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狐疑

年幼糗事回想到这里,陆锋执筷的手一顿,记不清是今日第几次往对面的师弟脸上偷瞟。

这回他刚敛眸,秦洵开口了:“怎么,我今日尤其好看?”

陆锋:“……没有。”

秦洵不依:“没有你老是偷看我?”

陆锋:“我……”

“从坐下起你偷看我好几次了,我还以为是我今日与往常有什么不同。”至于是什么不同,秦洵自认只会更好看,绝不会有丁点有碍观瞻的可能,“你要看你大大方方看啊,我又不收你钱。”

他的脸皮陆锋早已习惯,不与他争论,只道:“就是想起小时候你刚来山庄那会儿的事。”

秦洵笑起来了,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弯出弧度:“我人还在你面前呢,要怀旧等我走了也不迟。”

这双眼真真是绝色。纵使同为男子,自己亦不好龙阳,陆锋还是由衷暗叹。

沈柏舟当年随口几句话将半大孩子从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扯回,最有说服力的也就是秦洵这双深蓝色的眼眸。

异域人外族人在大齐境内并不少见,在这片江山还姓殷时,就有不少外族人入境定居、通婚、融合,到前朝末期这种现象更甚,原因是殷后主宠妃乃楼兰国进献之绝色美人,金发蓝眼,世间罕见,美人受宠,外族人在这里自然也受了不少宽待。只是不巧,正是这位绝色美人加了把薪柴断送了前朝大殷的气数。

不过帝位传与齐家的公开说法为殷后主让贤,坐上龙椅的齐高祖既能对剩下的殷氏宗亲以礼相待,自然也不会太为难在前朝时期赶潮流一般涌入国境内的外族人,官家不为难归不为难,百姓自己多少都有眼力见,因着妖妃亡国之故,并不怎么欢迎,大齐建后便逐渐少有外族人主动入境,甚至原先境内的外族人陆续迁去他国,谁也不想掺和进这片刚刚经历改朝换代的是非之地。

因而到了当今,血统纯正的异域人外族人在大齐境内少有,较之稍多的便是与大齐人通婚后血统融混的后代。

秦洵显然就属于后者。

陆锋一千个一万个肯定,在自己父母两家的族谱上,有载以来就没混入过外族姓名,就像二师兄说的那样,再怎么天时地利人和突发变异,他爹娘都不可能给他生出个蓝眼睛的亲弟弟。

何况没多久,秦洵的底细他们就摸了个透,生了一双深蓝眼眸的美貌孩子,就是前朝那位金发蓝眼祸国妖妃的外曾孙。

其实光猜也不难猜,照理说强龙也不及地头蛇,外族人在大齐境内总归比本国子民稍低一等,像秦洵这样明显混了外族血统,却谁都得让着他惯着他的娇贵主,整个大齐屈指可数,更不必说他姓的是这个“秦”字,有心查探就能把他的底细摸个一干二净。

即便在这山高皇帝远的江南之地,百姓对戚里五侯的长安城中诸事也多少有所耳闻,要说当今最得圣宠的皇子,自然是皇帝膝下年方十七的三儿子——齐璟齐归城,要说三殿下从小到大身边最亲厚的是谁,非竹马竹马的秦三公子莫属。

想来在秦洵远居江南的六年间,齐三皇子没少从百忙之中抽出闲空,手从长安伸来江南,替这不省心的小祖宗处处打点,至于小祖宗那些精细的吃穿用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哪处供来的。

昨日在许府,秦洵得了许府的管家递话说他家里人在门口接他,跟脱了缰似的念叨着“齐璟”就奔过去,陆锋匆忙替他收拾好药箱,跟在后头胆战心惊,心道“三殿下”也好,“齐归城”也罢,关系再怎么亲厚,这小祖宗怎么能直接叫那位的名呢。

眼见秦洵上了马车,陆锋踟蹰,生为江湖子弟,自小长在山高皇帝远的江南,陆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皇族同乘一车,在空间有限的马车车厢内相对而坐,并且一时也琢磨不来该以什么样的礼节,应对马车里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

要不要给他磕头呢?万一不慎把他得罪了,会不会掉脑袋甚至诛九族?陆锋愁眉苦脸犹豫了大半天,却见一只好看的手挑起车帘,露出帘后一张清朗含笑的少年面容。

少年声比碎玉:“恣意,再磨蹭便要把你丢下了。”

陆锋愕然,这张脸说不上有多熟悉,但绝非陌生。

惊鸿山庄有位贵客,平均每年踏一两次山庄的门槛,一直是庄主夫人白静接待他,旁人只知贵客来访,不见其人,不知其名。

陆锋却是有幸帮母亲招待过他几回,得以见着贵客是位少年郎,身形颀长,容貌生得温润俊美,气度风仪不落凡俗,与人相顾唇边常噙浅笑,可谓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喜愠不扰,纷华自应。

母亲从不告知他贵客名姓,只道是远房亲戚,陆锋也没机会与贵客独处,添茶时便称其“公子”,只对其仪容留存些记忆,印象中贵客公子总是一身布料上乘的暗纹织绣白衫,领口与袖口以黑色织金布滚了宽边,滚边上又用细致的金线绣花压了一层,腰间亦是同样织绣的黑金宽束带,腰侧坠下一块玉质润泽的金飘彩白环佩。

贵客那一身仪度,总能把清爽的衣色与简单的款式生生穿出贵气来。

若来时正逢春秋凉气稍重的时节,贵客公子还会再添一件同样黑金织绣的白罩衫,陆锋从未见过他在冬季来访。

也不知是少年凑巧每次登门都穿这身,还是他有数套相同款式的衣裳,总之陆锋只要想起“山庄贵客”这号人物,脑中自然而然浮现的就是这般仪容的少年郎。

但潜意识里他也从不认为自己会在其他地方偶遇这般仪容的少年郎,因而那时车帘一掀,这般仪容的少年郎含笑望来,陆锋惊诧,不知愣了多久才缓过神,心下谨慎地把“山庄贵客”与“齐三皇子”两个身份合为一体。

当初陆锋未曾方便询问山庄贵客姓名,对方却在初见那时顺口问了他的,而后便素来以表字温和唤他,不算熟稔的关系生生被对方唤得很是亲切。

山庄弟子每每都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贵客好奇极了,唯一个秦洵却始终兴致缺缺,陆锋只记得在去年时,他问过自己一回贵客是何模样,自己如实说了是位穿黑金织绣白裳的俊美公子,秦洵那时笑眯眯回了一句:“那定然是很俊的公子了。”

陆锋当时没觉得不对,如今想来,这位贵客好似也正是在秦洵拜入山庄之后,才来惊鸿山庄走动一二,八成每回就是为秦洵而来,指不定人家齐三皇子前脚刚跟白静喝完茶,后脚就同秦小混账哪处幽会去了。

想到这里,陆锋磨着牙根瞪了一眼饭桌对面的秦洵。

秦洵很无辜:“你干嘛瞪我?”

“你看错了。”陆锋睁眼说瞎话,扫一眼桌上菜盘,“你今天没胃口?昨日天香楼的菜咸了,你怎么就吃得津津有味?”

“那怎么一样,昨日一想到花的是小师叔的钱,不多吃一点那得多亏啊。”

又来了,明知道小师叔沈翎见他就烦,还喜欢上赶着招惹。

陆锋无奈,继续埋头吃饭。

那位齐三皇子,母亲说他是远房亲戚倒也不假,当今大齐宠冠后宫的淑妃,也就是三皇子齐归城的母妃,姓白名绛,出身江南小官家,与白静是同辈的远房堂姐妹。

可惜关系亲疏不全看血缘,陆锋这个远房表兄,比之秦洵这个竹马竹马的发小,在齐璟心里孰轻孰重,不用说都知道,打死陆锋都不敢像秦洵昨日那样,把金贵的齐三皇子大腿当枕头,嘤嘤嘤地直跟人家撒娇。

想起昨日上了马车,秦洵旁若无人地挨紧三皇子的模样,陆锋心中狐疑。

那时或许他脸上狐疑神色太明显,秦洵的长兄含笑一句:“微之与归城自小一处长大,交情甚笃,平素有些不拘礼数,见笑了。”

陆锋应了声是。

但再是感情深厚的发小,勾肩搭背、靠着挨着、就是往腿上枕着都不算事,山庄弟子当中玩得好的至交兄弟陆锋看得不少,偏偏这二人叫他看出暧昧不清的氛围,已经亲密过头了,根本不像是友人之间的亲昵,倒像是……恋人。

陆锋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惊,一时不察咬中了伪作肉块的生姜,忙吐出来端起汤喝。

冲去了口腔里的辛辣气,陆锋想了想,试探着问起秦洵:“你们昨晚……是睡了一张床?”

“谁?齐璟?”秦洵眨巴两下眼,“哦,是啊,我房里不就一张床,怎么了?”

陆锋欲言又止,没想好怎么开口,随口又问了句:“怎么没听你唤过三殿下表字?”

“关系好啊。”秦洵理所当然。

他放下筷子擦擦嘴,今日食堂的菜色不大合他口味,但他饭量本来就一般,挑挑拣拣地也吃了个半饱,陆锋还没吃完,他候着陆锋吃饭,顺便给陆锋把个中缘由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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