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得了宝剑,自然高兴,在院中舞了一番,复又回到桌前吃饭。
如今有了铁锅,舒望也得以大展拳脚,今日她亲自下厨,烧了一桌简单的家常小菜,甚至临时买了两斤红薯,想让他尝尝鲜。
红薯蒸在黍饭底下,香甜软糯,比那粗糙的黍饭好吃一万倍,前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长陵,竟也吃得风卷残云,毫无形象。
“果真有那么高的产量?”
“若能仔细打理,加上农家肥,产量只高不低,这红薯还可以磨成粉,做成粉条储存,以后行军打仗,定能用得上。”她都能想象到,以后长陵的军粮可以配方便面、方便粉,每个人带个铁碗,烧开了水就能泡一碗香喷喷的面食,没有脱水蔬菜,就用干菜、肉条代替,即食即走,用在急行军的时候再好不过了。
长陵感慨万千,看向舒望的眼神不由带了几分异色,就算是有超越常人想象的系统帮忙,她的光彩也丝毫没被夺走。
这是她自己的学识和人格魅力。
他看着看着,突然入了神,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礼,连忙夹了两筷子菜放进嘴里。
这味道?长陵眼睛一亮。
“阿舒,你用的是什么食盐?”
舒望被他问得一愣,恍然大悟,因为这个时代的食盐又贵又不纯,总是掺杂着奇怪的味道,所以她从有积分入账以来,都是吃的商城买来的盐。
她一个人吃,消耗不大,上次买的一斤盐还有剩,连忙拿出来给长陵看。
洁白如雪的细盐再一次震惊了长陵,他激动道:“阿舒,有了这个,你不必担心没有进项了。”
舒望一下子就猜到他要干什么。
“你要贩卖私盐?卖给谁?”
长陵反问:“你能拿出多少?”
舒望看了看,还有八千积分,能买四十斤,不多。
“这些已经足够了,我们把盐卖到永乡去。”长陵心中隐隐有了新的计划,这不只是一次交易,更会是一场豪赌。
舒望也不问,直接说:“你有什么计划,尽管去做。”
长陵畅然开颜,向她拱手道谢:“阿舒,长陵有你,此生何幸。”
盐是民生命脉,在这里,一斤盐能换来十石粮食,换成现代计量单位,大概六百斤,不要以为交换比例很夸张,一个人一年大概要消耗三百斤粮食,而一斤盐,在这里的价值,远远超过十个活生生的青壮劳力。
人命如蓬草,不值钱。
舒望拿出来的都是精盐,换成提取不够、满是杂质的本地盐,十斤都比不上她一斤。很多贫苦人家吃不起盐,只能买浸渍了盐味的盐布,炒菜时放在水里搅一搅,根本尝不出盐味。
食盐摄入不足的缺陷是很明显的,首先就是四肢无力,精神萎靡,然后就是大脖子病,食盐中有很多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不吃不行,所以从古至今,食盐一直是受到官府控制的,有的朝代,还有专营专卖制度。
舒望把系统里的盐都买了下来,交给了长陵。长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点了兵,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策马往永乡方向而去。
送走长陵,舒望就开始安置他带回来的劳力了。苍云和温县离刑都较近,因陈国侵入,许多百姓背井离乡,迁往北林躲避兵灾,会经过刑都,不过,若他们想要避开四处搜查劫掠的陈国人,还是需要无比的勇气和一点点求生技巧。
这些人的求生技巧,就是听话。
长陵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舒望:“这群人或许不值一提,但其中有个十二岁的孩子,名叫桑异,他是温县前守备之子,父母亲人皆死于陈国人之手,由老仆护着逃出了俘虏营地,鼓动了这一群流民,跟着他翻过凤栗山,一路躲开陈国人的搜查,也是不小心,才落在了我手上。”
舒望看着眼前这些茫然无措的流民,一眼就认出了桑异,无他,桑异是个小胖子,站在骨瘦如柴的流民里,太显眼了。
桑异的脸就像圆鼓鼓的肉包子,不过,大概是因为遭逢巨变,又连日赶路,他脸上的肉消了不少,被一个面黄肌瘦的老者护在怀里,装成无辜少年的模样,混在人群中。
舒望笑了笑,搬了张椅子,坐在众人面前,高声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桑异的眼神闪了闪,他看见了长陵的旗号,还在纳闷刑都什么时候多了这号人物,就被草丛里突然冒出来的兵给捉住了。
黑底赤字的“陵”字旗,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还有这个奇怪的地方,他方才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竟然有人在耕地播种,在这种战乱时候,往往耕织皆废,百姓们跑都来不及,谁还有闲心种地?而且,他们用的很多工具,桑异都没有见过。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有那胆小的妇人,已经拖着孩子跪下,向她求饶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这一求饶,众人都开始惶恐起来,把眼前天仙一般的女子当做洪水猛兽,山贼盗匪了。
“我姓舒,将你们接回来的那位将军,是刑都守备长陵公子,如今他正在东野原与陈国的岳怀对峙,所以刑都城暂时由我主管,你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刑都最核心的腹地,工坊和矿场都在这里。如果你们之中有能做主的,最好现在就站出来,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将以对待战俘的方式,安排你们去矿场服苦役。”
流民们开始议论纷纷,别的东西他们不懂,但矿上的苦役,那可不是人做的活,一个不好就死在底下了,连收尸的草席子都未必有一张。
“桑异?桑异?”众人压低了声音呼唤桑异,一路以来,他们都是在桑异的指点下才能躲过追兵,要说能做主的,就非他莫属了。
桑异不得不站到了人前,理了理袖子,向舒望行了一个弟子礼。这代表,他是读过书,知道礼义廉耻的。
“桑异?”舒望眯着眼睛笑了笑,“我听公子提起过你。”
桑异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敢显露,只能硬着头皮说:“舒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刑都将有生死一战,虽然我们的将士和百姓都相信长陵公子能胜,但你们就不一定了。我这人向来不愿强求,虽然刑都缺人,但若你们有二心,收留你们在此处,反而是一件麻烦事。所以,桑异,要走,给我一个理由,要留,也给我一个理由。留下来,我当你们是自己人,与刑都百姓一般无二,要走,我也赠衣赠食,送你们出刑都。”
桑异愕然,他看舒望的气质动作,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没想到她比他想象的更加有君子之风。
他看了看周围彷徨无依的百姓,又想起昨日长陵在凤栗山设计诱捕他们的场面,深知自己靠着这些老弱病残,根本不能走到北林,更遑论积蓄力量,为父母报仇。
桑异又行一礼,作为对舒望尊重的报答,郑重道:“舒姑娘,我想在这里住一晚,再做决定。”
舒望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最终化作舒朗笑声:“好!”果然是长陵夸赞过的人,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还沉着冷静,是个可造之材。
工坊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住人,但离矿场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村落,战乱以来,荒废日久,好在屋舍犹存,水井灶台什么的也没塌,收拾一下还能住人。
小云和小冬缠着她们的爹爹铁柱去安置流民,一路上嘻嘻哈哈,有时掏鸟窝,有时钓白蚁,碰上了红彤彤的野果,还会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掐一片油桐叶包好,放进小背篓。
她们并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来做什么,但舒姐姐说过,要礼貌招待,不能吓着他们,务必要让他们看到大家的幸福富足。
咳咳,舒望也不是有心派这两个小“外交官”去干扰人家判断的,要没人科普她们刑都的潜力所在,桑异肯定连夜就带着她眼馋已久的劳动力跑了。
小云想了想,舒姐姐教过她们,要学会分享,一个人分享给两个人,会变成三个人的快乐,于是她把野果子捧到桑异面前:“小哥哥,你吃不吃?”
桑异本想拒绝,但他身边的老者——雀人,已经年过五十,跟着他颠沛流离,把仅剩的口粮都省下来给他吃,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野果,既想吃,又不敢开口让自家小主人留下。
还没等两人纠结完,小云已经抓了一把野果塞在雀人手里,摇头晃脑地说:“舒姐姐常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们要孝敬尊长,这位老爷爷肚子响得厉害,一定是饿坏了吧?喏,给你吃。”
桑异听她说的这两句话,心下大震,虽然他不曾在书上学过,但很明显,一个十来岁的乡下小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有人教她的。
“小姑娘,方才你说的那句话,是谁教你的?”
小云在竹篓里掏了一阵,拿出来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摊开给桑异看,得意洋洋地说:“这些,都是书里的神仙教我们的,村里的小孩子都要学,不论男女。”
桑异接过那本让他心惊胆战的书,翻开一看,上面的字符犹如天书,但他摸着手中既不像布帛,又不像兽皮,轻巧干净,裁划整齐的书,意识到这是一种能够改变天下的力量,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其他人我做不了主,但我,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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