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秀宫内,俪妃年慧此刻正在和嘉元帝韶向晚一同用午膳。
她的心腹宫女彩春打了帘子走进来,带着大丫鬟福儿上了一道金玉满堂,年慧扫了一眼那菜盘头儿用桃色心萝卜雕就的精巧牡丹花,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丝笑意,嘴上说着:“今儿小厨房的菜色又精致了,陛下快尝尝。”说着便亲自动手去持那盛菜用的公筷,为嘉元帝布膳。
嘉元帝尝了尝,满意的点点头,“果真——”
“娘娘,出大事儿了!”
立时有小宫婢慌慌张张打了帘子跑进来,面色发白,年慧心里一喜,心说:来了!面上却不悦道:“放肆!这儿有你大呼小叫的份儿吗?!惊扰了圣驾,还不拖下去掌嘴!”
那奴婢连连叩首告饶:“求陛下娘娘恕罪!实在是事情紧急重大!皇后娘娘大怒,特命奴紧急来请娘娘!”
嘉元帝一向和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是?”
“六殿下,六殿下中毒了!此刻性命垂危!”
“什么?!”
原本还在心里打着小九九的年慧大惊失色,脸上一下子血色全无,“你说,中毒的是六殿下,是鸣启?!”
来者,皇后宫里的一等贴身宫婢珮环不敢抬头看她,伏低身子,低声道:“是,是六殿下。”
六皇子韶鸣启是年慧唯一的爱子,更是她心尖上的一块肉,她哆嗦着勉力站起身,“我的,我的儿啊……”
再多的脂粉此刻都盖不住她惨白的面容。
嘉元帝心中不忍,伸手去扶了她一把。
年慧立刻如同溺水濒死的人骤然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返身紧紧一把攥住了嘉元帝的衣袖,声音哀哀切切如失雏的母鸟,“陛下,陛下,我的启儿,他会没事儿的吧?!”
韶向晚将她的手握了一握,“没事的,我们去瞧一瞧鸣启。”
年慧无力的点头,跟在帝王身后快步出了宫,向皇后宫内赶去。
未及昭阳宫,便看见一众医官来来去去匆匆忙忙,一个个都面色沉重,年慧见此情状再也顾不得许多,竟然直接甩开了嘉元帝不管,急匆匆奔进了殿里去了。
大监不免皱起眉头,说:“俪妃娘娘这有些不成体统吧,不合规矩。”
嘉元帝却摆摆手:“里面的是她的儿子,由她去吧。”说着便命人去叫最近的医官过来,张嘴便问:“六皇子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且与我细细道来。”
那医官不敢不从,一五一十具体如实禀告了。
“毒?”听完医官的禀告后,韶向晚再度问道,从刚刚听到这个字眼时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哪里来的毒?”
“……这,这,臣也不知道。”
韶向晚又确定了一遍:“确实是剧毒是吗?你可去查验过四周了?”
医官擦了把不自觉流下来的冷汗,战战兢兢:“六殿下唇色青紫,眼下乌黑,一看就是中毒之状,且此毒来势汹汹,臣刚给六殿下强行催了吐,灌了解毒汤,正要去查验今日进食的或者是接触过的东西。”
韶向晚挥挥手,示意他退下,看着医官如蒙大赦,飞速跑走的圆润背影,叹了一口气。
“……只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食恶果啊。”说着,嘉元帝便斜睨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珮环,向来温和柔软的面庞和神色第一次转为冷厉,身为上位者的冷峻气息顿时环绕周身,和目光一同,死死压迫着珮环。
珮环哪受得住这几乎见所未见的帝王之怒,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你且细说说,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儿?从头到尾一个字不许疏漏,也不许欺瞒!否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韶向晚低声平静的发问。
珮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正欲张嘴之际——
“陛下来了!不如让臣妾来亲自说明。”皇后华倾国带着人匆匆赶来,一见嘉元帝就作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这可怎么是好,臣妾也正六神无主着呢。请陛下帮忙圣断。”
韶向晚侧目,目光里是令华倾国一阵惊心的寒凉,她不由得悄悄倒退了一步。下一刻她听见向来温和的帝王,用向来温和的嗓音道:“也好,孤正想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昭阳宫内医官宫婢匆匆忙忙来来去去,珮环瑟缩着跪在地上,额头死死抵在青玉的砖石上,低声道:
“太子殿下前日送来了上好的莲香龙井,娘娘便请了各宫主子们前来品尝,六殿下慈孝,吃过茶后陪娘娘一同说了几句话,谁知六殿下要走的时候,他刚站起身,就口吐鲜血,倒了下来!我们娘娘慌得不行,赶紧匆匆请医官前来诊治。”
此刻方才回过话的圆润身形的医官也道:“臣已经四下查验,其他东西并无问题,只六殿下喝的那杯莲香龙井内尚余残毒。应该……就是这杯茶。”
他忍不住用衣袖擦拭了一下自己额边不受控制纷纷落下的冷汗。
“茶?”嘉元帝沉吟,“此茶经了谁人手中?”
很快,经手过的三名宫婢都被带上了殿前,一个个抖如鹌鹑。
“三人俱在此,经手茶具和煎水的是翠瑟,经手泡茶的是棠梨,端茶送上桌的是汀兰。”有人禀奏。
“你三人若分辨不出一二,谋害皇子可是大罪,即刻杖杀,诛连三族。”韶向晚本想喝口茶,突然感觉瘆得慌,茶杯拿起又放了下来,一口未动。
三名婢女连忙哀哀告饶,名为汀兰的婢女忽然惊喊:“真的不是我们!是!一定是她!一定是八公主殿下!”
八公主?
千樱?!
怎的还扯到千樱身上了?!
韶向晚一愣,那婢女却已经自管自说下去了:“我奉茶经过围廊时,不小心冲撞了八公主殿下!那时候茶壶倒了下去!一定是那时候——那时候!公主殿下在茶里动了手脚!就算不是她,也可能是那位夜护!请陛下明察啊!旁的时候我们再没人接触过了啊!”
说着她声嘶力竭的凄厉喊道:“难道我们会监守自盗,自个儿往贵人的茶里下毒,自寻死路吗?!”
皇后眸光一闪,说:“汀兰也是跟着本宫多年了,她做事一向有分寸……难道真是凤婉?可是不应该啊,凤婉有什么理由呢?”
她忧伤的看着下首:“你们便是要编谎保全自身,也不能这般陷害公主!”
翠瑟哆哆嗦嗦。棠梨却突然抬头:“怎么公主殿下就没有动机呢?陛下不是说,有朝一日凤婉公主可能会凤仪我出雲国么?!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也好,六殿下也好,不都是公主殿下夺皇权的阻碍吗?!”
说着她膝行到汀兰身边,“陛下娘娘明鉴!汀兰一向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如此伤天害理的罪行呢?!”
“……陛下,这。”华倾国像是全然没了主意,看向嘉元帝。
嘉元帝头疼。
华倾国小心翼翼道:“不如,不如我们把八公主叫来问问?今日确实,只有本宫,凤婉和鸣启三人共同饮了那茶。”
韶向晚目光奇诡的看她一眼,“依皇后之言罢。来人,传凤婉。”想一想,他转头对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大监道:“慢,你亲自去一趟。”
大监应诺。
殿内一下子再度安静下来,只有侧殿医官的进进出出声。
直到大监惊慌的跑了进来,这份祥和才被打破了。
大监急急道:“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
“八公主殿下似乎投水了!”大监举起一条湿漉漉的披帛,“我们在千鲤池那边捞到这个,还发现了一名被吓傻了的婢女!”
“?!”
嘉元帝大惊失色,“究竟怎么回事?!”
那名婢女即刻便被传上殿堂,吓得只知道嘤嘤呜呜的哭泣,“奴什么也没看见也没听见……”
华倾国看着自己一手安排的戏码按部就班的一出出上演,心里满意极了,口吻柔声细气道:“你只管说你看见的,万事自有陛下做主呢。”
“……是,回陛下,娘娘的话,奴是管千鲤池的宫婢,今日,今日走到千鲤池旁,就看见八公主殿下正在那边,对着水池子念念叨叨的,说什么,什么对不起六哥,愿意去陪他什么什么的,奴正想上前询问公主殿下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殿下,殿下她……跳进了池里!”
……这话说的哪里都是漏洞。
若是千樱真心要害鸣启,怎么可能害完人就溺水自尽了?!
嘉元帝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漏洞。
但若是……若是千樱……真的死掉了,那么这些追究都是徒劳无功的。
他有些颓丧的单手支着头,有些有气无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似的,道:“你当真看见千樱溺水了?”
“……是,是的。”那婢女哆哆嗦嗦道。
嘉元帝立刻向大监道:“命人赶紧下去捞!生要见人,死也要……”他说不下去,叹了一口气。
大监自然明白自己君主的想法,连忙道:“早就派人去池子里打捞了,陛下您放心,八公主她一定是吉人天相的——”
“如此,多谢大监吉言了。”
一道柔婉的女音插了进来,熟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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