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生辰宴之后,不过月余陈国便递了正式国书过来,表示要为本国太子求娶云国公主,以谋两国能结成秦晋之好。
皇上作势沉吟几日,便点头同意了。
他实在是有些急了,人生已过不惑,身为帝王却壮志未酬半分。
哪怕岁末丰国答应送质子过来,从此纳贡称臣,却也不是真就归顺了他云国,只不过缓兵之计。
所以,他要联合陈国,先将还没从混乱中完全恢复过来的虞国拿下,届时丰国被吓破胆,才会彻底臣服于云国。
这样,幽恒琼州大地上,五国只余其三,陈国有自己女儿在那边,早晚为其皇后,待再下一代,陈国皇上便将为自己外孙,说不定也有机会能归于云国。
至于位于西部,离得有些远的那个赵国,若其他三国皆归云国,他小小一个赵国,又何愁不为囊中之物?
即便后两步实现不了,但身为云国皇上,能一统云、虞、丰三国,他也在史书上为自己写下了浓重一笔,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皇上想得很好,可他刚一决定同意陈国和亲的提议,就遭到了皇后和任丞相的强烈反对。
皇后嘛,自然是心疼他们唯一的女儿,妇人之仁,不需理会,只冷对方几日,便知道厉害了。
可任丞相的意见,他还是要听一下的。
皇上就召了任韶觐见。
任韶踏入御书房,见过礼后,直接朝皇上问道:“陛下,您真的决定了?”
皇上点点头:“自然。”
任韶:“可您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那陈国与云国联姻后,哪怕真帮云国灭掉虞国,您又怎知,他们不会要虞国的土地?说不定咱们是白替陈国作嫁衣裳啊!”
皇上笑笑:“陈国也敢?他们国力如何?我云国国力又如何?即便真将虞国全白给陈国,他们也没肚子能吃得下。任相,你多虑了。”
任韶见皇上是铁了心要联姻,便也死了心再劝,只最后问道:“那,敢问皇上,两国将于何时联姻?臣也好早做准备。”
皇上见如此容易就说服了自己丞相,还挺高兴,他抚了抚须:“国书里朕已与陈国的皇上商议了,就定于明年端午之后吧。反正越快越好!所以,爱卿,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你有的忙了。公主大婚,还是远嫁,要备的物件和随行奴婢等,都要你来操心。”
闻言,任韶眼眸寒光一闪,他随即敛去,最后只垂首道:“臣,领旨,必不负皇上嘱托。”
*
蘅芮心情已经差了好几日,自从得知父皇应了陈国和亲的提议,她便开始吃不下饭。
可是看着整日落泪的母后,她又不能任性,只好强打精神去哄母后开心,说尽各种牵强的理由,表示自己很开心能嫁去陈国。
但紧绷的弦也总有绷不住的时刻,蘅芮决定今日不再劝母后,而是出宫去散散心。
她都几日未曾练剑了,不如去校场肆意挥舞,出出汗也能痛快痛快。
蘅芮就带着轻灵出了皇宫。
到达公主府时,她没想到鸿襄居然在。
对方正在校场指导公主府的侍卫们操练。
看到蘅芮出现,他朝她走了过来。
“我猜公主这几日大概会来,所以每日都在此静候。”
蘅芮脸色有些绷不住了,她眼眶泛了红:“你也知道了?”
鸿襄点点头:“嗯。”
蘅芮强撑出一个笑脸:“公主嘛,总难免要被用来和亲。我运气不好,刚好遇着了这事,那便去和亲呗,反正不过换个国家虚度一生。”
鸿襄没接话茬,只声音淡淡的问:“定了大婚的日子吗?”
蘅芮:“明年端午之后。”
鸿襄皱了皱眉:“这么快?”
蘅芮点点头:“嗯。”
然后她又摇了摇头:“好了,别说这些烦心的事了,陪我练剑吧!”
说罢,她率先进了校场。
鸿襄也没再言语,跟着进了校场。
蘅芮知道鸿襄身手了得,她便使短剑放开了朝对方攻击,一招一式都用尽浑身力气。
鸿襄只用剑格挡,并不反击,还会在女孩身形不稳之际伸手去扶一把。
两个人就这般不发一言地对打了好一阵,直至蘅芮累得瘫倒在地,身上连最后动一动小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蘅芮平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蓝天,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心情并没好一点。
鸿襄坐到她身旁,垂眸看去,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慢慢爬上了心头。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失落。
他甚至想给她一个承诺,告诉她,自己会尽力搅黄这场两国间的联姻。
“公主,为何这般不喜和亲?万一……万一那陈国太子是个才貌双全之辈……”
“才貌双全有什么用?”蘅芮打断他,“我只想嫁个我心仪,也心仪我之人,且只心仪我一个的人。除我外,他不会再娶其他,也不会有通房和小妾……呵,你一定在笑我痴心妄想吧?莫说一国太子,便说这世间普通人家男子,又有几个会只倾心一人,但凡家中有点财力,恐都要纳美妾,养通房,享齐人之福吧。”
说罢,蘅芮侧过脸,看向鸿襄:“你呢?若真有一日,你能回到虞国,且有机会继承大位,是不是也要三宫六院都塞满自己的后宫?”
鸿襄与之对视。
这个问题他此前没想过,因为他连自己能不能有一天顺利离开云国都不确定,即便真全须全尾离开了,后面也是重重险阻。
所以娶妻,是件离得他很遥远的事,现在听蘅芮问到,才第一次正视。
“我……”
“芮儿!芮儿,你今儿还真回公主府了!姑母都派人在你这大门外守了好几日了,怎么不早些从宫里出来啊?自己待在宫里有什么意思?可让姑母好等!”
蘅芮原本正准备听鸿襄的回答,却在此时长公主从远处兴冲冲快步而来,还边走边大声招呼她。
蘅芮立即从地上蹦了起来,她再不顾鸿襄,绕过他就朝长公主跑了过去。
“姑母,您怎么来了?”
长公主一边喘气一边答道:“你父皇决定了那么大的事,我心疼你,怕你难过,可不得来开解开解你。”
蘅芮挽住长公主的胳膊,与她一同往公主府的前院走去,边走边将头搭到了她肩上:“姑母,我没事,不是早预料到了吗?只不过我母后,她……太伤心了,对父皇也有些太……”失望了。
长公主鼻子一出气:“哼,我就说,她早该看清了。你也是,之前还讲什么羡慕你父皇母后的感情,不肯及时行乐,总要找到个心意相通之人。
“屁!这世间男女,除利益外,哪来什么真感情?再不,就只剩了那点快活的事。所以啊,芮儿,上次的赏菊宴没办成,明日姑母再为你办一次,全新京的单身公子都给你遍邀过来。和亲嘛,和之前,姑母定要让你快活个够!”
蘅芮想了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姑母,那便全听你的。”
是啊,反正她的人生已经可以一眼看到头了,那就不如什么都试试好了,说不定还真能快活起来呢?
两个人身后,鸿襄也早站了起来。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小,并没特意避着人,他便也全听到了。
鸿襄下意识锁紧眉头,心中此前对余容公主所升腾起的那份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失落的异样情绪,一下子全变成了酸涩。
至于他未回答成的那个问题,在他心中,其实当问题被提出的一刻,未经思考就已形成了一个答案。
且,很坚定的一个答案。
只不过,他还要捋顺自己心意,因为当答案冒出的那一刻,他不明白,为何自己脑子里会倏地闪出,余容公主那日身着红裙,满面笑意,于校场中肆意挥舞短剑的画面……
*
翌日,蘅芮昨夜没回皇宫,她暂且不想回去面对成日以泪洗面的母后,便住在了公主府。
姑母今日要在长公主府为她重办菊花宴,早上她从自己的公主府直接过去即可。
虽说都过了菊花的盛开季,但姑母总有办法再弄来大片晚开的菊花。
且,目的也并不在赏菊。
蘅芮到达时,她很意外,因为这场宴席是昨日姑母临时决定要办的,帖子都是傍晚才发出去,她本以为今日到场之人会寥寥,哪料竟实际是宾客满棚。
甚至,连长公主府外的道路上都因马车太多而拥堵了。
更让蘅芮意外的是,当她走进长公主府,去到宴席露天摆设的菊花园中后,竟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两位,即自己昨日才见的虞国太子鸿襄,和那位脸色总有些阴晴不定的任丞相。
蘅芮连忙拽住正四处招呼的长公主,有些不解地问:“姑母,您怎么将他们两位也给请了来?不是说,只请这新京之中未婚配的年轻公子吗?”
长公主眨了眨眼:“对啊!他们两个不都未曾婚配?”
说罢,她拍了拍蘅芮的肩:“其实我也没想到他们两个能来,只不过递帖子的时候客气一下也递到了他们府上,哪料今儿这两个还真都来了。
“来就来呗!正好他们也都挺英俊的,若你能看上,也可以聊聊啊。成就成,不成便不成呗!你一个皇家公主,还怕他们吃了你不成?”
“这……”蘅芮竟无言以对。
可面对这两个人,一个是向来她就有些怕也有些不喜的,另一个算是她师父……
总之,有他们两个在,她也放不开手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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