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商结果,就是山代替赵长陵去矿场上工,不过赵长陵也不能闲着,必须在矿场里帮工,刘喜会给他安排管理奴隶的轻活儿。
舒望还想再争取一下,长陵拦住了她,直接拱手,把眼神四处乱瞟的刘喜送了出去。
他不好美色,就是爱财,粮食在这里,可是通货的一种,并且有价无市。
说不定,那姑娘还有更好的东西。
可惜,长陵没有给他追根究底的机会,直接将所有人送到了山坡边,高大威猛的山跟在他后头,像只委屈的大狗。
方才他被一群中年女人围起来又掐又摸,真恶心。
舒望安慰他:“这附近可能会有集市,明天我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新出路,你就不用去矿场上工了。”
她话音未落,身后的草棚轰然倒塌。
“长陵!”
“怕是方才山挤进门,用的力气太大了。”
舒望气鼓鼓地转头,正准备谴责山,却发现他已经跑到马厩里,对着柱子左右开弓,马厩晃晃悠悠的,即将倒塌。
“……”
山慌里慌张地解释:“我拆了这个房子,把主公的房子修好!”
长陵和山整整忙了一个下午,才把草棚重新搭起来,至于那个马厩,塌了就塌了,多出来的材料还能搭个简易的木床,毕竟他们还要在这里待半个月。
第二天,饥肠辘辘的三人被矿场上的锣声吵醒,一个面目和善的大爷来叫山。
“我叫马老大,刘管事叫我来带大山去做工,这个马厩虽然废弃了,但要是有人找茬,恐怕你们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舒望摆摆手,端了碗剩下的茅根汤给马老大,笑着说:“山他憨厚老实,劳烦马老伯照看着些,别让人欺负了他。至于马厩,如果有人问起,就请老伯对他们说,这是秦将军的吩咐。”
她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东野原的战事一时半刻停不了,到时候还会来刑都征调战马粮草,如果这儿有个完好的马厩,你说——”
舒望只说了一半,但富有市井百姓生存智慧的马老大立刻就明白了。
有马厩,怎么能没马呢?战争中强征强调都是常事,到时候他们交不上战马,麻烦还更大。
马老大被吓出来一身冷汗,此时再看舒望,已经觉得她威严不可逼视了。
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敬畏的。
“舒姑娘高见!小老儿知道了,你放心,大山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长陵把他们送到矿场,发现今日他不用上工,便原路折返,回来的时候发现舒望站在山坡顶上,眺望着远方。
“怎么了?”
舒望指着天边阴云:“今天可能会下雪,我们去集市的话,要早去早回了。”
按着马老大给的路线,两人找到了两里地外的集市。因为战事,这里显然比往日萧条,只有零星几个摊子,大多是竹筐、木碗、木盆等耐用的日用品,和动物皮毛、小饰品等少有人买的奢侈品。
战事打断了日常经济运行,商业受到的打击是致命性的。
舒望叹了口气,她还没想出生财之道,看着人们黄瘦的面庞、皲裂的双手、满面的忧愁,她那些歪心思登时就熄了。
长陵也观察着集市里的人们,比起昌国时期,百姓们的生活更艰难,而且,各国百姓的迁徙、融合、杂居,更加明显了。
各个诸侯国都在提高赋税,抽调兵丁,哪里都没有安宁的日子可过,只能一迁再迁,盼望着下一个目的地的君王仁厚些。
舒望问街边卖竹筐的大爷:“老伯,我看集市上行人稀少,你这竹筐,还有人买吗?”
“没办法啊,今年冬天特别冷,本就难熬,又有战事,大家都逃难去了,村里十家有九家都跑了,老头子与婆娘打小生活在这里,还能逃去哪?将就着过,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我看很多人卖竹器,刑都盛产青竹吗?”
长陵忽然道:“刑都山多湖多,最出名的便是竹器和鸡鸭鹅,还有那个铁矿。”
老伯连连点头,道:“咱们刑都烧鹅可是一绝,酥香不腻,只是寻常外人不知,小子哪里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长陵不语。
舒望笑道:“可惜这里没见着卖烧鹅的,不然我们定要尝一尝。”
提到这个,老伯唏嘘不已:“战事起的时候,既养鹅又卖烧鹅的王大户连夜带着家人跑了,秦将军就以征粮草的名义把他家几千只大鹅收走了。”
舒望又问:“如此强征,可有人管?”
“嗐,哪有人敢管?秦将军连王大户家的地窖都撬开了,里头满满当当摆着几百桶鹅油,什么别的都没有,秦将军发了一顿脾气,当场就杀了王家门房呢!”
舒望心里已经有了些眉目,便告别老伯,继续往前走。
“长陵,如果你有一桩无本买卖要同人做,只是其中后果无法预计,还会惹来天大的麻烦,你会做吗?”
“我们去找秦将军。”长陵听懂了她的意思。
舒望一拍手,高兴道:“知我者长陵也!秦将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坑他我就心安理得了!”
长陵没说话,只当她是天真赤子的遐想,要惹麻烦的生意,他们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不过是无路可走,实在没法子了,若他此刻是自由身,定不会让她跟着自己受苦。
一见着秦将军,舒望就抻了抻衣角,挺直腰背,变了一番气势。
“秦将军,本姑娘今天来,是要跟你谈一桩生意,能解你未来忧患。”
秦同从没见过舒望这样的姑娘,明明美得动人心魄,偏又骄傲张扬,像一朵带刺的花,让人生不出一丝旖旎的心思。
“一个黥面的牢犯,一个流落在外的女人,本将军要捏死你们,易如反掌,何必费尽心思,垂死挣扎?”
长陵道:“秦将军不听一听舒姑娘的生意,怎么知道你不需要我们帮忙?袁将军可以舍弃巩城、苍云和温县,必要时亦可舍弃刑都,刑都城一不据天险,二不得人和,陈国人攻进城,只是时间问题。”
秦同怒喝:“你这赵国草包,原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只不过实在可惜,在我这里,你们的阴谋诡计都行不通,滚出去!”
舒望忽然爆发一阵风铃似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秦将军把送上来的财宝前程拒之门外,实在不智,长陵,听说你从前是个草包,我看哪,某人比你从前还不如呢!”
她牵起长陵的手,轻轻巧巧地转身,就要离开。
秦同被她激起了胜负心,抬手阻拦,门口两个卫士竖起长戟,将两人拦住了。
“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样的大——生意?”他咬牙切齿,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步步迫近舒望的身子。
舒望毫不胆怯,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自信满满:“我有一样配方,能制出冻伤药膏!赵国在北林以南,陈国又在赵国以南,今冬严寒,百年罕见,想必东野原上对峙的双方,必定如将军一般,双手皲裂,连刀剑都握不住!”
秦同大惊失色,东野原上的战事迟迟没有进展,就是像她说的这样,来自赵国的袁军将士不耐严寒,手脚冻伤十分严重,陈国将士更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就算陈军数倍于袁军,他们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都等着雪天过去,春暖花开。
长陵心中同样震惊不已,他是领兵打仗的,自然知道水土不服的严重性,陈国人不用说,袁承武占据北林只有三年,他手底下的将士,大多来自赵国,对于北林,也是异乡人,很少有能受得住北地严寒的,而拿不动兵器,上了战场就等于送死,故此战事僵持,百姓遭殃。
舒望有这样的见识不稀奇,稀奇的是她的机警聪敏,竟然凭借与路边老伯的几句谈话,就将这一切推出来了。
“你有什么秘方?!”
舒望微抬下巴,睥睨秦同,冷哼一声:“秦将军先兵后礼,对我和长陵实在算不得客气,若不是看在长陵的份上,我绝不会帮你。”
长陵现在是赵国公子,已经毫无疑问了。宣长陵似乎听说过这个与他同名的赵国公子,不过只当个笑话,听过便罢,只记得对方心智未开,不得宠爱。
他得了“赵长陵”的身子,自然要替他好好地活,赵长陵才只有十五岁,便国破家亡,黥面为奴,还被袁承武点名点姓地要过来,这个仇,长陵定是要替他报的。
而舒望,做戏就要做一整套,她已经借着高门贵女的身份在矿场逞过一次威风,在秦同面前,更要高傲些,狂妄些,让他惊惧交加,害怕她背后的“势力”,起不了去查她底细的心思。
秦同明显被舒望唬住,对于冻伤膏代表的远大前程的渴望蒙蔽了他的双眼,连忙低声下气地道歉:“舒姑娘,秦同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两位,请舒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宏大量,原谅则个!来人,传宴席,两位请上座,咱们慢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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