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万物复苏,漫山遍野都染上了绿意,舒望挽着裤脚,手里捏着一截绿藤,右手用小臂长的锄头挖个坑,左手把藤栽下去。
农人们围在她身边,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绿藤。听舒姑娘说,这东西的亩产很大,等秋天收获了,这五十亩地能提供至少两百个人一整个冬天的口粮。
不过种苗稀有,他们得小心再小心,不能浪费了任何一根薯苗。
舒望买来的奴隶们,因为长期在平等和谐的环境里做工,吃饱穿暖,已经养胖了不少,露出淳朴善良的本色,比以前的麻木被动好多了。他们从前也是耕地为生,舒望一教就会,年轻劳力都在矿上,现在跟她种地的大多是妇女、老人和儿童。
“舒姐姐,你看这是什么?”经常跟在舒望身边打杂的小姑娘,名叫小云,十一岁,活泼可爱,别人都对舒望恭敬畏惧,只有她一点都不怕舒望,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亲热。
小云手里捧着一只地蚕,笑嘻嘻地看着舒望,等着她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
舒望揉了揉她的脑袋,屈起手指,干脆利落地把地蚕弹飞了。
小云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专心做事。”舒望看她傻乎乎的,笑得前仰后合。
“阿姐,我好像听到马蹄声了。”小云的弟弟小冬趴在地上,耳朵动了动,突然喊了起来。
舒望站起来,揉了揉腰,指向远处的驿道,一队赤黑骑兵押着衣衫褴褛的流民和俘虏,往矿场的方向走去。
打头的一个高头大马,身姿挺立,手中握着沉重的长槊,却像闲庭信步一般,优雅自如。
“是长陵公子回来了!”大家兴奋地喊了起来,从山坡上一拥而下,跑到驿道上欢迎凯旋的将士们。
长陵丝毫未变,只是好像又高了一点,精瘦了点,飞身下马,顺着人群的簇拥,随口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舒姑娘呢?”
还没等人回答,他就看见了人群背后的舒望,一身荆钗布裙,简约素朴,却是气质高华,丝毫不减。
她握着锄头,朝长陵眨了眨眼。
长陵笑道:“看来家里的人手是真的不够用了,舒姑娘都要亲自下地了。”
舒望也笑了:“不过是舒展舒展筋骨。”
长陵向她拱手:“阿舒辛苦,所以我给阿舒送人来了。”他扬了扬手,一个小将捧着布帛上前,递给舒望。
“苍云流民九十二人,男丁四十充军,妇人三十,老者十一,幼童十一;温县流民一百三十五人,男丁五十充军,妇人四十,老者二十三,幼童二十二;陈国俘虏三十人,皆有轻伤,愿归附,发配刑都矿场。共计押送一百六十七人,交阿舒处置。”
舒望惊喜不已,她正愁无人,长陵就送了这么多劳动力回来,真是打瞌睡碰着送枕头的了。
随着矿场开采力度的加大,造纸厂渐渐走上正轨,再加上春耕的到来,各种劳动工具在工坊和田地里应用开,劳动效率显著提高,但劳动力缺口依旧很大,因为壮劳力几乎都被长陵征走了。
“多谢!”舒望高兴地拉了长陵,带他去看新种下的红薯苗,以及堆积如山的各种纸张。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的纸运不出去,姜达背信弃义,怕你回来报复,已经举家迁走,听说去了北林,和袁承武勾结在一起了。”
长陵颔首深思,道:“阿舒莫要着急,这纸是稀罕东西,不愁卖不出去,再有一个月,我就能击溃岳怀大军,到时候,命张成建一支商队,带着我们的纸去殷洛,向周天子投诚,换一张刑都守备的公文回来,有天子威慑,再加上纸张新奇好用,一定能卖得出去。”
舒望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刑都如今已经人去城空,剩下的人基本上是自给自足,没有流动资金,我们很难维持这么多人的吃喝。”
从前有姜达的积蓄居中转圜,按理说奴隶的消耗也没有那么大,但舒望的工坊不一样,待遇太好,以至于大家都想进来,就为了吃一口饱饭。
长陵命人抬来一只黑木箱,舒望打开一看,金光闪闪,但都是质地不纯的粗金。
“这是清剿敌军时抢来的。”
聊胜于无,不过是紧紧裤腰带,努力把这个月熬过去,长陵在军中肯定比她艰难,感觉他的精神差了许多。
正是午饭时间,两人坐在饭桌上,谈论起各自在这一个月中都做了什么事。
“本来岳怀已经逼近东野原西侧,于空旷处摆车马挑衅,极力邀我一战,但我和姜公都认为,应当保存实力,以少胜多难度太大,便分散敌军,以少胜少,逐个击破,游荡周旋,等到岳怀疲于应战,再一举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舒望不懂军事,但觉得他的理论莫名熟悉,有点类似游击战,用在人数悬殊的战争中,还是很适用的。
“我为你们新制了一批工具,尤其是铁锅,你一定要试试铁锅炒出来的菜,鲜美无比,铁锅又便于携带,行军打仗,随时埋锅造饭,好歹能吃上一口热的。”
小型高炉早在一个月前就建成了,这东西技术含量不高,炉体约有五米高,四个风口,全部配备成排的牛皮风囊,由人力或畜力带动,容积约有五十立方米,两个出铁口,日产量在半吨到一吨之间。
他们现在没有煤和焦炭,使用的是木炭,因此非常辛苦,高炉的燃烧也没有那么稳定,一般来说,高炉燃烧开始之后,就不会停下,不分昼夜地炼铁,没有特殊情况,可以燃烧十年之久。幸好刘喜带着矿场工人日夜盯着,铁水才能源源不断流出来,在各种铁范模具里冷却,变成他们需要的工具。
感谢现代化学,让舒望琢磨高炉炼铁的过程没有那么艰难,虽然也出过错,但能在实践过程中不断修正,还能发现更适合实际情况的操作方式,令她十分有成就感。
她还顺便研究出了铸铁脱碳成钢的方法,生铁韧性差,脆而易折,钢就不一样了,更适于制造兵器,百炼钢就是这一过程中最伟大的“发明”。
再过一段时间,像灌钢炒铁这样的技术应该也能在实践中被摸索出来,如果矿场旁边那条河的流量够大,舒望还想着在河上架水排,提高鼓风效率。
城里的铁匠不多,都已经被他们“绑”来了,特殊时期,只能强征,否则刑都落入陈国人的手里,他们的日子会更难过,说不定还会被屠城泄愤。
大家也都知道长陵这一战的重要性,从他打虎之后,城中百姓全都支持他主理刑都,对舒望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全力支持。
舒望说,让大家用新造的短曲辕犁,春耕时候,大家也都用了,用过之后才发现这东西的好处,简单好使,一个人也能独立控制,如果加上耕牛或骡子,一天耕几亩地都不在话下。
其他各种各样的工具,也迅速融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甚至躺椅、摇椅这样的休闲家具,也有人自己仿制,给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坐,无形中接受了舒望的各种教化。
更不用说,舒望还教大家写简体字,大家一起劳作时,还会突然间互相提问,答不上的也不尴尬,大家都会热心去帮助他记住。
这里就像一个世外桃源。
“对了,给你看一个好东西。”舒望走进内室,拖了一只很长的匣子出来,那匣子极重,拖在地上扬起一阵尘灰,舒望头上青筋暴起,大汗淋漓。
长陵忙去帮她。
舒望干脆把盖子打开,长陵眼中光彩熠熠,惊喜万分,直接上手把匣中的宝剑拿了出来。
剑锋闪着寒芒,轻轻一弹,仿佛能听见清脆的嗡鸣,剑身锃亮,如霜如雪,又像琉璃玉匣中吐出的一朵白莲。长陵握住剑柄,随手一挥,耀眼的剑芒划破虚空,剑的重量十分适中,对他来说不会显得过轻。
“不知道你更喜欢什么兵器,我就自作主张造了一把剑,现在技术还不太成熟,日后会造出更精纯的钢铁,到时你再选一把喜欢的。”
长陵抚着宝剑,爱不释手,虽然这把剑并非出自大师之手,制造工艺上有明显缺陷,但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把剑的意义不在于剑的本身,而在于它所使用的精钢。
舒望手中,掌握着改变战争的“武器”。长陵可以想见,这样的宝剑出世,会引来多少觊觎和争夺,他必须迅速成长起来,积聚起足够守护舒望和剑的力量。
长陵脸上透出坚毅之色,定定地看着舒望:“不会,我非常喜欢这把剑。它有名字吗?”
舒望笑道:“既然是你的剑,自然由你来取。”
长陵挽了一个剑花,神采飞扬,胸中万丈丘壑喷薄欲出,仿佛回到了前世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少年时候。
“明月在怀,澄光如练,不如就叫‘月明’吧。”
以后晚上九点更,不更会请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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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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