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登拱二年

正月初十辛巳,纪慎进言:「臣闻昔周文启龟,以卜哲贤,今王朝试文,营求英彦。故天下响应,明经、进士驱驰,才艺为备,至于德礼之道,或未躬行。子曰:为政也,导之以德,齐之以礼。若御导之圣理,亲敦之德行,盖陛下譬如北辰,居其所,则众星共之也。伏请策试紫宸殿,允以为常例。」上纳之。

三月初十庚辰,上食鹿舌,过午服石,昏时胸塞。太医令卢承闵、丘信就视。十三癸未,溺血。纪贵妃奉汤。帝熟视曰:「我死,汝当如何?」贵妃曰:「陛下洪福未已,何语不详?」帝曰:「人终不过百岁。果如我言,奈何?」拜曰:「愿从陛下于九泉之下。」帝感动,乃命人取巾。贵妃将自经幄下,张涣仆前陈情,左右皆泣涕。帝意方变,言乃止。餔后,日将夕。帝独留张涣,谓曰:「涣哥事我几年?」涣曰:「老奴从陛下潜邸,四十八年矣。」帝曰:「昨梦前事,吾与汝俱少年。恍惚昨日耳。汝六十而体健,朕业已残年,未知奄然。」涣矍然拜曰:「圣躬万福。苟功毕升仙,老奴请先去,以侍陛下也。」帝笑曰:「汝混沌迷心,何以登道岸?」乃令修道,入其祖贯澧州天载观。

十五乙酉望,增笃。群臣不可谒见,手书呼繁冀、王翰之、太子少詹事、宗室任城王武见微入,奉遗诏辅少主,皆泣拜卧内床下。

十六丙戌寅时,帝崩。春秋五十八。遗诏曰:「丧礼遵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在外者,庶务为重,不得擅去职守。闻丧之日,止于本处哭临三日。」

十七丁亥,皇太子即位。尊纪贵妃为皇太后。太子妃小友为皇后。明年改元「长宁」。

初,薛灵哥西走,为部下屈律咄堀兰所杀。堀兰叛投贺咄,授叶护。贺咄并众。堀兰帅疏勒、朱俱波攻破于阗,掠人口牛马,诱合吐蕃,北寇拨换城。杀安西副都护冯进思。敕右武卫将军薄孤伟义为赤河道行军总管,鹰娑都督阿史那孚、渠黎都督龙弥支发众以从之。时伟义甲骑仅二千,悬师弥支境内。弥支与孚争,密告其反。伟义按之,逼孚死。其下部众叛走虏师。伟义以兵寡不敌。贺咄陷西、沙、肃、甘等六州。五月廿四癸巳,犯长安。西京留守邓克力战,兵尽,自杀。时虏将众十万,弥漫数十里,循路向东。东都骇动。臣僚请出幸汴州。繁冀曰:「蛮夷之所以直入者,以我新主践祚不敢拒。若出幸汴,虏占两京,强弱则不可转也。」太后深然,谓群臣曰:「天之大运,非虏力所覆。京师天命之所,六宫内外当固守,虏必自惧。战则无不胜,攻则无不克矣!」后私谓纪慎曰:「两京若无主,废立辄在繁冀一言耳。」

廿五甲午,太后与上披甲亲巡将士,众皆振奋。命繁冀为兵马大元帅,广汉郡王、冯荡为副,西进讨之。吕皓为记室。

是时,凤梧邀吕妻孙氏居邸,奉为上宾,往来与试新妆。辟其弟仁赡入事沈府,其子谊、谆补弘文馆生。孙氏诫子曰:「才学固重,更重为人所识。」谊常于馆廊下耽书,至闭门方去。纪慎见而与语。乃自报姓名。又问所读书,答曰「屈原传」。慎奇之,常召其问对。

凤梧与孙氏同床而绣。拈针滞空,或露忧色。孙氏曰:「突厥强弩之末,殿下将师,足以办之。」凤梧曰:「夷人易以威服,然何为之威?比岁征伐,民实劳弊。边鄙畿甸,威亟殆尽。世父言我:三月河北又置折冲府,武德之盛,由此见也。实凋瘵之力证耳。」孙氏曰:「妾自民间来,见自折手足以避役者,呼福手、福足。遽以成风。」凤梧曰:「然。圣人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孰知黩武甚于安乐焉?战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战。不胜哀乎!」孙氏然之。凤梧侧身而叹:「吾等,当如何?」

战前,吕皓进言曰:「臣观蛮夷联兵多而不整。尤掠长安后,吐蕃已生怠惰,盖惟赀是求也。且盛夏炎蒸,兵马多疾疫。蕃将奚陵欲抽军而归。此为瓦解之时。」当是时,吐蕃屯于华阴城西。郡王与何进、章廷望、吕皓及数骑自出城外。其大帅噶尔松囊张弓于阵前,何进及精骑亦进。郡王挥手却之,掷弓矢于地,谓曰:「汝弃前好而助叛臣,何其愚也!先帝晏驾,王室犹在。今孤挺身前来,任尔执杀之,王朝将士必与尔死战。」

帐内设宴。有突厥官员在侧。吕皓使其醉,伏案不能起。郡王与奚陵语,乘兴之际,命人取筝,乃奏「西番曲」。奚陵识之,改容。既毕,郡王欷歔感咽:「昔王考为两国姻好而作。乍此复听,实深哀叹。汝非逐小利者,今何至于此?」奚陵曰:「贺咄逼我也。倘知繁公总兵,殿下镇守于此,吾等岂敢来战乎?」郡王曰:「今尔人马多死,是致天谴耳。」更劝诸酋曰:「贺咄卑鄙,乘难扫我境内,所掠之财不计其数。羊马在野,亦可纳汝之囊中。此为深计,不可不虑也。」于是酹酒为誓。缚突厥官员。

奚陵帅众转袭贺咄,郡王、繁冀偕精兵与之俱。先前已命冯荡由蒲州渡河,设伏华州。贺咄西退,为夹击。冯荡生擒堀兰。郡王为安抚使,蹑其众后。六月十五甲寅望,于沙州大败突厥,杀卒万计。十八丁巳,会西州长史李罕儒,随行随取,于十姓可汗故地斩贺咄。突厥自是不兴也。

八月初二庚子,师还。献俘于社庙。上及太后御崇勋殿宴群臣。进繁冀燕王、太傅、领洛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徙成祁为南阳郡王,领荆州大都督,增食邑二百户。拜冯荡左骁卫将军,李罕儒西州都督,并知营田事。授何进翊麾副尉,章廷望通直郎。吕皓直门下省。

郡王妃既悬,太后欲配纪氏女。王辞曰:「臣闻为忠者,必为孝先。金革不避,是以事君。今既凯旋,伏请追服。先考在时,臣冲幼出家,不获终养。每每思之,莫若剜心。」言讫,俯囟流涕。上嘉之,不夺其意。

初四壬寅,复置安西都护,治所龟兹,兼统于阗、疏勒、碎叶,谓之四镇。

同日,凤梧诣王府。郡王血透汗衫,凤梧就帐为上药,视疮不语。郡王曰:「数月不见,二娘瘦些。人道:腰如细柳脸如莲,我见二娘面容,亦如细柳耳。」凤梧怪曰:「汝硕而黑,如黑豚。」郡王大笑。凤梧曰:「独入虏阵,不意反危。」郡王曰:「筹之已熟。非我固取,群虏内溃,便因其势。夫用兵之道,务先攻心。以实利而回其心,此战是也。」凤梧曰:「危难拯溺,朝野以四郎武略。然钺镞之下,殪者难计。以如来佛法,恻隐在怀,杀害为重。抚天下之苦,灭怨障之心,可疏请为战亡人设斋。」郡王曰:「将从汝言。」

临还,凤梧托委近侍麴元观,并医者、傔人等。

初六甲辰,郡王以奏闻,太后嘉许。

时,繁冀领政事。九月初九丁丑,驱逐道士邓观妙,李铉,废崇玄馆,并停通仙台。众庶皆敬冀。

时梁荫会太后意,请追纪亨为国公。繁冀以其刑人,不宜君国,且罢。

十月廿二己未,封纪慎襄武县侯,纪裕为县子。

朝士贵贱,竞结繁冀。冀以所饷遗母王氏,兄键。键鬻爵卖官,私室尤富。时人相传:「燕王庐舍破,燕兄肚里撑。」

慎直门下省,及休沐,奉羊酒,劳遗弘文馆学子。诸生莫不多慎。

时裕不谨,与甥女通。慎责其自尽。司门郎中李綦劾奏。慎归第,杜门自省。侍御史赵轨劾綦冒取己功,綦贬柳州司户。

十一月初八乙亥,凤梧致书江都。寄春彩半匹、白团扇、红团锦、锦履及名家马图等与家人充信。并问安好。十二月二十丙辰,回信:阿祖尚健。惟不甚辨细书,老之通症,月前已请医疗,不必远忧。汝姊生男,武公青眼亲重。三娘逾长,前日念汝,汝书便至。其非心之诚至耶?知汝将归南阳郡王,女之纯明,宜业宜家,阿祖闻之亦喜。阿舅秩满,听选江都,不知何日将省,使一家团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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