱的机会。
掌柜的心中焦急,暗道不好。
黑甲军的队长打晕了裴泽,走了过来,欲将小禾从北炎怀中抱出,可北炎死死将孩子抱着,目光落在掌柜的和伙计们身上,他以为这几人是南舒派来的,顾及他们的身份,没再从北炎怀里强抢小禾,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几人身份,这一问却让他发现了不对劲。
掌柜的在南都潜伏十几年,知道南国世家和军人的德行,若不奉承巴结,十有**会被找麻烦,更何况今天还有晕倒的北炎,若要将人带走,怕是困难。
他弯着腰,脸上带着惶恐又讨好的笑容:“军爷莫怪,我们就是普通百姓,今日城内大乱,我们慌不择路逃到此处,见到那个贼人抱着一个孩子行迹鬼祟,上前相帮欲问,没想到他拔腿就跑。”
黑甲军一怔,随即眯起眼,眼底闪过一道厉光,半晌才发问:“你说那贼子躲藏在此处行迹可疑?你们就不可疑吗?”
掌柜的还不知道自己几句话露了马脚,继续装作害怕的样子,膝盖一软就要下跪,“军爷!我们是不小心闯入此处的啊!”
黑甲军队长拦住他,目光在几人的脸上扫视,他深感不对劲,道:“几位先和我们走一趟,待调查清楚,再走不迟。”掌柜的就要张口求情,黑甲军队长挥手打断他,神色严厉,“再说下去,就把你们按盗贼处理。”
南国律法,擅自闯入他人家中盗窃者,杖责五十,发配为苦役,前往楚河边境。
他本就是北国人,去了楚河还能趁机逃脱会北国,可是,他还是北国安插在南都的暗桩,一旦这个身份暴露,怕是不能活着回北都了,掌柜的心底一凉,知道今日不能善了。
皇宫内一天的混乱,在南舒的坐镇下恢复秩序。大批的宫人被软禁在别宫,待到黑甲军将他们的身份一个个查明,才能出去。
当左毓踏进含章殿的时候,这座宫殿大半都被黑暗吞噬,大半烛台上的焰芯烧没了,只有南舒身侧还燃烧着几只烛火以供照明。
南舒自进了皇宫,一刻未歇,还穿着两日来的那件黑袍,眉眼间疲倦难掩。各处的消息不间断地送到他手边,他正低头挥笔回复前线大军的动向,抬头看了眼进来的左毓,抬手阻止了左毓的话,半晌思索沉吟写好信件,装入信封之中密封,才看向左毓。
左毓面露喜色,“主上,小主子找到了!”
南舒霍然起身,“在哪里?”随即身体一晃。
左毓赶忙上去扶他,“已经安顿到永宁殿了,就在含章殿旁边。”
南舒顾不得许多,迫不及待迈步朝着永宁殿而去。一路上,左毓向南舒汇报了北炎和小禾的情况,得知北炎和小禾都昏了过去,南舒脚步生风,结果没走两步他自己先倒在了地上,左毓没法,上前把人背了起来。
等两人到了永宁殿,小禾被喂了水和奶,小娃娃经过一通折腾竟然没有生病,张着小嘴呼吸平稳地睡着。
倒是北炎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左毓给他把了脉,吞了几颗救急的丹药,开了药方吩咐宫人去抓药。
左毓道:”主公不用担心,陆公子武功高强,此番昏睡也是在疗伤,等他醒来,就无大碍了。”
南舒见着父子平安,终于放松下来,感到浑身的疲倦,昏睡在了北炎榻边。
即使睡着,他的眉头仍然微蹙,心中念想的事情太多,第二日天微亮就醒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里,他急急起身穿衣,一出门就看到晨起的宫人洒扫。
他昨夜睡的房间就在北炎隔壁,清凉晨风扫在他的脸上,急促的脚步渐慢,抬头看向雾蓝天际,东方微明西方半暗,白云悠然飘荡在辽阔空灵的天边,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几日来的焦灼慌乱都消散在清风之中。
南舒轻轻推开门走到北炎床前,坐在床边,渐渐明亮的光勾勒出北炎凌厉俊朗的轮廓,他伸手抚摸这样面孔,即使北炎这样静静地躺着,也让南舒呆呆地看了良久。
哐哐哐——
南舒惊醒,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棂直射入室内,天光已大亮,他看向门口,吱呀一声,左毓推门而入。
左毓脸色并不好看,脸色凝肃,见到南舒坐在北炎床边,眼底沉了沉,顿了一下,他开口:“主公,有要事禀报。”
南舒见他神色郑重欲言又止的模样,微微敛眉。
左毓默了一会,才道:“昨日陆公子在秦国公府抓捕裴泽时,身边跟着几个人,我们查明,那几人是‘天下鲜’的掌柜和伙计。”
南舒脸色沉了下来,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想起宋翎歇斯底里的话:
“‘天下鲜’是北国的暗桩!陆炎是北国的奸细!”
左毓继续道:“裴泽当时朝着陆公子掷出一剑,黑甲军有人听到那掌柜的喊陆公子‘大人’。我们怀疑……”再多的话他不敢在说下去了。
南舒脸色难看至极,他忽然道:“不对,宋翎说他早已经将‘天下鲜’的人抓捕了,‘天下鲜’怎么还会有人?”南舒记得宋翎说他已经将临城和南都“天下鲜”的北国暗桩都一网打尽了。
左毓道:“是这样,但是后来“天下鲜”又开张,生意毫无影响。”他看了看南舒的脸色,“我怀疑,朝中官员有北国的奸细,而且此人官职不低。”
房间内一片寂静。
南舒抬眼,惊觉屋内阳光是在刺眼,叫他有些看不清东西。
他漠然问道:“还有呢?”
左毓道:“那几人昨日被黑甲军带了回来,再多的,是否要继续审问?”
南舒呆坐在那里,良久,从嗓子里挤出了那个字,”审吧。”他神色恍惚,有些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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