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轻墨躺在被褥中，吃了两次药疼痛感却还没有彻底消散，何来“装”？本就病恹恹的。

多年来他母妃李贵妃不管病得再厉害，只要吴武帝来探望就会单手托头摆出一副娇花照水的模样。

姬轻墨便也单手托头，神情越发柔弱勾人。眼角睨了一眼看见他这般连表情都彻底失控的虞夭夭。

他相信这一刻的自己一定分外迷人、美得勾魂夺魄。

赵太后已带着虞家的女眷进了房中。

虞夭夭赶紧行礼，道皇后身子不好，不能对太后行礼。

姬轻墨扶额靠着软垫，一脸病容，做出想要下床却因身体不适而格外为难的模样轻松得到继续躺在床上的资格。

见姬轻墨驾轻就熟，虞夭夭松了一口气，可当她看见虞老夫人为首的三位夫人跪在地上为她与姬轻墨请安的时候心中闪过一阵疼，只能赶紧赐座。

此番情况下她越发心乱。何况这本是女人的场合，此刻身为男子的她还是早些离去好。

虽说民间常说女婿迟早要见丈母娘，但此民俗不适用皇宫。

赵太后却将她留下。

“宫中规矩不比民间。朝中那些大臣们总喜欢说‘与民同乐’，哀家也觉得是。故而今日哀家传唤虞家三位夫人进宫给皇帝你与民同乐的机会。皇帝就坐在这里好了，都是家人，同乐。”

虞夭夭心道您身为太后，这般行事难道不算有悖祖制？

与民同乐？！

报复！

这是报复！

挤出一丝微笑，只道太后考虑得极好。

“哀家作为皇上的母后，自然应多留意一些。”

虞夭夭干笑着道谢。

虞家三位夫人看见姬轻墨都分外激动，但碍于太后在此，都只是端庄坐好等着太后开口让她们说话。

唯有周小娘，时刻带着几分娇媚的目光总围着姬轻墨打转。

躺在床上装娇弱的姬轻墨也留意到了这番情景，他不知道周小娘品行，但他娘李贵妃曾经说过，在任何时候都只知道娇媚不知收敛的女人注定只做得了妾室。

为何会让一个妾室进宫？

他心中有些许不祥……

宫人端来茶水。

小紫小心翼翼将茶盏放在赵太后面前，退至姬轻墨床头，努力才遏制住不安。

赵太后端起茶盏，轻轻动了动茶盖却又放下。目光落在姬轻墨身上。“听宫人说皇后病重，这才进宫几日？哀家想定然是思乡所致。”

姬轻墨纤长的手指轻轻贴着头，蹙眉，眼中愁思深深。“多谢母后关心。”又拿手绢轻拭脸颊，几乎哭出声来。“儿臣这般模样着实愧对母后的关爱。”

虞夭夭微微翻了个白眼。心道太后那番话至多是前后矛盾？姬轻墨这番话根本是胡言乱语。

虞家人终于得了说话的权利。

虞老夫人终于率先开口：“几日不见皇后，皇后似乎清瘦了一些。”眼眶竟有些红了。

张氏轻叹。“皇后娘娘在宫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才是，虽说宫中什么都不缺，可若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差人告诉小人。”

先前还有些畏缩的周小娘见两位夫人开了口，也赶紧道：“没错。要什么就说，娘什么都给你买！”

姬轻墨扶额靠着软垫，神情越发娇弱。虞夭夭自然不会是这般神情，可他也不知道虞夭夭应该摆出什么模样，那就装病！

事已至此，只能继续学李贵妃。

“多谢三位夫人，本宫心领了。”

虞家三位夫人茫然对视。

姬轻墨心道不好，知晓自己不是说错了话就是选错了说话方式。可他和虞夭夭见面不过几日，自然不能较好模仿虞夭夭说话的方式。但似乎——错得比较厉害？

——看来得准备后招。

偏是许久不出声的赵太后眉头微蹙，盯着姬轻墨的脸。许久，忽然道：“皇后这神情——怎么颇有几分像李贵妃？”

姬轻墨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暗骂自己思虑不够。赵太后与李贵妃斗了这么多年，怕是早已将李贵妃的模样深深刻在了记忆深处。事已至此，改也是无用。神情便越发柔美娇弱起来，靠着软垫，声音微颤，还有一丝凄婉。

“母后，儿臣身子不便时就是如此。却不想竟然同母妃相似，想来我等终究是一家人，一家人的模样，终究是越发相像。”

闻听“一家人”之言，太后不便多说。

她只是道：“也是奇怪。皇后入宫不过几日，怎么忽然病成这般？难道是宫人没有照料好？”

姬轻墨寻到言语间的陷阱。越发愁绪重重，扶额哀叹：“宫人在母后的叮嘱下对儿臣百般关心。儿臣看似身子刚健实际上分外虚弱当不得这份关心。还望母后怜惜。”

姬轻墨自觉应对极好。

却不想听见周小娘细声细气的说话声。“太后娘娘不用担心，是月事。”

姬轻墨头一晕。

虞夭夭只想堵住周小娘的嘴。

眼下是何种情况？怎么轮得到周小娘说话？还是当着皇帝的面说这种话？！

她也不是不知自己这位娘亲的脾性。

周小娘十六岁跟了虞冬裕，二十岁生下虞家唯一的女孩。因为生了个女儿周小娘平日在虞家被虞秋南和虞冬裕惯得几乎无法无天，态度张狂到不止一次被人误认为是虞冬裕的正室。幸而大娘张氏素来疼爱虞夭夭，也不同周小娘置气。

即便如此——

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您一点儿都不知道吗？娘！

虞夭夭在心中怒吼！

虞老夫人与张氏面上都不太悦意。

赵太后却格外欣喜。“你连这个都知晓？”

周小娘见赵太后面上带笑，认为她很欣赏自己，便施施然道：“禀报太后，小人对女儿的一切都记在心中。”

“这般来说皇上还真是好兴致，葵水时期都缠着皇后娘娘。”李嬷嬷笑道。

虞夭夭无言可对，却从虞老夫人和张氏看向自己的眼中看见了她们对自己的评价——禽兽。

李嬷嬷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奴婢听说，昨日陛下本打算在宁妃那处歇息。皇后娘娘身子不方便都闯入宁妃宫中劫走了皇帝。”

虞家三位妇人一道看向姬轻墨。

姬轻墨在三位夫人眼中看见了赞许。

忍不住一阵紧张。

赵太后对李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立刻笑道：“陛下你可能不知，您的皇后娘娘啊，入宫前备受宠爱。虞家家世好。”

周小娘听了许久，歪着头想了想，分外惊喜：“太后的意思，不管谁是皇帝，我家夭夭都是皇后？”

宫中一时死寂。

宫人们站得端正，手脚却在打颤。

虞老夫人与张氏面生不悦，略有些紧张地飞了一眼赵太后，又小心看着皇帝虞夭夭。

不是头一遭听见这种话，虞夭夭倒也不慌，只是好奇周小娘是如何从李嬷嬷的话中得出这种结论的？她娘真是该聪明的地方傻，该装傻的地方聪明。

赵太后甚是欣喜万分，语气中透着欢跃甚至还招呼周小娘走近，一把握住周小娘的手。

“妹妹气度不凡，不愧是皇后生母。”

周小娘脸上几乎乐出花来。“太后姐姐说得是，奴家出门的时候外人都觉得奴家才是家中主母、诰命夫人呢。”

虞夭夭瞪着自己娘亲，若不是困宥在这具身体里，她只想大吼一声：娘啊……求您闭嘴吧！

颤巍巍看了眼家中大娘张氏。张氏对周小娘这般言辞见怪不怪，也不生气。虞老夫人面露不悦，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赵太后越发笑得开心：“毕竟妹妹才是皇后的生母。妹妹，快去和你女儿聊聊。”

“谢太后姐姐。”

此情此景下，姬轻墨只能蹙眉装柔弱，脑中开始算辈分。

周小娘称呼太后为姐姐，按理说辈分没错。

——那么虞老夫人该怎么称呼太后？

赵太后真敢喊。

周小娘真敢答应……

他瞅了一眼虞夭夭，待看见虞夭夭那恨不能自戳双目的神情，忍住笑意，眼神越发温柔。

却不想周小娘走来床畔，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宫中更是静得可怕。

姬轻墨抬头，瞪大眼。飞了眼虞夭夭，相信这一刻他若是递给虞夭夭一根绳子，虞夭夭就会自挂东南枝。

周小娘却塞了一个小纸包给他。

姬轻墨赶紧藏入怀中。

周小娘微嗔：“你这孩子，做了皇后都不知道规矩！太后姐姐来了都不下床见礼。”

姬轻墨提醒道：“周氏，本宫已是皇后。”不懂规矩？到底是谁不懂规矩？

“就算你嫁给了皇帝你也是我女儿啊！皇帝依旧是我女婿啊？对吧，女婿？”

姬轻墨：“……”

虞夭夭：“……”

虞老夫人与张氏面有惭色。

虞夭夭瞄了一眼赵太后。

赵太后与李嬷嬷相视而笑。看来周小娘所作的一切都分外合乎这二人心意，难怪周小娘身为妾室却能进宫。

但她不认为赵太后这般做只是为了胡来。

果然，轻轻搁下是手中的茶盏。赵太后把玩着手指上硕大的翡翠指环。眼角微扬，唇角轻翘。

“昨儿皇帝走后，李嬷嬷同哀家说起之前那起邪祟……”

“邪祟？”虞老夫人略有诧异。

李嬷嬷便添油加出将之前那位娘娘的事说了一遍。赵太后道：“说来，难道妹妹不觉得皇后与过去略有些不同？”

虞老夫人：“这孩子一直如此。”

张氏：“一直如此。”

周小娘：“这般来说，妹妹也觉得女儿有些变了。以前就算月事来了也爬坡上坎，怎么今儿变得这般乖巧起来？”

虞老夫人与张氏面面相觑。

虞夭夭在心中怒吼：娘！求您闭嘴吧！

周小娘的反应正和李嬷嬷心意。

寻到了机会，李嬷嬷便道：“既然这般说来不如现场验证一番？”

赵太后一脸惊喜，说李嬷嬷着实有些想法。

虞老夫人同张氏不解。

周小娘：“听来着实有趣呢！”

虞夭夭忍着火气道：“太后娘娘不觉行这种事有伤龙颜？”

周小娘：“谁说的？您是皇帝，也是小人的女婿啊。听太后姐姐的话就行了！”

娘！求您闭嘴吧！

虞夭夭在心中怒吼，她与姬轻墨眼神微有交流。

两人都对眼下的状况有了几分了解。

看来赵太后和李嬷嬷大约觉察出他二人的状况与之前那位娘娘中的邪祟有些许相似。

全然未想到虞家女眷会进宫，毫无准备，之后该如何是好？

终于，李嬷嬷笑道：“就当寻一个乐子。娘娘，敢问虞老夫人何日生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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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