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深夜,任宅。

书房里,任国公看向自己长孙,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唉……韶儿,今日,你在皇后生辰宴那种场合就向皇上提出,要解除那虞国太子的侍卫身份,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这种事明明可以等宴席后,再私下里向皇上提议的。如今也不知余容公主会不会怪你多管闲事?”

任韶垂着眼皮听完,他抬起眼:“祖父,韶儿是有些急了。不光此事急,很多事都急!”

任国公深深皱眉,他那略有些浑浊的眼珠,看向任韶却眼神异常犀利。

“韶儿,祖父知道你有野心,且你翅膀硬了,也管不了你许多,但只一样,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你可知,任家为何会屹立云国这片地界,历经几朝都不倒?就是因为,任家的手从不伸入每一朝皇家!所谓皇家,就像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权力在手时是能让万人跪拜,可一旦权力旁落,就危如累卵了。你可懂?”

任韶微微一笑:“是,任家是几百年都不倒,可又有什么意思?永远为人臣,永远都小心谨慎,永远做不得主……”

说到这,他挑起眼帘,与任国公对视:“祖父,您放心,孙儿做事有分寸,成与不成,都不会叫任家陷入灭族的危险。或许……有那么一天,您也能在史书上谋得一个庙号也说不定。”

说罢,他朝任国公跪地一拜,再起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任国公无奈,只能目送着那道骄傲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

*

同一时间,质子府。

吕公看向鸿襄:“少主,书献了,那云国皇上当时一定很高兴,但此时,恐怕已是暴跳如雷,您就不怕……”

鸿襄摇了摇头:“怕,就不会献了。虽说那本博物志里少了虞国部分,但其他四国可全是全的,这于云国也是本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宝藏。他云国皇上即便一时暴怒,估摸在冷静下来后也会想清楚。再者,岁末,丰国送质子来云国前,我都一定安全,又何惧之有?”

吕公抚须点了点头:“嗯。所以,咱们岁末之前一定要离开云国。”

他转头看向一旁站的姜啸:“姜统领,虞国那边,可以尽快联系了。除影子武者外,蔡老将军那边,也可以接触了。”

蔡老将军是鸿襄的曾外祖,也是虞国前皇后的祖父,蔡家军于虞国便意味着半个虞国的军力。

当时,在虞新君篡位之际,虞前皇后为避免国内内战,当着虞国新君的面与其谈判,蔡家军继续守卫虞国国境,只要皇上仍为鸿家人,蔡家就将始终都忠于皇家,而她身为先帝之后,未解新君后顾之忧,将自刎于先帝灵前,随之而去。

那新君敬蔡家,敬前皇后,便同意了其提议。

于是鸿襄母后,一把长剑,自刎在了他父皇的尸身前。

而后,虞国新君,一是未找到传国玉玺,二是暂时不敢动蔡家,反过来蔡家军也一直未有异动,始终都尽职尽责守卫在虞国的国境线上,双方力量就也保持表面和谐,一直到了现在。

姜啸听吕公说到自己,朝对方点了点头:“知道了,吕公。我近几日就潜回虞国,尽快安排好那边所有的事,只不过……还要看那传国玉玺的寻找进度。”

吕公也了然地点点头:“凡事谋之再深,却也要听天命,便尽力吧!”

谈完了正事,姜啸一转头,看向鸿襄:“少主,您刚刚说,您明日还要去公主府?去给那余容公主做师父?您还说您没对那丫头动心?您可别说您是要去公主府继续赚银子啊。不说前面公主的赏赐已经够咱们在云国过到年底了,便只说今日那云国皇上所赏,也决计够您和吕公等几位,好好在此过上好几个月呢。”

鸿襄皱眉看他:“师父,莫乱讲。正是咱们要走,我才更要去教她。她后面的路也不一定就那么好走,若身怀几招能夺命的功夫,说不定往后真有能用得上的一天,总不至于如当年悦儿那般……”

悦儿,便是鸿襄那位早逝的胞妹,鸿悦。

一听少主提到自家当年那位小公主,姜啸一下没了声音。

半晌,他叹出一口气:“唉……少主,凡事您都自有主意,姜某不再胡乱掺和了。今夜,我就将趁夜色潜离云国。您,保重!望一切顺利,咱们届时虞国再见。”

说罢,他跪了下去。

*

翌日。

蘅芮一早陪母后用完早膳就出了宫。

既然都与鸿襄约好了要在公主府见面,那她怎么能失约?

到达公主府时,蘅芮见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鸿襄已经先到了。

这次他们没有在校场见面,而是去了蘅芮的书房。

一夜不见,对方身份已变,蘅芮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人,脸上略显得有些不自在。

鸿襄却笑了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蘅芮扬了扬下巴没答话,反倒转头朝轻灵道:“去,叫人给虞太子看茶。”

轻灵屈膝:“是。”说罢走了出去。

等书房没了其他人,蘅芮才转过脸看向鸿襄:“你真还愿意来给我当师父?我知道,其实你不来,不赚我的束脩,这回也能在新京过得下去。”

鸿襄静静听蘅芮说完,他脸上始终带着笑:“反正我在云国也无事可做,教个徒弟还能让生活更有趣一点,就继续教吧。”

蘅芮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也笑了:“行吧,这个理由算说得过去。那你下一步要教我什么剑法,还是这把短剑吗?”

鸿襄摇了摇头,他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只小匣子,然后递向蘅芮。

“打开来看看。”

蘅芮很好奇,她接过匣子,打开匣盖,就见里边躺了一只很漂亮,镯面有些宽的银色手镯。

蘅芮伸手拿出手镯,举起来,就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看了看,那镯面上刻了好多朵形态各异的芍药,很是漂亮。

她收回视线,又看向鸿襄:“送我的?”

鸿襄点了点头。

蘅芮疑惑:“为什么?不年不节,又不是我生辰。”

鸿襄伸手过来,从蘅芮手中拿过那只银色的手镯,便见他只轻轻按了按那手镯的内壁,就如变戏法一般,从那镯壁中弹出了一把三寸来长薄如蝉翼的一把短剑。

蘅芮眼睛都看直了:“这剑是怎么变出来的?”

鸿襄将剑和手镯都递了过去。

“手镯是中空的,内壁有机关,这短剑是用特别炼制的铁料铸成,其韧性极强,可以随意弯曲,因此能弯进这手镯之中,手镯平日戴在腕子上是件首饰,但一旦遇到危险,即可变成一件武器,叫敌人防不胜防。所以,这把剑也叫做袖剑。”

他边给蘅芮展示,边解释。

蘅芮拿过袖剑,将其插回手镯,再摸到机关,又将剑给按出,来来回回几次,她才过瘾,然后小心将手镯戴到自己腕子上,展示给鸿襄看。

“瞧,还挺合适的。这镯子便只当首饰戴也挺好看。鸿襄,你是从哪弄到这东西的,真好玩!”

鸿襄眸子盯在那只漂亮的皓腕上,轻声道:“与先前赠你的那把短剑一样,都是从虞国带过来的旧物。”

那短剑是他为妹妹十一岁生辰准备的生辰礼,妹妹过世后,第二年,他依旧为妹妹准备了十二岁的生辰礼,待到第三年,他就来了云国……

蘅芮看着鸿襄的眼睛,她能感觉出,他虽是在盯着这只手镯,却似透过手镯在盯别的什么。

“那短剑,和这手镯,原本都是要赠什么人的?你心上人吗?”

她虽有些怕勾起对方不快的回忆,却又忍不住要问。

如果真是他心上人,那她就要连那短剑一并都还给他了。

她才不要别人不要的东西呢!

鸿襄一下回神,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蘅芮的发,含笑道:“是妹妹。我没心上人。”

蘅芮依旧不解:“妹妹?她为何不收你的礼?”

鸿襄收了笑:“意外过世了,我没来得及送出去。”

蘅芮脸上错愕:“啊?对不起……”

鸿襄摇摇头:“没关系,我并不介意,只怕……你会介意。”

“不啊。”蘅芮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镯,“我也并不介意。这么好玩的东西,还蛮难得的,我干嘛要介意?只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收你的,待会儿给你几张银票,便权当那短剑和这袖剑,都是我买的吧。”

东西是好东西,可她不想当旁人妹妹的替身。

鸿襄听完蘅芮的话,开始没应,只盯着她眼睛看了半天,待发觉女孩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有了些疏离,才点点头:“好。”

他知道,自己从未将她当过妹妹,只是希望她若有一天遇险,能有一定能力自保,不要经历像他妹妹那般的惨境。

但看样子,女孩好像有些误会了。

“哎!对了,鸿襄,你昨日宴席上做生辰礼赠我母后的那本古籍,到底里面写了些什么?为何我父皇拿到手后会那般高兴?”

蘅芮试着转移话题。

鸿襄终于收回视线,答道:“那本《幽恒琼州博物志》?”

蘅芮点头:“嗯。”

鸿襄笑笑:“那是本百年前的古籍,是前朝一位无名大师,用一生踏遍幽恒琼州大地,记录下这片土地上每一处的风土人情、地理风貌、物产矿藏等,所以谁得了此书,便可不踏出国门一步,就完全了解其他四国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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