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碰巧

梨白月光静静地流淌,时过境迁。

曾经谢景明笑着说,“我就唤你月儿,你的心太大,装着太多,但在我这里,你就当个偶尔被照顾的姑娘。”

他夸赞宋晖月有鸿鹄之志,倘若生在楚国皇室,定能成就一番天地。

如今,这个给与她承诺的少年,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人。他现在身陷囫囵,周国不杀谢景明,亦不会优待于他。

两国战火不断,现如今终于有了停合之势。然而楚国皇帝已然年老,待到他薨逝时,谢景明若不能顺利登基,只怕楚国还会大乱,到时两国纷争便再难停歇。

而周国北边还有戎族虎视眈眈,想趁虚而入,楚周交战对两国而言都非好事。

周国的百姓是百姓,楚国的百姓亦是血肉之躯。

念及此,宋晖月思绪百转千回,垂眸凝望谢春和身上的伤口。

既忧心他性命,又牵挂日后局势。

谢春和猜着宋晖月正顾念着兄长。他手中摩挲着兄长雕琢的玉佩,对此物心下不喜,甚至于有些许厌恶。

而对于面前的宋晖月,亦有些恨屋及乌。

只是她是个好利用的人,自己在楚宫有时多有不便,兴许很能用得上。

谢春和微笑将手中玉佩递给宋晖月,“既已陪伴你良久,便收着吧。”

宋晖月眉目柔和。

她接过玉佩,珍重地挂在腰间,“你雕工出色,这些年我练过数次,还是不如你。”

不过一个雕刻无奇的死物。

谢春和身无长物,但也看不上兄长的东西,“你若喜欢,便达到了它的目的。”

谢景明雕工实在资质平平,谢春和移开眼,没有探究的欲|望。

*

离开宫殿,宋晖月止不住回头。

月亮西沉,适才如白纱般的清光已然消逝,宫殿在黑暗中显得阴森。青年面容苍白,神情虽然温和,却显出一种鬼气,似是志怪小说里描写的桥段:鬼魂占据原主身体,开始从无辜的旁人那摄取魂魄。

她自是感受的到谢春和的疏离不喜,只当是因着初来楚宫,因而不适。

宋晖月怀中的小猫正上下扑腾,嗷呜叫着。她抚了抚猫咪柔顺的皮毛,“我们回家。”

*

次日给皇后请安。

皇后居于高座,抿了口茶,随意地扫过底下请安的公主,宋晖月跪在最角落,很不起眼。

她放下茶杯,移开目光,随口聊了两句便称乏了。

昭清端着点心,走上前与母后说话。

其余公主则都出殿散去。

宋晖月不单与昭清关系不好,其余公主也甚少和她说话。

小点时还尚有人与她玩闹,再大点大家都知晓皇后不喜她,便都不与她接近。

宋晖月也乐得自在,她慢悠悠向莫愁湖走去。

莫愁湖离各宫距离甚远,原是先帝为宠妃而建,后来两国开战后号召节俭,便慢慢荒置。

莫愁湖后有片竹林,地处偏僻,但十分清净,宋晖月平日常在此处歇息。

今日还未曾走进,便听见甚是喧闹之声,之中似有两个小孩争执着什么。

宋晖月原没在意,但听见其中一孩子大喊,“不过一介质子,子隆你怕些什么?”

“师长教我们,于人要以礼相待。”

“以礼相待?你忘记我们平日是被如何欺负的吗?这藤条给你。”

宋晖月提着裙摆,连忙跑去。

竹林之间,一个青年被绑在其中,闭着眼,胸口微有起伏。

他胸前衣衫粘着血色,正是昨日才见的谢春和。

旁边站了两个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身旁未跟侍从。

宋晖月认出,是十七皇子与身边的伴读,十七皇子生母家世低微,入宫后家中犯了皇帝忌讳,便被下令抄了家。

这皇子在宫中,便不大好过。

宋晖月知晓平日里在崇文院,这些皇子之间也不对付,奴仆间捧高踩低,常作弄这个皇子,却不想如今他却也学会了。

那伴读并不愿,还劝着皇子,“殿下不可,他虽是质子,可到底是楚国太子,若有朝一日他翻身,又怎会放过我们?再说夫子布置的功课还未完成,殿下还是快些回去吧。”

“无用的货色。”皇子一脚踹开跪在身旁的侍从,甩手便将藤条甩过空中,“即使是太子,也当是个不受人重视的太子,不然怎会送于楚宫?”

那皇子神情暴戾,面露不屑,挥手甩开藤枝。

那藤枝长而细,几下便在谢春和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红痕。

谢春和伤重,未曾好好休养便被带到此处羞辱,看到此景的宋晖月怒火中烧,连忙上前挡在他面前。

望着低自己一头的十七皇子,宋晖月怒斥道,“你倒是耍的好大威风。”

皇子一顿,抬眼望见是宋晖月,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姐,那点害怕就强压下去了,“此人偷了我宫中的酒杯,我念他是质子,因而以礼相待,未曾想他不知好意,反倒倒打一耙。我是为了他的颜面,才将人拖在暗处教育。”

宋晖月深知谢景明秉性,这等胡乱之言简直道理不通,她再扫过旁边跪着发抖的伴读,不过是中书省左正言家的庶子,并不想掺和之中,浑身抖得像鹌鹑。

她心下了然,“十七弟的谎话真是张口就来,若文章也能有这三分风采,怕也不至于常被夫子罚。”

宋晖月扫过十七皇子,怒声道,“你受尽欺负不错,但若以此对待旁人,又和那些欺负你之人有何不同?我劝你止步于此,今日之事我便当没看见。”

“皇姐这是在威胁我?”他笑了笑,扫过地上几乎没声响的谢春和,”莫非此人俊秀玉容,皇姐起了别的心思,也做起这护花使者?”

满口污言秽语,宋晖月渐渐冷下脸,竟不知周国皇室教养,已到如此地步。

宋晖月抬手便夺那藤条,“你既不听好言,我也不欲与你多说,

望着浑身是伤却还被他欺辱的谢春和,宋晖月平日再好的性子也压抑不住。

宋晖月力气不大,十七皇子也未长成,争夺间倒僵持下来了。

皇子眼眶微转,即可便想出个坏主意,他猛扯着力,却又微微撒手,故意将宋晖月往后推。

竹林坡陡,宋晖月动作间便摔倒在地,掌心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看向宋晖月,吐出一口畅快之气,快步走到谢春和面前,伸手提起他的领子,想狠狠发泄恶气。

正当此时,手下青年微微动作,竟活生生挣断麻绳,他手腕瞬间被勒得鲜血淋漓。

谢春和眼底墨色漆黑,并不生气,也似乎不觉得疼,只是平静地望着一切。

这样的表情更令人心惊。

尽管受着伤,却丝毫不影响谢春和动作的速度,在皇子发现他醒来,想要松手的片刻,谢春和转而捏住皇子手腕,瞬间卸了力。

皇子双眼惶恐,转而被他捏住了脖颈,他的血顺着手腕向下流,沾染到了那皇子脖颈,再缓缓滑入衣裳。

皇子只觉此刻,他的血也是冷的,教他浑身冻住,连求饶都说不出。

在他颤抖的眼中,谢春和漫不经心地笑笑。

他虽经常受刑,但被这等小儿欺负,实在过于狼狈,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过一介质子,怕什么呢?”谢春和微微笑着,重复他刚才说的话。

手中匕首贴着他的面颊,冰冷的匕面闪着细芒。

皇子颤抖着唇,“我我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不该打你。你的绳不是我绑的,我只是偶然路过,我日后定然不敢了,您放过我吧…”

他只敢欺负比自己弱小之人,遇到更疯的谢春和,此时便怕自己今日真会死于此。

谢春和慢声道,“如此啊。”

他撤开匕首,就在皇子以为他要放过自己时,脸上一痛,温热的血顺着自己下巴留下。

伤口与他留在谢春和面上的一模一样。

谢春和这才松开手,看着指尖鲜血,厌恶一闪而过,望向他时毫无温度,唇角微微带笑,“我原谅你了。”

皇子却心下一震。

他此话虽是不计较,却透出必杀之的意味,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他浑身发抖,知晓这次自己真的惹错人了。

但此时谢春和并未打算杀他,饶有兴味地盯着他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从竹林跑出。

实在是他已是强弩之弓,昨日遭人追杀,今日又被那人爪牙发现,给他下了药想问出他身份,谁知中间出了差错,把他扔在这片竹林。

谢春和方又想起,角落里还趴着一个被欺负的公主来,正是昨日见的宋晖月。

白色裙角沾着泥土,她鬓发散乱,跌坐在林间,正傻模傻样地望着这一切。

适才那皇子出言不逊,将二人出言调笑。

谢春和倒不觉生气,看着这么柔弱的少女,心下嘲弄。能直接与上去与小孩抢藤条,还忽悠着摔一大跤,此事着实少见。

皇室之中竟都是如此多样之人,他看这楚国日子,也快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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