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夭夭昂首到了皇家书院,读书她还是不怕的。毕竟从小到大家中人都说她天资聪慧。
书院分为东西两厢,姬轻墨尚且或者的皇兄不是被废就是被贬为庶人,孩子们却留在了皇城。或者罪不及子孙,或者算作人质。
“陛下,您还有位皇弟再过几年也就会来到此处读书。”
“皇弟?多大年纪?”
“十日。”
虞夭夭扶额。“那我这位母妃多大?”
“十六吧。有了皇子她也算是终身有靠。陛下,上朝时不是有人禀报过。”
“朕忘了。”虞夭夭轻描淡写,她相信姬轻墨一定早就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舆轿终于在书院外落定。远远就听见竹叶被风刮得哗哗作响,虞夭夭一早就听说皇家书院中梅兰竹菊一应俱全,吴武帝尚武,对这些东西素来不喜,一切都是赵太后的意思,赵太后的父亲是当年的宰相,出生自书香门第。
踏脚进院,就听院中吵闹得厉害。
原来是五个小皇子正围着一个孩子又骂又打又踢,一群太监围着看热闹,也不出手阻拦。
见姬轻墨来了,太监们面生怯意,却还是不敢出手阻止。
看不过,虞夭夭上前赶走那群孩子。
她以为被殴打的是个小太监或是陪读,却不想竟然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小皇子。那孩子身上的衣裳磨得发毛,还打着补丁。
虞夭夭大怒。
太监们不敢言语,深埋着头瑟瑟发抖。
唯有一个半老的太监颤颤巍巍过来扶起挨打的小皇子,那老太监叫张福,衣着非常陈旧,是挨打小皇子唯一的陪伴。
虞夭夭见小男孩眼睛水汪汪的,神情怯生生,言行举止颇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心生几分怜爱。“名字。”
回答的声音很小:“姬云燚。”
小章子在她耳畔轻声道:“陛下,这是被贬为庶人的二殿下的独子。应该是……快要六岁了。”
姬轻墨的二哥姬长业被贬为庶人,他的母妃以死求得吴武帝将孙儿姬云燚留在宫中读书。可终究出身太低,也没留下多少钱财给这个孙儿。别的小皇子觉得姬云燚软弱可欺。太监们见姬云燚孤苦,见张福年老,欺负起来毫不手软。
“这般留在宫中还不如在宫外做个快活的小孩。”虞夭夭叹息道。拿出手绢给姬云燚擦干净脸,小心抱了起来,已是六岁的孩子,却还没有虞夭夭家中四岁的孩子重。“叫,嗯——小叔叔。”
姬云燚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虞夭夭看着很久,小心翼翼伸出手臂抱着虞夭夭的脖子,见虞夭夭没有反抗,小手才抱得紧了一些。奶声奶气地唤道:“小叔叔。”
虞夭夭看着那几个太监根本安抚不了的闹腾的小皇子,怒目道:“还委屈你们几个了?父亲不在身边,你们在这宫中读书与在军营中奋武别无二致。在军中,从军即是异姓兄弟,何况你们之间都有血缘关系。下次再犯朕决不轻饶!”
虞夭夭给小章子使了个眼神。
小章子眼珠一个劲转,却想不出该如何做,他虽说是皇帝随身的小太监,却因为年幼也没有什么实际权力。
李兆福宛若从天而降,呵斥那群站在一旁观战的小皇子们身边的太监后,又让侍卫将他们拖下去各打二十板。
“来人,带张福去内务监领取些物品。张福你大把年纪,在宫中多年,过得不悦却不知道找咱家商量?日后记得改过。”
张福磕头,千恩万谢。
虞夭夭见那群欺负人的小皇子都道了歉抱着姬云燚进了书院中的听雨书斋。
董深已等候了很久,见虞夭夭带着姬云燚也不多问,只是佝偻着腰,步履蹒跚,拿一本古书放在虞夭夭面前。
“今日继续学为君之道。依照惯例,陛下又该赋诗了。”
虞夭夭傻眼。
复又一身冷汗。
她学过兵法,可吟诗作对却毫无涉足,周小娘一直希望她多少学一些,可虞家的男人们说吟诗作对写文章是以色侍人的女人学的,他们虞家唯一的宝贝女孩怎么能学那些无聊东西?一来二去,她竟是连诗歌都背不出几首。
董深将她神情慌张,捻须道:“不是陛下自己说要每日一诗?陛下大婚已有好几日,今日应该写上三首。”
虞夭夭只能道:“可就算是诗仙诗圣,也有写不出来的时候。”
“陛下不是总说诗仙诗圣也不如你文采敏捷?上一遭老夫质疑你,你不是当场赋诗十首?”
虞夭夭听得嘴角抽抽,只能在心中怒骂:
姬轻墨!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忍着心中的怒气,虞夭夭将后续的污言秽语强行压下腹中。说了今日不可吵架,在心里骂骂都决不可!
换!
她今夜一定要换回来!
可眼下如何过?
在西厢房读书的小皇子们高声读起了诗歌。
虞夭夭终于拿过笔墨纸砚,抓耳挠腮,等小皇子们将诗文读了十余遍,董深都快要睡着她才勉强憋出几个字,颤颤巍巍递给董深。
董深接过,眯缝着眼,离得很远。“字迹变了。”
虞夭夭早料到有这一遭:“朕正在尝试新的笔迹。”
“颇丑。换回为好。”
“……太傅教训的是。”
董深拿好试稿,大声念道:“呜呼噫嘘唏哉!沧海兮,滚滚水哉!呜呼噫嘘唏哉!蝶兮,轻盈兮,清空飘逸哉!呜呼噫嘘唏哉!壮士兮!多腿兮!呜呼噫嘘唏哉!苍天兮,无情无义之灵魄哉!”
【乱入翻译:啊!大海,你满是水。啊!蝴蝶,你天上飞!啊!男人,你三条腿!啊!苍天,你是个无情的鬼!】
虞夭夭等着评价。
董深却沉默了。
虞夭夭从他颤动的嘴角能感觉到此诗不定是董深这么多年见过的最糟糕的。
偏是姬云燚一个劲鼓掌。“写得好,写得好,小叔叔写得好!”
董深:“也算极好,无知小孩都能读懂。”
虞夭夭忍下一把辛酸泪,若不是因为姬云燚还是小宝宝,她真会觉得这算是典型的马屁拍在马脚上。
小章子也在一旁打圆场说陛下定是想要试一试不同的文风。
“还是换回为好。像是从未学过诗词歌赋的女子所作。”
虞夭夭本以为自己已算是被痛骂,却未曾想董深道:“况且,陛下你这也算不得诗。”
虞夭夭此番才明白为何家中父兄总说,从文人口中说出的有些话比刀还要锋利。
幸而作诗的事算是混了过去。
她趴在桌上听董深讲治国的道理。忽然想起朝堂上的事情,便问道:“太傅如何看待今早朝中的争端?”
“啊?陛下你在说何事?”
“太傅,文中这段话如何理解?”
“此番话是说为君者要多听臣子的意见。”
“太傅如何看待今早朝中的争端?”
“啊?陛下你在说何事?”
虞夭夭努力忍住不翻白眼。
姬云燚趴在董深太师椅上,大声说道:“小叔叔问你如何看待今早膳中的正饭!”
“今早的八宝粥着实美味。”
虞夭夭扶额长叹,却觉得姬云燚很是讨人喜欢。她家中有很多男孩,她从小就和男孩子一道玩耍,董深才说下课休息她就带着姬云燚去爬树、抓小虫。
小章子头一遭见自家主子爬树,吓得腿软,便让侍卫们一道围聚在树下伸展开双臂。
这般氛围下虞夭夭觉得毫无趣味,便抱着姬云燚下来。
姬云燚兴奋得小脸通红,鼻尖上满是汗珠。虞夭夭将姬云燚交给才从内务府领取了各色物品的老太监张福。见张福衣衫破旧,姬云燚穿得单薄,便让小章子再多给了一些钱物。
“另外,告诉这宫中太监,谁再敢欺负人,重罚!”
要用午膳,虞夭夭质疑回昭阳宫。总管公公李兆福便说不如一路同行。
虞夭夭本以为李兆福又是来催生的,李兆福却说起姬云燚。
“二殿下的母妃马贵人怀了龙子被封为贵人,张福就成了贵人身边的小太监。多年来一直候在身边,看着二殿下长大。二殿下被废为庶人,马贵人自缢,那张福就成了小皇子身边唯一的人。”
“太后不管?”
“小皇子又不是赵太后的孙儿。赵太后是先帝的皇后,为后三十年,膝下无子。你说她会如何看待那些小皇子?”
虞夭夭的脚微微顿了顿。
难怪赵太后那么厌恶姬轻墨。姬轻墨的母妃占了吴武帝二十余年的宠爱。就连死,吴武帝都与李贵妃一道。
“宫中素来如此,皇后都不过这般何况别的嫔妃。”
“公公有胆子同朕说这些?”
“不过记起了一些旧事。”
“父皇当年为何不改立皇后?”
“身份。今日上朝,感觉如何?”
“吵闹。”
“陛下只觉吵闹?”
“难道不是?大官小官,自说自话,胡言乱语。”
“真是如此?”
虞夭夭心道自然,但见李兆福皱巴巴的脸上始终笑眯眯的。便仔细回想了一番朝堂上的争吵。
“今早——其实是张文斐的文官团体对抗虞秋东的武官团体。可朕却觉得户部李大人站在之中不偏不倚。”
李兆福笑着摇头。
虞夭夭:“今早上朝时李大人的确即否决了张宰相要求拨款整治南方水患的要求。又否决了虞太傅要求军费的要求。”
“真是如此?”
虞夭夭想了很久,恍然大悟。
户部李大人借朝中财政空虚,军队花销太大开口,先说南方官员不知道借当地豪族的力量整治水患,看似抨击张文斐不知道替朝廷节约财力。可南方是水患,当地豪门望族谁手中没有大片天地,这些所谓的豪门受害也极深。
看似抨击,其实不过轻描淡写。
可李大人攻击虞秋东的时候说的却是军队毫无作为,像一群女子。对军中将士来说,这是最为恶劣的攻击。
看似中立,实则偏袒。
虞夭夭手握成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原来今日清晨,她家长辈当着她的面受这般的屈辱,她却浑然不觉。
真是无用。
口上自然分外偏袒:“朝中兵强马壮才能抵御燕国,不然燕国骑兵若是闯过紫阳关我朝百姓该如何是好?怎能这般侮辱虞家?”
“陛下说得对。可虞家在武官中有再大声望又如何,终究改不了二十年也收不回雁渡关的事实。”
虞夭夭无话可说。
确是如此。
“父皇谥号武帝,却无武可言?”
“先帝穷二十年之力抵御燕国那个穷兵黩武的疯子已是做得极好。陛下可曾见燕国周边的小国无一不被吞并。唯有我大吴能自保。先帝也好,虞家也好,功不可没。”
“难道张文斐不知晓?还要带着文官一道攻击虞家?”
“张大人知晓一切。可朝中之事却不是一句‘知晓’就可。虞家想趁着燕国老皇帝死了的空档收复雁渡,可国力空虚,税收不足。朝堂到底只是文武官员的角逐。”
“但若虞家倒了——”
“虞家不会倒。至少此时不能倒。或者削弱,或者陛下你就让皇后娘娘早些诞下男儿。”
虞夭夭忽然明白了为何姬轻墨的皇后会是她。
不管谁是大吴的皇帝,大吴的皇后都是她。
可此刻虞夭夭却想象不出若是皇帝不是姬轻墨她又会如何?
【谢谢亲亲们的支持和鼓励~~爱你们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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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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