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朱红宫墙下有一抹淡色,沈砚跟着宫人,到了太极宫。

折进偏殿书房,宫人退了下去,沈砚依照南梁礼节拜景祐帝,开口:“南梁沈砚,见过陛下。”

谢允珩正是玩了一上午被叫到御书房来见自己这位伴读的。

玄玉砖微微泛着黑青的光,少年跪在地上,两国礼制不同,不似大周面见天子要叩首。

沈砚跪好后微微躬下身体,低着头,双手交叠,平举着小臂,手与眉齐,恰好挡住眉眼,谢允珩站着只能看到一点下巴。

小臂平举,外衫的放量好像是短了些,牵扯下,露出一截脆生生似玉的手腕。

景祐帝手中未停,朱笔在折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后,道:“免礼。”

沈砚缓缓起身。

御书房案前一站一坐,他垂着眸子,静静待着。

倒是谢允珩一时有些看呆了,确实比萧伶人还美。

并非是伎乐伶人为讨贵人欢心所做的描眉点唇,就只是静静站着。

他不爱读书,夫子经常骂他胸无点墨,此刻却想到了一句,“敛袂看云起,泓澄在我身。”

沈砚觉察到了打量他的视线,想必就是来时公公所说的三殿下。

眸光微动,瞥见一抹绯色,织金锦袍上勒着蹀躞玉带,叮叮当当挂了好一堆玩意儿,再往上……他敛眸,又安静站着,目光落在自己脚边。

景祐帝不知又在多少折子上批批画画,问:“珩儿,怎么样?”

谢允珩答:“听凭父皇安排。”

景祐帝开口:“抬起头来,珩儿你自己看看。”

沈砚抬头,对上了一道直愣愣的目光,绯色衣袍的少年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景祐帝手上仍翻着折子,儿子的伴读儿子满意就行,他有点懒得管。.

昨日晚膳后就根本没批折子,这两日西北和狄人的战况愈加焦灼,眼前的军报呈上来的又是主力折损的消息,怒从心起直接摔了笔。

谢允珩觉察父皇的情绪,开口道:“父皇,儿臣带沈砚先行告退。”

沈砚小步跟随着这位三殿下,松了口气,景祐帝单论后宫事,绝对称得上是一句荒淫无道,坊间秘闻所传其不但强纳寡嫂,且颇好男色。

倒是这位三殿下,至少眼神还算干净纯良,在他身边,至少能挨到生辰见阿姐吧……

“两位殿下留步,陛下有请。”两人还未走出太极宫正殿,景祐帝身边的王公公就又将两人请了回去。

谢允珩大剌剌折回去,见了礼就抱怨:“父皇,儿臣还有夫子好多好多罚抄没写呢,怎么又把我叫回来了?”

沈砚见礼,端端跪着,景祐帝眯起眼,打量着人。

他的心坠了下,上方的视线越来越粘腻,落在他露出的颈,交叠的手,还有稍稍隐在发丝之中的耳廓,这样的眼神让沈砚胃里一阵阵恶心。

他旧疾复发,整个人白瓷瓶一样,憔悴易碎,一双眼,简直是盈盈一汪桃花泉,真真惹人怜爱,沈砚不是傻子,知晓男色所好……

景祐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口:“抬起头来。”

沈砚听命抬头,对上的是景祐帝浑浊的目光,因年老而发黄的眼珠眼下打量着自己,是看物件的眼神。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景祐帝,而后很快敛起眼神,世人口中传道的神武无双的大周天子,不过凡人,不过一个耽于**的凡人,甚至隐隐显出些丑恶。

案前的帝王踱步到自己身前,沈砚感觉到下巴被捏住,痛意传来,而后被迫仰起脸,帝王眼中的玩味不加掩饰。

朱笔落在唇上,赤红朱砂点染毫无血色的唇,墨汁有一丝丝凉意。

沈砚同下颌上的大手较劲,想要避开,可大手收紧,痛意越来越明显,像是要把整个颌骨捏碎,他吃痛,眼尾微微泛红。

景祐帝似乎兴致更盛,心中起了凌/虐的意头,手上用力,死死捏着沈砚的下颌,迫使人嘴张开一点,然后把笔往人牙关里送。

朱砂苦涩,痛意和毛笔在口中翻涌作乱,他心口开始发疼,眼尾红的更厉害,眼眶里蓄满了泪。

一旁谢允珩有些呆住了,开口的声音有些发颤:“父皇!你在做什么啊父皇!朱砂有毒的……”

景祐帝正在兴头上,一个眼刀过去,谢允珩闭了嘴。

明明父皇一直不曾凶过他,明明父皇从不随意责罚宫人,明明他把夫子气病了父皇亲自给臣子道歉,明明父皇是威严圣明的君主……明明,跪在地上的是活生生一个人啊……

谢允珩双手在袍子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

沈砚感觉自己从背后被半包进了一个怀里,虽然连这个怀抱也在微微发颤,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父皇,他是我的伴读,您不能这样,朱砂有毒的……”

声音越说越小,景祐帝看着沈砚的泪落下来,松开手,下半张脸已是红痕遍布。

一痕珠泪碎,满目水云生。

景祐帝收了笔,扔在地上,道:“退下吧。”

沈砚嘴里发苦,胸口闷得气越来越堵得慌,脚下发软,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未消散,偏偏手腕还被人攥着,拉着他不停的跑着。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让前面拉着自己跑的人停下来,松开了手。

沈砚掩住口鼻,“咳——咳咳—”口腔中的苦味中泛起几丝腥甜。

他自己也是无奈,今年的病,怎么犯的如此早。

沈砚扶上回廊的柱子,慢慢弯下腰,想要压住咳嗽,眼前却突然探出一张脸,墨色眸子里全是关切。

“你……我叫了御医到我宫殿,很近的,我不知道父皇他今天是怎么了……往常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抱歉……我……”

沈砚本就知晓景祐帝,眼下少年言辞恳切,他胸中的气倒是顺了几分,勉强开口说话:“谢过三殿下。”

“你在谢什么啊,你都成这样了。”谢允珩的声音隐隐带哭腔。

眼下沈砚真就快死了一样,连大口喘气都喘不过来,胸口起伏着可是听不见气声。

顾不上那么多,谢允珩直接把人打横抱起,用力收了收手臂,尽量抱的稳些,直接抱着人朝宫殿飞奔。

风卷衣裾翩,恍若青莲绽。

沈砚还没反应过来,谢允珩已经跑出十多步了。

“三殿下,我能走。”

“搂着我,你都快死了还走,你才刚成我的伴读你不能死。”

沈砚听出了谢允珩估计是真觉得自己快死了,不由得想笑,嘴唇勾了勾,搂着少年的脖子。

确实能走,不过真走过去怕是会晕在半路,索性就这样吧,三殿下的身上很是好闻。

御医给沈砚摸了脉,又细细看了他脸上的伤。

“回禀殿下,朱砂墨量甚微,不致有性命之虞,只是……”

谢允珩声音染着几分焦急:“只是什么?”

“只是这位殿下想来是素有旧疾,且深入肺腑,病因未明,还需等这位殿下将养一段时间,今日既有朱砂,又动了气,不敢妄下决断。”

“臣先开上几副汤药,先祛了朱砂的毒,三日后再为这位殿下诊脉。”

内殿里,沈砚几乎是要扶额苦笑了,褐色的汤药被一只小勺盛着,先是在谢允珩嘴边吹了又吹,然后小心翼翼的递到他嘴边。

还要“啊”一声,这位三殿下真是搁这哄小孩呢。

“殿下,我自己来。”沈砚直接从谢允珩手中拿过药碗,汤药在被端上来前就凉到了合适的温度,他直接抱着药碗,三两下就喝完了。

放下碗,看着那只小勺还僵在眼前,沈砚微微低头,薄唇微启,喝完了最后一点药。

抬眼,沈砚看着呆住的谢允珩。

又怎么了这位殿下,他莫名觉得这位殿下是真真娇养在手心里长大的,一点没个大人样。

谢允珩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怕苦?”

“苦有什么好怕的?”沈砚觉着这人简直三岁小孩,吃药而已。

谢允珩没回他,翻了翻袖子和身上叮叮当当一大串,然后宝贝似的拿出了一个小锦袋,道:“不管,这个给你,就当今天的赔罪了。”

沈砚接过,锦袋用的是玄色织金镂花云锻,缀着两道流苏,他收在手中,道:“谢殿下。”

谢允珩见人脸色不像先前那样苍白,就有些开始闹腾的意思:“打开看看嘛!”

沈砚拉开袋子,里竟是装了一兜子各色糖果。

“快尝尝,这可是我最舍不得吃的一袋了。”少年的眼神亮晶晶的,趴在床边看着靠在床上的人。

他不好拒绝,拿了一颗放在嘴里,牛乳的甜味在嘴里丝丝缕缕化开,驱散了汤药的苦涩。

沈砚又拿了一块,想要递给谢允珩。

修长的手刚伸过去,指尖的糖果被人直接用嘴咬走,齿尖刮过指腹,一丝微不可察的痒意传到心口。

沈砚快速收回了手,谢允珩不乐意了,“你喂我了我才吃的,抽手这么快干嘛!”

他看着气鼓鼓嚼着乳糖的人,无奈道:“殿下,我没有。”

“好吧好吧,对了,我叫谢允珩,允诺的允,玉珩的珩。”谢允珩才想起来今日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说,“我是三皇子,这个你肯定知道,后面你就是我的伴读了,我们要一起上宫学课。”

“还有一起围猎骑马,宫中围场可好玩了,不过还是秋弥更有意思,还有过很多很多节日,什么上元上巳,还有千秋节,总之以后我到哪里你就跟着我到哪里就好……”

沈砚看着滔滔不绝的这位三殿下,如此纯真至善的神情他只在备受父皇宠爱的十一弟身上见过,想来他也是这样长大的吧。

跟在这位身边,他活到下个生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你能不能就当我的伴读啊?”

沈砚答道:“我已被陛下指给殿下做伴读,殿下怎么还问起我……”

“你若是不愿,可以不当,千王府也会养着你的……”

“殿下,我愿。”

景祐帝作为皇权的至高无上性让沈砚不敢直接反抗只能忍受,哭了阿砚受苦了[爆哭]

前期进度可能比较慢,第一次发文大家多多包涵[求你了]

可能都是玩心眼,日常偏多比较主角都还在宫里这样子[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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