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珩先一步抱住了昏过去的人,而后对少女正色道:“承恩公主言重了,阿砚既然做了我的伴读,我肯定能护好他。”
沈清妧眼下已经止住了泪,眸中闪过几丝凄凉,开口道:“殿下,今日您能带阿砚来这里,清妧不胜感激,也还请殿下莫要称我为公主了。”
谢允珩颔首,怀里的人仍昏着,他只能掰开沈砚的薄唇,拿出太医配的丸药往人嘴里送去。
“殿下这是……”
“阿砚中毒了,这是发作时救急的丸药。”
谢允珩没在沈清妧面前隐瞒什么,毕竟她是他来这里唯一的亲人,而方才那一番,他也明白了这位阿姐是真的爱护沈砚。
就像……就像当初他爱护姝儿一样……
而后空气就静了下来,沈清妧并没有接着追问中毒的事情,倒是让他心里升起了一丝疑惑,中毒不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方才泪落如雨,倒是这会儿没了反应。
只是沈清妧不说,他也不好问。
谢允珩只低头,等着怀里人醒来就仍旧下楼翻窗,沈清妧却起身走到刚刚的蒲团前,跪了下去。
他听到脚步声那个抬头,这才发觉这层没有窗户,佛像巨大无比,和楼差不多高,四周墙壁全是精美的壁画,那些长明灯的灯盏都是从画中延伸展开,宛若树木枝节生长。
少女单薄的背影跪在蒲团上,恰好在满室长明灯火中尽数隐在了佛像投下的一小片暗影之中……
高塔深沉灯火明,素衣长跪佛前祈。
佛影巍巍如山倾,含笑吞光复吞人。
景祐帝的御辇停在塔前,朱红色的身影走进了塔内。
“参见陛下——”侍卫们齐声的问安透过层楼,隐隐绰绰传了上来,而后木制楼梯的吱呀声像是为了印证这点一样,也响了起来。
谢允珩心下一惊,一直跪在佛前的沈清妧也回头,眸子里全是慌乱。
“殿下,快,到这后面去,快。”沈清妧焦急地开口。
这一方天地实在小,也只有堆满经文的两个架子能勉强藏人,谢允珩赶忙抱着沈砚,躲到了书架后。
玄紫还好,今日给沈砚找的旧衣是枫红的,实在扎眼,若是有人从缝隙里瞧见了就麻烦大了。
他想了想,把外袍脱了,三两下包住人,将枫红色隐得一干二净。
*
脑子的钝痛实在厉害,沈砚醒来,迷迷糊糊,一双手却是捂上了他的嘴,他下意识要挣扎,但眼睛很快适应黑暗,捂他嘴的人,竟是谢允珩。
沈砚不明所以,眸子里全是疑惑,在这方昏暗的小角落里竟是看的人心头有些软。
谢允珩也不敢出声,眸光躲闪,更不敢让沈砚知晓此刻外面的情景,于是只好把手往上移,遮住了沈砚正欲打量自己身处何地的眼睛。
眼睫颤动,扫过掌心,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把裹住人身子的衣服往上拢了拢,试图挡住一些声音。
可……
“啊——”
沈砚听出了是阿姐的惨叫,于是三两下扒拉开捂在眼睛上的大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他看到了阿姐,也明白了自己为何现在会在这个架子后面了。
只一眼,沈砚双目赤红,咬紧牙关,眼神像是要生吞活剥的景祐帝。
想到谢允珩还在,赶忙偏过头想伸手去捂人的眼睛,却看见谢允珩早就低头闭眼,眉头紧锁。
见此,沈砚满腔怒意生出一丝感激,伸手去够了一下,捂上了谢允珩一侧的耳朵,想要替人隔绝一点近在咫尺的声音。
做完这些,他转过头,借着缝隙看向外面,赤红双目里的泪一颗一颗砸下来,沈砚只恨自己不能立马冲出去杀了人。
神佛座下,淫/秽漫天。
沈清妧身上仅留了一件纱衣,若有似无,此刻正被迫仰躺着,景祐帝手上拿着笔勾画着,隔着纱衣四处作乱。
她仍在挣扎着,只是双手被绑着,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景祐帝兴致渐起,扔了笔解了外袍,要做一番**情事,他死死按住身下人,三两下连同纱衣也剥了。
苍老的帝王掠取着,但力不从心,不过一刻便拢了衣服。
只是这样的力不从心还会激怒人,方才搁着笔墨的案几上这会儿放满了欢好之物。
沈清妧死死咬着嘴唇。
景祐帝见人不肯,于是拿笔撬开人牙关,而后作乱一通。
痛,真的好痛,全身上下像是要散架了一样,沈清妧痛呼出声,连带着泪水也涌出……
景祐帝看着人,开口:“这才对,承恩。”
“承恩叼露才是承恩,你要尽早明白,朕的承恩公主。”
沈清妧不说话,胸口起伏着,身上的痛意和酸软近乎要了她的命,手腕也被磨得发红,稍稍有些破皮。
她闭上眼,清泪从从眼角滑落。
*
半月前,盛京的第一夜。
沈清妧被帝王的身影逼得缩在墙角,她恐惧万分无处可躲。
而且,他没有给她任何求死的机会,这层佛塔,就算给她白绫三尺也无处可挂。
更何况景祐帝同她讲,若是被人所杀就是大周的过错,可要是自杀,就是承恩公主不愿意为大周祈福,坏大周国运,只消一声令下,就能踏平青陵城。
“何况,只要朕在,就算南梁那几个没用的东西,当真想毒死他们的公主皇子来找个借口同朕开战……”
“不义之战,朕也没输过。”
满是皱纹的手抚上沈清妧的脸,替她拭去泪痕,却又一点点拂过颈侧和肩头,流连在羊脂白玉似的皮肉上。
长明灯不灭,沈清妧却被景祐帝一席话打进了绝望的境地。
而后景祐帝几乎隔一天就来一次,变着法子折磨她,身上落了好些青青紫紫的痕迹,一层盖着一层,层层垒叠,竟是找不出几块好的皮肉,可又能如何呢?
素衣拢好,她就又成了天禄吉星,成了为“国”祈福的圣女,成了大周的承恩公主……
神佛之下,垢秽丛生,金身宝相,冷观尘劫,垂目怜视,慈相空悬。
百灯长明处,苦厄自沉浮。
*
景祐帝又压着人亵玩了一番,而后起身,任宫人为其穿戴好,然后又端坐上特制的小椅,两个侍卫一前一后把人抬了下去。
沈清妧被解了束缚,但仍旧躺在地上,几个宫女抬起人,利落给人擦洗穿戴,又把人扶到蒲团上跪好,才下了楼。
见人一走,沈砚立马从架子后面冲了出来,宛若一头红色的小兽。
沈清妧面上已经做不出表情了,双眼空洞,直愣愣,只是泪不自觉地流。
满腔怒意见到这一眼化为齑粉,空余深深的绝望,潮水一般将人吞噬,沈砚像是被人生生按了下去,重重跌在地上。
沈清妧知道瞒不住了,开口道:“阿砚,我……”话就像哽在喉咙里。
“我……我是天禄吉星,可能这就是命吧……”
“锦衣玉食,万民供养,而今在这里给青陵城的百姓讨一条生路,也算是对得起了……”
“两国交战,质子公主,又有哪一个能逃得过呢?”
沈砚听不下去了,呢喃着:“阿姐你不是……阿姐你不是啊不是啊……”
沈清妧的手又在给他拢鬓边乱了的发丝,道:“是与不是又怎么样呢?”
“我若真是吉星,诸路神佛,何不佑我?”
她像是撑不住了,垂下头去。
沈砚怔愣,饶是在可以说是一路艰辛的北上之路时,记忆中的阿姐都未曾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面若死灰,心死身存……
都是他们把阿姐逼成这番样子的,满腔怒意再次翻滚,他们一个两个都别想跑,都去死!去死!!!!
沈清妧抬头,似是不想再提这件事,转而问道:“阿砚,你今年生辰想要什么?”
“我要阿姐活着!”沈砚不假思索,手紧紧抓着人的衣袖,“要好好活着,我一定想办法在生辰前救阿姐出去……”
沈清妧自顾自地说着:“从前在青陵,我都有些记不得你这个弟弟,北上前怕是都没见过几面,现下到了这地方,竟是只有你一人靠得住。”
“阿砚要十五岁了,不是放风筝的年纪了,但是阿姐想给阿砚扎一只风筝好不好呀?”
“从前的生辰怕是补不上了,莫要怪阿姐。”
泪似是流不尽的,沈清妧的手抚上沈砚的脸,他的泪断了线地淌着,流到了少女掌心。
“阿姐做什么都好。”沈砚只恨自己不能立刻杀了景祐帝。
发丝突然一散,沈砚头上的簪子被抽走了。
沈清妧捏着簪子,插在了自己发间,他今日用的是一只岫玉的,不甚名贵,簪子上包镶了点银,倒是淡雅别致。
“阿砚,给我留个念想。”
而后起身,开口道:“你们走吧,等会儿会有小僧来。”
沈砚还想多陪陪人,可是他也知道,今日撞见皇帝来此已经是凶险万分,没被撞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万一等会儿出了岔子,他和沈清妧甚至连带着谢允珩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
谢允珩抱着人翻了下来,稳稳落地。
沈砚三两下穿好了外衣,只是刚刚簪子留给了沈清妧,现下一头乌发散着,双眼红着,看起来好生可怜。
他飞快抄完了最后一点经文,而后直接用笔挽了头发。
谢允珩接过他递过去的经文,出了抄经室和门口候着的两个小僧交代几句就折了回来。
沈砚看着那一抹玄紫,心里突然涌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景祐帝是这样?那他的儿子呢?他要杀了景祐帝谢允珩该怎么办?
他会不会恨他?
莫名的失落开始弥散,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他恨就让他恨,没有人比得上他阿姐。
想到这里沈砚敛起了眸光,心头一酸。
父仇连子恨,吾侪怎两宽?
怎两宽,怎两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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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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