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大周,景祐二十一年。

大周内宫。

宣旨太监的声音在这处不大的偏殿里格外刺耳。

“……今册延宁公主沈清妧为承恩公主,入慈恩寺为国祈福,祷大周兴荣昌盛,国祚绵长,质子沈砚入千王府……”

沈砚跪在延宁公主右侧,少年面色苍白如纸,眼前发黑,嘴里嗫嚅:“承恩…承恩……”

“咚——”

“阿砚——”沈砚彻底晕过去前,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阿姐的泪眼。

一月前,南梁兵败。

几乎耗尽了南梁所有的气数。

乱世厮杀,败者只得割地赔款,用金银财帛换得片刻喘息。

大周王室笃信气运命格之说,宫中养着数以百计的各类方士道人,又以国师为尊,以水占星,叩问天道。

兵败之际,大周国师呈上密折,“南梁宗室,天禄吉星,陛下需得此人”,另附生辰八字。

八字对上了沈清妧。

南梁的延宁公主成了大周朝的承恩公主。

延续安宁……

承沐天恩。

一同被送来的还有沈砚,大周完全不需要质子来制衡周边小国。

所谓质子,实际上不过是个幌子,宫女奴才前还是人人捧着的主子殿下,人后大半都以伴读之名,入了周朝帝王皇子的床帷,或是当个玩意儿什么的让公主养着赏玩,偶尔逗逗趣儿。

头上的钝痛疼的沈砚皱起了眉,睁开眼就看见阿姐哭的些许红肿的眼睛。

“阿砚…阿砚…你吓死阿姐了……”看见沈砚醒来,沈清妧心稍稍松了两分。

沈砚挣扎撑起身来,身边人赶忙扶着,他慢慢靠在床边,抬眸看阿姐。

“啪嗒—”沈清妧的眼泪止不住的掉,浅褐的眸子全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慌乱。

少女微凉的指尖为他拢了拢有些乱的头发,身后的宫女已经不停催着。

沈砚被人搂住,耳旁少女的声音还有些哭腔:“阿砚,珍重,阿姐要你分开一段时间,但是阿姐保证,一定陪你过十五岁生辰……”

沈砚只觉着四肢百骸像是被灌了铅,嗓子口像是有刺横着,眼睁睁看着阿姐被宫人带离,发不出半句声音。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的嗓子终于能发声了,血液重新汇入四肢,他闭上眼,宫人都已经散去,这偏殿估计只有暗处两个监视他的暗卫看着他这幅不堪的样子。

瘦削的少年半靠在床上,旁边小几上是半碗汤药,像是昏迷后没灌完的。

此时已是午后,日头斜照,落在床边的光恰好让这位梁国质子的脸隐在暗处,晦暗不明,过于苍白的脸在暗处总是传来森森鬼气。

床边地砖有滩血迹,被褥上连带着星星点点。

奉命来接沈砚的魏海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图景,大惊:“传御医!”

质子只要面见过陛下,怎么死何时死都无所谓,眼下可万万不能死在他手上。

魏海走到床边,看清了这位质子的脸。

两道墨眉,眼睫纤长却垂着,带着细微的湿意,眼尾微微发红,一双桃花眼眉目含情,不知为何又生出些冷,方才在门边远远望着感觉白纸似的脸其实更像瓷。

一碰就碎。

唇色极淡,只有几丝粉,咳出的血染红了些,有些病态的靡丽。

魏海在宫里见多了美人优伶,却也一时怔了两分,果真是江南风水养人,这个质子,怕是……难挨啊。

沈砚跟着魏公公到了千王府,魏公公一边走一边讲着这宅子。

“千王府是仁宗皇帝所设,往后近百年渐渐衰落,几度废止,现今仅有三位殿下在此居住,其余各位殿下多为皇子伴读,便也不在千王府住了……”

他眸中没什么表情,说的好听,不过就是质子都被关在这里而已,至于皇子伴读,在青陵时都是太监所任,到了这盛京倒成了他们所谓的“异国殿下”来任。

沈砚自嘲的勾了勾唇,跨入了这方院子。

眼下刚入秋,院子中种有些银杏,叶子青黄参半。

青陵并无黄叶……

一排仆从立在院子里,沈砚掩住心中伤感,微微偏头,小柏会意,拿着碎银子分赏下去。

接了赏,众人出声:“谢沈殿下。”沈砚看着一个个生脸,眸光黯淡,开口:“你们都先下去吧。”

魏海送到就要回去复命了,手里握着刚刚这位南梁来的沈殿下出门时塞的锦袋,默默叹了口气,这位金枝玉叶娇养大的殿下也不知道能活到几时。

周朝的都城盛京在苍岭以北,虽然才刚初秋,夜已经很凉了,沈砚裹了裹被子,看着天青色的帷帐,最终还是阖眼。

“阿姐,莫要再骗我……”沈砚梦中呢喃着。

屋子里熏着香,丝丝缕缕,他喜欢好闻的东西。

一路舟车劳顿,中午又发了旧疾,终究是敌不过身体上的疲乏,睡得很沉。

长乐宫偏殿,两个宫女正在理嘉妃娘娘的秋衣,四下无人,小姑娘的嘴就闲不下来了。

“我跟你说,春枝今天跟魏公公当差,见到那个南梁皇子,她回来后说简直是个病美人,他们刚到就看见人在咳血,吓得她们伺候梳头都不敢吃力……”

“病秧子,还咳血,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是病美人,春枝姐姐说,就连魏公公看清的时候都有些怔住了。”

“比萧伶人还美?”

“美。”

“真想见见…”

“不要命了你!这话不许说了。”稍稍年长的宫女打断了另一个的话。

灯火稍稍昏暗的偏殿,空余各色织锦绫罗的摩擦声,无人注意窗边的一个影子溜走了。

“母妃,我想要个伴读。”谢允珩陪着嘉妃用早膳,突然没由头的来了一句。

嘉妃心下了然,谢允珩皇子排行第三,往上两位都快三十岁,已经封王开府早就不在宫中。

往下倒是有一堆弟弟,但是个个都还是毛孩子,六七岁闹人的年纪,独独中间他这一位,刚十六,确实不能一天身边就跟着些太监了。

她夹了一块软炸鱼酪放到谢允珩碗里,开口道:“伴读按规制是该有了,你和母妃提这事,可是有看上的人选了。”

“还没。”谢允珩讨厌鱼,默默把鱼酪拨到碗边。

嘉妃看在眼里,懒得说这挑食的毛病,开口:“可以挑挑,不能选崔氏母家,其余世家子可要细细斟酌,你先选,选好了母妃给你掌掌眼。”

谢允珩嘴里包着米枣糕,话也含糊不清:“母妃,我想去千王府看看。”

“啪——”嘉妃脸上一下子黑了,摔了筷子,“云海,三皇子最近有没有见过大皇子二皇子。”

云海扑通一声跪下,开口声音微微发颤:“回娘娘,三皇子最近一直在宫中,未曾见过晋王端王二位殿下。”

“知道了,起来吧。”嘉妃朱唇轻启,秋云默默换了一双筷子,快步退下,云海颤颤巍巍起身,背后发凉。

谢允珩不清楚母妃为何动怒,一时有些呆住,嘴里还包着饭,半天没嚼一下。

千王府里的,不就本应该当他伴读,母妃何至于动怒,大哥二哥的伴读不都有过千王府里的人,谢允珩脑子转了转,还是没想明白,算了算了,等会儿赏云海点什么东西,难为他了。

嘉妃重新拿起筷子,像是没事人一样开口:“没什么,千王府里的不会有什么好人,你还是去世家庶子里……”

话还没说完,冬霜来报:“娘娘,陛下下朝正往长乐宫来。”

“换新膳。”嘉妃吩咐下去。

片刻,景祐帝到了长乐宫,伸手扶起嘉妃,道:“昨夜有西北军务,就歇在太极宫了。”

“陛下操劳国事,莫要记挂臣妾。”嘉妃眉眼弯弯,为景祐帝布菜。

谢允珩已经吃饱了,眼下这新膳也没什么他爱吃的,觉得无聊,就起身行礼道:“父皇母妃,儿臣还有夫子的课业未尽,先行告退。”

景祐帝看着眼前扎着马尾,穿了一身劲装的儿子,这分明就是要去宫中围场玩的架势,颇有几分无奈的笑了,问了句:“夫子讲到哪里了?《括地志》还是《方舆览胜》”

“儿臣,儿臣…讲到《括地志》。”

“浑说,这两本根本不讲。”景祐帝笑了,这孩子不爱读书整日疯玩的样子倒是像极了他当年。

景祐帝开口:“芷若,珩儿是不是还没伴读?”

嘉妃道:“还没选呢。”

景祐帝脑海里过了下,世家子弟太多,只要是嫡子的他能记得住九成,可是皇子伴读性质特殊,多用庶子,他压根没记住几个庶子,一时想不到合适的。

眼前突然浮现昨夜那张芙蓉泣露般的脸,想来一父同胞,样貌不会差,又是皇子学识文采也过得去,有个人年岁相仿的人陪着读书心也是能静下来几分。

景祐帝道:“就用南梁送来的质子,免得和世家扯上关系。”

谢允珩低头:“是,父皇。”景祐帝摆了摆手,谢允珩退了出去。

知我者,父皇也!

他还未封王开府,只能住在宫里,宫女口中那位比萧伶人还美的南梁皇子可是在宫外住着,哪有机会见,眼下成了自己的伴读,倒真是可以天天看了。

谢允珩哼起小曲来,朝着围场跑,云海在后面跟的要断气了,小声喊着:“三殿下…三殿下……慢点跑……”

少年回头,朗声喊着:“你们回去吧,我去围场了。”

云海急得想哭,怎么可能不跟着,就是他今年已经三十了,没心思也没力气玩这你追我赶的游戏,只得回头吩咐身后两个年轻的小太监:“你们……你们快去追殿下,我稍后来……”

谢允珩在宫道上跑着,身后是两个年轻的内侍微微躬身,小跑跟随,绯色织金锦劲装衬出三分少年恣意。

宫墙之下,嘴角的一抹笑让天地都亮了几分。

我们哼哼宝宝一开始只是想要看看美人而已捏[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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